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看见田雨,季珩蹙眉问道。
季珩感觉到了,瑢瑢在躲他,贤王出现、她躲,芷薇出现、她也躲,只要他身边有人,
她就躲得不见人影,现在连伺候他洗澡、为他按摩双脚,她也打算躲开?
心闷、心烦,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难道她不晓得自己就快离开京城了吗?难道她不应该分外珍惜还能够在一起的时间?
“瑢瑢手伤了。”声音在田雨喉咙卡两下,还是硬被挤出来。
“手伤了?”难怪她没进屋吃饭。
“是。”
“伤得厉害吗?”
“嗯,说是出府看大夫。”
“府里没有大夫,需要她出门?”季珩火大,如果手伤不能服侍,不算躲他,那离府看大夫,肯定就是躲了。
“爷,瑢瑢伤得有点厉害。”
厉害?“去大门口守着,她一回来,就把她叫过来。”
“好,我让田风去守着,瑢瑢出门前叮咛过,得好好伺候爷,爷……我虽然粗手粗脚,瑢瑢不在,勉强让我伺候一回,行不?要不,瑢瑢那里我不好交代啊。”田雨可怜兮兮地看着主子。
季珩没好气道:“先去传话再过来。”
意思是肯让他伺候?松开眉头,田雨快步跑到门口传话。
走在大街上,瑢瑢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手不痛的,她勉强算是个大夫,过去再重的伤都能自己医,这个一点都不痛的伤算什么?
她只是需要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王府,她需要好好的呼吸,好好的想清楚怎么解决这个很糟糕的自己。
她走过大街、绕过小巷,心想也许走得够远够久,事情就能想得明白通透。
刘氏快发疯,不知道是谁把学儿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儿往外传,偏偏……昨晚弄死的那个,今天送去乱葬岗时,被人发现了。
一群人围着小避事,非要他交代清楚,死的是谁、他们又是哪个府上的人。
眼看一个上午事情越闹越大,她只能花银子使人把小避事他们给救回来。
说到这个,她更生气,原本靖国公府有二十几名府卫,全是季图留下来的。
养着府卫没有多大用处,看门守户几个小厮就够用,多年来,他们不被看重,虽然领着月银,却没有其余赏赐,难免有些不得志。
终于,派得上用场了,她让他们去追杀季珩,没想到在府里混太多年,竟混成一群废物,连身中恶毒的季珩都砍不死,还硬生生折了十几人。
她一怒之下把那些人全解散了,直到现在需要人办些肮脏事时,才发现手边无人可用,
不得不让徐嬷嬷出府和那些恶人打交道。
张家卖女儿,张槐花容貌虽然清秀,但人牙子也从他们手上拿走二十两呀,一纸卖身契,张槐花就是国公府的人,是死是活,由主子决定。
没想到事情闹开,张家居然以此相胁。
避事上门说道没用,非要她这个当家主母亲自出马,她浩浩荡荡带上十几个人,想用气势镇人,不料,张家咬死了要告官。
哼,告官?他们告得赢吗?卖身契可是在他们手中,要不是正逢多事之秋,她担心搞坏学儿的名声,大可几棒子把张家人全灭了。
突然间她想起事情不对劲,一个平头百姓怎会连三千两都不看在眼底,非要当家主母出面给钱、订下契约,保证日后绝不会对付张家?
张家不过是蝼蚁,要掐要灭是易如反掌的事,就算有那纸契约又如何?
契约……天!他们是要坐实学儿虐死丫头的事?他们的目的是季府?最近季府连连出事,一桩一件,桩桩件件教名声越闹越臭,是谁在背后操作?谁在同她作对?
难道是季珩?不应该的,就算没死于府卫手中,身中腐肌蚀骨散,他早该死透了,刘氏不信鬼神,不信报应,这种事只会是人为。
如果不是季珩,还会有谁?
不管是谁,她都得去张家把契约拿回来,再让徐嬷嬷去找那帮贼人解决掉张家。
心里才想着,迎面就看见王可儿走过来。
她竟然没死!上回那群人分明说她已经死透了,为什么她还大剌剌地走在街上?她的命就这么韧呐,怎么都弄不死?
不行,王可儿必须死,所有人都认定季瑀是项瑾瑢所生,是学儿的亲生嫡子,王可儿不死,真相就会外传,当真相一一曝光……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今日一整天弄得刘氏心力交瘁,她没有心思考量太多,只见快要入夜,路上行人稀少,手一抬,就对家丁道:“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抓回去。”
在外面弄不死她,就抓回去,她不信王可儿有本事躲过一次又一次。
“季珩确实是个人才。”太子对季珩的满意全写在眼底。
这些天他有时间就往贤王府跑,与季珩做沙盘推演,他将心得报予父皇,频频得到父皇赞赏,他越来越有信心,这场战争必胜。
“虎父无犬子啊,想当年的靖国公……若非他驻守边关,大燕多年来能如此平安?”即使到今日,留在边关驻守的,依旧是靖国公留下来的人。
“为什么季珩不愿意让父皇知道他的身分?”只要一道圣旨,季家二房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贤王点点头,这话没错,如果让皇帝知道,刘氏就是当年从冷宫逃走的梁国公主……事情可就精彩了。
只不过,当年他无法亲自为淑妃报的仇,现在他要一点一点慢慢讨、慢慢报。“季珩有句话说得很好。”
“什么话?”
“钝刀子割肉、肉更痛。季怀、刘氏两人经营多年,才经营出今日的名声与光景,要让他们慢慢失去,逐渐绝望,再迎上一击……情况会很有趣。”
“近日里季家传出来的事,有皇叔的手笔?”
“不,都是季珩做的,我不过是在旁边推波助澜。”
“这季家二房把皇叔也给得罪了?”
“没错,得罪狠了!”贤王咬牙道。
人人都说他与王妃琴瑟和鸣,说他对王妃一心一意,即使多年来王妃无出,他也从未想过迎娶妾室通房。
琴瑟和鸣吗?不对,他们是相敬如宾,他许她分位、她为他掌理后院,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上司与下属。
他们没有共同兴趣,她不理解他的心,那个能够和自己说上话的女子早已不在,再多的女人都弥补不了心底的空虚。
所以,王府里囚禁一个贤王妃就够了,他不需要更多的女人来重复王妃的悲哀。
看着皇叔的表情,太子失笑,“我可以预见季家二房的凄凉下场。”
微哂,贤王道:“季珩此人可以深交。”
“皇叔也这么认为?”
“他性情耿直、心思正,他有满月复才华,若能得你所用,必能成为左右手。”
“我明白,只是与此人深交,不能诱之以利,而是要动之以情。”
“确实,他嘴巴硬,是个重情家伙。”
凡谁待他一分好,他便回馈五分,瑢瑢那丫头就是这样入了他的眼,对吗?
在他最惨的时候,在连他都放弃自己的时候,瑢瑢硬是把他从绝境中拉了出来,说服他再度仰头,重新立志。
这样的情分,他一辈子都会记挂在心中。
“听说皇叔是以条件交换,才让他愿意与我同赴沙场。”
“对,我救他的命,他为你献智,并让瑢丫头为我献手艺……瑢瑢?”目光一转,他从饭馆窗子看出去,看见正被人包围的瑢瑢。
“瑢瑢,皇叔是指?”
抬眸,在看见刘氏那一刻,瑢瑢心头一惊,直觉想要躲开。
但是,躲什么?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项瑾瑢,她与季家再没有关系,不需要害怕的。
只是看着逐渐向自己逼近的家丁,她下意识往后退,她不懂为什么?
“你们要做什么?”
“王可儿,乖乖和我们一起回府,咱们别在大街上闹,回府后,夫人不会亏待你的。”
徐嬷嬷哄她。
夫人?瑢瑢抬眼对上刘氏。
王可儿是谁?为什么要随他们回府?莫非是在她死后,用来取代自己被季学虐待的对象?
不对、不对,他们这样唤自己……
这副身躯是王可儿的!那王可儿与季家又是什么关系?
脑子混乱,她无法厘清。
退开两步,她警戒地看着对方,假装不识,“你是谁?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你不认得我?”徐嬷嬷怀疑的问。
“不认得。”她用力摇头。
然而她错估刘氏了,她是宁愿错杀一百也不愿意放过一人,她演得再认真,刘氏依旧心
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真以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假?
她上前,走到瑢瑢跟前,长长的指划过她的下巴,带起一阵微微刺痛。
下意识地,疼痛让她联想到季学,她控不住全身颤栗。
刘氏扬眉浅笑,真不认得的话,怎会吓成这副模样?不过是乔装罢了。
叹息、轻笑,她捏住瑢瑢下巴的手指使上几分力气,“王可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说说,好不容易留下一条命,你不离得远远的,反而回到京城想做什么?莫非还想着母凭子贵,以为可以飞上枝头?”
母凭子贵?什么意思?
“来人!”刘氏轻唤,两名家丁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把瑢瑢的手扣在身后。
“我不懂夫人在说什么?瞧夫人一派富贵,难不成大庭广众之下,夫人要做那掳人匪寇!”
匪寇?这名头她不认,不过是一个叛逃婢女,当众打死又如何?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都不重要,我劝你乖乖跟我走,否则……”她的否则尚未出现下文,一句叫唤传来——
“瑢瑢,你怎么在这里?”贤王双手负在身后,安步当车靠近。
“贤王爷。”呼!瑢瑢松一口气,有救了。
一句贤王爷让背对的刘氏瞳孔紧缩,王可儿怎会攀上贤王?刘氏不相信,却也不敢转头,即使她有十足把握,现在就算父皇站在跟前也认不得自己,可……握紧双拳,指甲深陷掌心。
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这是哪家妇人,竟当街强掳良家妇女?”贤王似笑非笑的道。
他的目光凝在刘氏身上,他知道她是谁,虽然她的面容和过去截然不同。
曾经他怎么都想不透,宫中警卫森严,一个身无武功的梁国女子再有能耐也无法独自逃走,直到他去到梁国、结识牧仁,深入了解所谓的宫中秘药,他才晓得,除了腐肌蚀骨散,梁国还有一剂换颜丹。
服用过换颜丹后,五官会渐渐变形,与原貌迥然不同,教人无法辨认。
再加上太监张璧助上一臂之力,难怪她能逃离冷宫,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身京城多年。
若非腐肌蚀骨散再现,他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刘氏身上,不过当心里有了定见,再观刘氏……人的面容可以改变,但眼睛是不会变的,她的单凤眼依旧,眼底那抹犀利也未曾改变,尤其是愤怒时,鼻翼微张的细微表情……
梁国公主呐,他们之间的帐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贤王都开口了,刘氏不得不转过身,垂首屈膝道:“民妇刘氏给王爷请安。”
“说说,我家丫头哪里得罪你啦?竟让夫人用这么大的阵仗对付。”
“回王爷,她本是靖国公府的丫头,半年前逃离主家,今日在街上遇见,民妇不过是想将人给带回去。”
“靖国公府的丫头?你可有证据?”
“禀王爷,她的卖身契还在民妇手上。”她想,堂堂一个贤王爷总不能与妇人抢夺吧。
没料到贤王竟然道:“既然如此,多少银子你说,这丫头我买了,待会儿我命人送钱过去,你把丫头的卖身契交出来。”
他用身分压人,简单而粗暴。
“回王爷,这奴婢已经伺候民妇多年,民妇实在离不开她,还请王爷别夺人所好。”
“方才你才说她已经逃离主家半年,都经过半年了,也没见你哪里不好,怎么就离不开了?”
“民妇……”
“甭说了,不过是一个小小丫头,夫人却不肯割爱,莫非当中有什么不能与人言的蹊跷?要不要我派人上靖国公府查查?”
查?现在的靖国公府哪里禁得起查?这一查,还不晓得有多少丑事会被挖出来,不行!
刘氏恨恨地瞪了瑢瑢一眼,不甘愿,却不能不低头,“既然这丫头得了王爷青睐,回头我命人将卖身契送到王府便是。”
懂得低头啦,早这样不是很好?贤王微笑,也不多话,只道:“多谢夫人成全。”说完,他对瑢瑢道:“丫头,要回家了吗?”
“是,要回家了。”瑢瑢挣月兑府丁牵制,快步走到贤王身后。
两人走出几丈远后,贤王领着她进了方才的饭馆,与太子一晤,说了些话,两人才打道回府。
上马车,贤王问:“瑢丫头,你与靖国公府有什么关联?”
必联?是指项瑾瑢与靖国公府,还是王可儿与靖国公府?前者,不能讲,后者,不清楚,她无法回答,只能选择沉默。
见她不语,贤王微哂。这丫头有故事呐,也行,他不强人所难。
贤王看着她姣美面容,想起太子的语评,没错,这样的女子不该是个小小婢女,看来,她不但有故事,故事还不简单。
车行数百尺,离开方才的街道,瑢瑢才开口,“王爷。”
“想说了?”
摇头,她有什么能说的呢?“可不可以求王爷,方才的事别告诉爷?”
方才一路她终于记起,爷曾经问她,识不识得王可儿?换言之,爷也认定她是王可儿,
王可儿到底是谁?只是个小婢女吗?与爷有什么关系?或者是……与季学有关系?
想起季学,瑢瑢打起寒颤,会吗?不会吗?
深吸气,随便了,她是王可儿或项瑾瑢都无所谓,反正很快爷就会离开她的世界。
不能说?贤王诧异,连季珩也要瞒?有意思,越来越有趣了。
贝勾眉头,他一脸灿烂,“行啊,不过你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胭脂花粉,我要三成利润。”据说这个俗气丫头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他想测测,她的故事值不值得三成。
又是以势压人,简单而粗暴,可是连刘氏那样的人都得在他的婬威底下低头,她有什么条件说不?
瑢瑢低叹认命,“明白了,明日我便将契约交给王爷。”
嗄?竟然给了?连讨价还价、挣扎一下都没有,就直接给了?
哇、哇、哇……故事肯定太厉害,不知道季珩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