酒楼内,谢漪竹笑了笑,当霍青梅是会动的福女圭女圭。“青梅妹妹,还不谢谢大座子,他让你的酒楼蓬荜生辉,赚了不少酒水钱。”
你的酒楼……“福来酒楼是她的?”
“小女子多谢大皇子的捧场,后续的款项小女子会请谢大人向大皇子您索讨。”霍青梅福了福身,笑靥如花。
“还有?”三千两还不够吗?
“您是贵人,所吃所用当然都得是最昂贵的,不用贵的对不起您尊贵的身分,所以我们只能拿出最贵的东西招待贵人。”
一句一句的贵人,被绕晕头的大皇子在许久之后才发现,他被两人联手坑了。
“对了,本官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不久本官捡到一位全身是伤的黑衣人,因为他一直昏迷不醒无法问话,昨儿夜里总算醒来,朦胧有点意识,口中却念念有词什么金家铁铺,他要去打铁吗?这叫人有点纳闷了……”
黑衣人?有伤?金家铁铺……
闻言,东方方铮骤地一骇,眼珠子像荷叶上滚动的露珠转个不停,带着慌色,心里惶然,手指不自觉的抠起衣角。
那人是误闯,是刻意踩点,还是有心的窥探,有什么目的,为何而来,有没有主使者,或是谁派来的?
自从矿场出事后就不再有任何动静,也未瞧见可疑人物靠近,一切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彷佛那场血流成河的屠杀只是一场幻觉,根本没有事发生,只是自己骗自己。
在观察了十余天后,因为没有接到京城的指示,一向是地头蛇又目中无人的金家铁铺放下心,大胆再次开矿,这一次不敢太喧闹,偷偷模模的挖,另外花重金请来近百名江湖人士来坐镇,要是再有人来闹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金家人已经目无王法了,不把本地县令当一回事,更视人命如草芥,为了让金家铁铺独占鳌头,百年声望不坠,居然胆大包天的下了诛杀令,以人头换取重金。
对他们来说,人命不值钱,只要能得到既得的利益,死多少人有什么关系,命贱之人就该伸长脖子任人斩,来世投胎找对好人家。
明明上次是一面倒的惨烈,可这回找了很多高手,矿场上的所有人,包括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监工都热血沸腾,兴奋的守株待兔,等着黑衣人再一次出现,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将银子赚到手。
可是等呀等,等呀等的,就是不见凶猛的黑衣人,等到大夥儿都自我膨胀,认为黑衣人被他们吓坏了,或是上回伤得太重,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全死光了,不足为惧。
于是又待了一段时日发现并无异样的东方铮就打算离开了,谁知在整装待发的前一天,有属下来报,说是又瞧见神似太子的少年在街上游荡,他一惊,又留下了。
济南的百姓都快饿死了,而号称去赈灾的大皇子东方铮却还在渡江县。
皇上的大怒他毫不知情,还以为有权倾半边天的外祖父罩着他,他乐得高枕无忧,没想过他迟迟不去济南会有什么影响,他是皇子,凤子龙孙,有权任性。
“大人,那里都布置好了。”严亮抚着八字胡,小声地说着,他眼眉带笑毫无杀伤力,俨如一只狡猾的笑面虎。
“要他们留心点,一个也不能放过,关门打狗这事做得漂亮些,不能丢你家大人我的脸。”他得好好表现,立个大功,好向皇上姑父要个赏。
“是的,大人,我做事,你放心,不会出纰漏,我还想有朝一日回京管我的皇家书库,书是我的命呀!”
视书如命的严亮是不折不扣的书袋子,一日不能无书,书看了自然一肚子学问。
阴人最拿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教人三十六计、兵不厌诈,如何使出奇招诡术制敌于股掌间。
他就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外表道貌岸然、诲人不倦,但实际上他比谁都小心眼,善于记恨,别人得罪他会记一辈子,看似已经释怀却突然出手,杀个回马抢叫人错愕不已。
“严亮,跟着本官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本官可有苛待你,非要回到闷死人的笼子里,皇宫中随便一个歪瓜裂枣都有可能是皇亲国戚,把你吃得死死的。”他不就是被礼郡王盯上了,在书库放了一把火让他背锅。
“生于斯、长于斯,最后落叶归根,汝非鱼,安知鱼之乐?待在满是书香的地方比较适合我。”他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将头抬高,自命清高,高风亮节。
谢漪竹月复黑的露出最体贴的笑容。“那你就好好待在案房,将近十年悬而未破的案例全找出来,誊写一遍。”
面一僵,严亮的表情像杀了他一家人却苦于无从报仇的心闷。“大人,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是你最得意的左右手。”
谢漪竹呵呵一笑,往心如死灰的严亮肩上一拍。“能者多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多努力点,说不定下一个礼部尚书就是你。”
苞对人,鸡犬升天,在若干年后,严亮真的从无品小吏一路高升进入礼部,待没三年尚书大人就成了他。
“大人……”饶了我吧!他说的书香不是和一堆发霉的旧档案待在一起,虽然都是纸张却截然不同。严亮都快哭了。
他一睨,似笑非笑。“今日是本官的好日子,你最好不要哭丧着脸触本官霉头,本官十分和善,乐于助人,你看二十年的旧……”
“哎呀!大人你今天看来真是玉树临风、俊美无俦呀!乃翩翩一玉郎也,任谁见了都神魂颠倒,为之痴狂,见君如见美玉谪仙,你的神仙风采无人能及……”严亮干笑地一抹额头虚汗,把人捧得半天高。
“说得好,本官听得舒心,记你个头功,你再看看本官可有不妥,这玉带看来有点俗气……”应该用云锦,缀两颗宝石,绣上两只麒麟,一雌一雄在云端相依偎。
严亮连忙上前巴结。“已经够好了,以大人的仪表穿什么都好看,反正只是做做戏,不用太认真。”
谢漪竹一顿,咧嘴露出森森白牙。“谁告诉你这是假的?”
他一愕。“大人真的要娶霍县丞的女儿?”
笑得很是风流的谢漪竹不知打哪抽出一把摺扇,往严亮的脑门一敲。“本官辛辛苦苦的准备一堆聘礼,难道你的眼睛长歪了,没瞧见?”
“可你是定远侯府的世子爷,她只是地方小辟吏的闺女,这……她配不上大人你呀!”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多伤心,她原本想将一品官员的嫡女许配给他。
摺扇又敲头,这回下手挺重。“配不配本官说了算,你要敢往京里乱送信,小心我在你脸上画乌龟,洗不掉的那种。”
“大人……”他哭笑不得,觉得大人太儿戏了。
“少说废话,走吧!”好戏开锣了。
谢漪竹大步往外走,县衙的前院已摆满一箱又一箱的聘礼,穿着新衣的衙役一个个雄壮威武,精神抖擞,他们两眼发亮的等着大人发号施令,准备欢欢喜喜地往隔壁去。
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之女真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好一双玉人,再也没有比他们更登对的小俩口了。
“出发。”
带头的县尉孟良堂骑在马上,大声一喊,其他抬聘礼的衙役笑声如雷的扬声——
“好咧,送聘礼了。”
明明也就几步路而已,就在隔壁,这群送聘队伍却硬是往县衙外绕了一大圈才又回到县衙门口,然后接了一身崭新衣袍的谢大人前往一墙之隔的县丞大人府邸。
这时姗姗来迟的东方铮才现身,走到谢漪竹身侧,恍若是家属一样,和他有说有笑的进门。
而吵闹了一晚的刘慧兰原本要来闹场,她还花银子弄来几十名乞丐、地痞流氓,想堵在霍府门前不让他们入内下聘,再让人把霍家人狠打一顿,叫他们不敢同意这件婚事。
可惜谢大人技高一筹,事先派了十几名衙役在街口站岗,更何况霍府旁本来就一直有衙役出入,守得跟铁桶一般,闹事者不问理由,先打一顿杀威棒再说,打完直接丢入牢里,关上十天半个月,一天只给一碗水、一颗馒头,清清肠胃。
刘慧兰此刻没有亲身上阵阻拦,是因为住在客栈的她被自己人迷晕,担心她会再扯后腿的东方铮让人在她的茶水中下药,她只喝一口便不省人事,此时正昏迷着,没法起身。
“谢大人抱得美人归,恭喜恭喜。”娶个小县丞之女,他真的脑子被驴踢了,疯了。
“同喜同喜,大皇子也搜罗不少美女,回京后必能为你的后院增色。”花团锦簇、群芳争艳,一园子花香。
他面一抽,笑得僵硬。“哪里哪里,也就摆着耍玩的小玩意儿,不如本皇子送你几个。”
讽刺,他觉得一定是讽刺,不怀好意的谢痞子肯定是在奚落他,看他笑话之外再狠踩一脚,往他身上泼臭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大皇子的好意心领了,你自个儿慢慢享用……啊!莫忘了,有病一定要赶快治。”春风得意的谢漪竹出声提醒,什么病不言而喻。
身旁的东方铮忽地踉跄-下,可恶的谢痞子,暗示什么鬼东西,他才没病!
恨极了的东方铮却拿他没辙,只能暗自咬牙切齿,想将人的背瞪穿,再插上无数把尖刀,穿胸而过。
“姊夫、姊夫,给我红包,不给红包不给入。”炮仗似的霍青霜往前一冲,抱住谢漪竹大腿讨要入门喜。
她的两个哥哥汗颜的捂着脸,一直朝她招手要她回来,是迎娶才要拦门要红包,下聘没这礼俗。
她搞错了,还要得理直气壮。
不过谢漪竹早有准备,他这人一向想得周全。
“给你。”厚厚一封红包给了出去。
“谢谢姊夫,我发财了!”霍青霜笑着跑向爹娘,扬扬手中的红包袋。
小财迷,他失笑,望向霍青云、霍青风。“你们两个也有,拿去吧。”
小舅子一、小舅子二很难为情,面皮发红,腼腆的收下喜钱,默默地退到亲爹身后。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衣袍下摆一撩,他准备要下跪,感谢两位长辈替他养大如花似玉的娘子,养育之恩大过天,感激不尽。
“哎呀!大人,你别跪我,我怕会折寿!”
吓了一跳的霍三老爷赶紧上前搀扶,他真没想到县令大人会看上他闺女,他既惊又喜,还有点惶恐,不知两人几时勾搭上……呃!是看对眼,媒人没上门先抬聘礼。
倒是周氏笑得阖不拢嘴,口中直念着“好女婿、好女婿”,对于小俩口的凑对她是乐见其成,还暗中出不少力撮合,今日的喜事她是最开心的。
“岳父大人别说笑了,小婿拜岳父岳母乃是天经地义,何来折寿一说。”他拱手作揖,礼数不可废。
他这举动便是表示把岳父大人当成自己的亲爹,儿子给父亲磕头是为孝道,并无不可。
“唉!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心里呀……”霍三老爷一听就红了眼眶,心里又酸又涩。
他家闺女那么乖、那么孝顺,上敬父母下疼弟妹,一个家被她打理得越来越好,没有一丁点不舒适……想到她要到别人家做人家的妇妇,他真的很舍不得。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大好日子掉什么金豆子,你不脸红,我都替你丢脸……”周氏高兴,懒得理会丈夫的矫情,她笑呵呵的看向女婿。“大人辛苦了,让你费心了。”
“岳母大人不用称呼我大人,喊我一声漪竹便是,我是你的晚辈。”娶了青青进门,他们便是一家人了。
比起定远侯府那个家,霍府更像他的家,温馨而彼此关心,充满笑声,父亲敦厚,母亲直率,儿女皆乐观善良,不起口角,从上到下和乐融融合适才是他要的家人。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执这个了,既然你和我家闺女定下名分,那就是我女婿,我喊你漪竹也是情理之中,以后别听我那闺女乱撒泼,饭点到了就过来吃饭,别把身子骨给饿坏了。”她这女婿可真俊,越看越满意。
她到底是谁的亲娘呀!有了女婿忘了女儿,居然称自己女儿是泼妇。
躲在内室偷看的霍青梅气呼呼的咕哝,看到一抬一抬的聘礼她是心中窃喜,感觉到心爱男子对她的爱重,可是一听到自家老母的诋毁,她又很想跑出去理论一番,他们家并非饭馆,天天来蹭饭还不付银子像话吗?
不过想到自己这具身躯未满十六,发育未完全,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好吗?
其实她也很犹豫,不想太早为人妇,过了十七再出阁还差不多,拖上一年到了十八岁怀孕,十九岁当娘,年纪是轻了点也无可奈何,这年代的男女都早婚,年过十五没订亲都算老了,让人很无奈又不得不随大流。
看着谢漪竹鞠躬作揖,在岳母大人面前说着好话讨她欢心,霍青梅忽然想到一身西装笔挺的谢明朗,两人的身形一重叠,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习武的谢漪竹耳力过人,他一听见后堂传来的女子笑声,心口一热,做了个少年才会有的冲动举动。
“今天是小婿与青梅妹妹订亲之日,可否请她出来一见,以慰相思。”这样的大喜日子怎么能少了她。
见鬼的相思,他能不能少说些鬼话,夜夜爬她家的屋顶,把昏昏欲睡的她拉起来赏月、看星星,说着快遗忘的前世的种种,勾起她的乡愁后又不负责的将她送回屋里,要她好好睡,别想太多,他们都不再是那个世界的人。
废话,魂都穿了还能不死吗?身体若还活着也是一具空壳,像植物人一般靠机器维生。
霍青梅在心里咒骂某人的不要脸,外面来送礼的全是男人,他让一个“知书达礼”的闺阁千金出去见客,是嫌她的名声不败坏配不起他的声名狼藉吗?
心眼太坏了。
“好呀!让你们见上一面,霜儿,把你大姊喊来,女婿想她了。”周氏实在太高兴了,便破例同意,大嗓门一扬,躲后头的人想不听见都不行。
娘呀!傍点脸成不成,这么一喊,当闺女的还有脸见人吗?她娘肯定是个坑货,专坑女儿。
哭笑不得的霍青梅都想叹气了。
“嗳!我去叫人。”霍青霜一双短腿跑得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后面,她跟她娘一样嗓门大,高声一喊,“大姊,咱们姊夫想你了,娘叫你出去给他瞧瞧,一解相思之苦。”
这臭丫头,人小表大,一拿到红包就喊姊夫,完全忘了谁是她大姊。
气笑的霍青梅抚抚发丝,被自己人坑了她能说什么,脸皮上漆装木雕,走个过场就回来。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热度降了下来,抹了点脂粉添点颜色,觉得可以见人了,她莲步轻移,缓缓走出。
“大姊,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霍青霜嘴甜的牵起大姊的手,喜孜孜地直笑。
“少贫嘴,我可没忘记你这个小叛徒,把大姊都出卖了。”什么一解相思之苦,这年纪哪懂得这些,还喊得所有人都听见了,把她臊得耳根子都发红了。
“嘻嘻!”姊夫说她是小红娘,多给她一个红包,她很快会变成小财神。
“还笑,没脸没皮。”霍青梅纤指往妹妹脸上一刮,羞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