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一部粗陋的马车从七皇子府后门离开,马车是负责采买粮食的厨娘管事专用,但内部被改装得干净舒服。
沈青上车时发现杜玫也在,吓一大跳,直觉想赶她下车。
杜玫不着恼,反倒满面春风问,“为什么你可以离家出走,我不行?”
沈青指指她的肚子。“你有孩子了。”
闭走七皇子妃是大罪,连七皇子的嫡长子也一并带走,她的人头还要不要?
“你的意思是,孕妇没有追求幸福的资格?女人该为孩子犠牲一切?”
她的话让沈青发愣,片刻后她公平地回答,“你有追求幸福的资格。”
然后她们一起出京,一起往南方走,她们选择在溪山村定居。
溪山村不是大村,但离附近几个城镇都不远,最多一、两个时辰路程,村里有三十几户人家,多半是农户。
溪山村之所以出名是因有村后有一座书院,规模不大,但能进去就读的几乎是附近乡镇学子中的佼佼者,它和青山书院一样有严格的淘汰制度,所以里面找不到拐瓜劣枣——像陆学睿那一款的。
邵青再度当上学霸,每次考核都是全书院第一,而怀着孩子的杜玫只能乖乖待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
离开镇国公府时,沈青把嫁妆里的银票全带走,杜玫也一样,她算准了不再回京城,不光银票金锭,她连值钱的头面也带走。
眼看杜玫的肚子越来越大,沈青不敢让她做家事,因此房子刚买下便立刻雇用林嫂子打理家务。
“林嫂子,隔壁很热闹,有人搬家吗?”杜玫问。
她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一路奔波消耗她大量体力,进村第一天沈青就请来大夫诊治,在大夫的严重警告下,她再也不敢下床。
“是啊,搬来四个兄弟,少爷没跟少女乃女乃说吗?”
沈青又换回男装,名叫邵青,邵青是登记有案的举子,刚搬来不久村长就把她的名字报到县城里,继续享受身为举子的福利。
在书院里,举子这头衔让她赢得不少敬重声音,年纪虽小,人人仍唤她一声爷,杜玫怀着孩子,无法改扮男装,便扮演起邵青的结发妻,郎才女貌小夫妻,刚搬进来就得到村民欢迎。
“没呢,昨儿个有些累,相公回来,没说上两句话他就催我休息了。”
“少爷心疼少女乃女乃呐,要不,满村子里怀孩子的妇人还少了,有谁像少爷那般对妻子关心备至。”
杜玫点头附和。“是啊,我命好,运气更好,能碰到相公。”
“真有那么好?会不会是娘子没见过更好的,无从比较。”沈青刚踏进屋里就听见林嫂子和杜玫的对话。
“谁能跟我家相公相比?我家相公可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玉树临风、卓尔不凡的男人,连天上仙女看见都会动凡心呢,小娘子能嫁给相公,命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见两夫妻互相调侃,林嫂子抿唇一笑,道:“我去做晚饭。”
林嫂子离开,杜玫朝沈青伸手,她握住她的,顺势在床侧坐下。
“我们有新邻居了?”杜玫问。
“对,我回来时跟他们打过招呼。”
“什么样的人家?”
“是四个兄弟,身材伟岸,英姿飒飒,五官长得不一样,但都挺好、挺正派的人物。”
“这般好?那肯定会引得村里的小泵娘动芳心。”
“还说呢,昨儿个才搬来,今天往村里逛两圈,不知惹了多少姑娘家脸红,连书院里都有人拦住我探听他们家的事。”
“你能知道多少,就找你探听了?”
“不多,目前只晓得他们的名字很特殊。”
“多特殊?”
“金旭、木仪、火曜、土劭,我问大哥怎么五行缺水,金旭回答:水是妹妹,嫁人了。”
“他们做什么的?”
“瞧那模样应该是有点家底,并不急着找营生。刚刚在外头同他们说一会儿话,听说这两天金旭、木仪就要到书院报到,说不定会和我成为同学。
“火曜是个练家子,说要参加武举,拜了师傅学兵法。至于最小的土劭,我不知道他做什么的,皮肤白皙、模样清秀,像个风流公子,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不太爱与人打交道,但瞧他的模样也有几分武功。”
“有雇人做饭打扫吗?”
“没听说。”
“家里都是大男人,肯定做不了饭,明儿个我让林嫂子备些吃的送过去,就当敦亲睦邻。”
“可以,日后有机会我再提醒他们雇个人。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就是觉得累,几乎整天都在睡。”
“累就多休息,家里的事有人照管,你不要太担心。”沈青看着憔悴的杜玫,手指滑过她眼下墨黑,轻声道:“当初就不应该贸然答应你离京。”
沈青很后悔,太大胆了,竟敢拖着个孕妇千里迢迢离家出走。
反手握住沈青,杜玫认真回答,“我不后悔,这辈子我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我读过很多书,但大多数的美景风光、凡尘俗世都只能靠想象,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精彩丰富的时候,要不是担心宝宝受不住,我真想起来弹琴跳舞。”
“想弹琴跳舞,以后有的是机会,这阵子你给我安分点。”
杜玫咯咯轻笑。“遵命,相公。”见沈青仍然忧心,她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跟村长探听京里的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她们出京城不到半个月就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太子登基、改年号正元。
不多久,连同“战争告捷,齐磊被诛杀”传回京城的,是勾结大齐的罪臣徐澈被押解返京的消息。
“徐澈未进京,大理寺未定案,玉华长公主已经印好数万册小说《殷家军》,洛阳纸贵,小说被抢购一空,听说附近的书肆也铺上货了。”书院里的同学争相抢购,借阅风潮鼎盛。
“兴文斋的小说本就一书难求,新书上市必定造成轰动,很快百姓就会晓得徐澈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事了。”
“离京前,我在书稿里夹了封信,让静娴姑姑雇用说书人在街头巷弄、酒楼饭馆说故事,不知道静娴姑姑会不会做。”
“这么好的法子,能让不识字的百姓也了解镇国公的英勇事迹,静娴姑姑肯定会照做,我看徐府的好日子到头了。”
“书院中一名同学,家中有亲戚住在京城,他说徐澈进京那天,有不少百姓围观,徐澈被人丢石头、砸烂菜、扔臭蛋,狼狈不堪。”
“殷宸送回来的证据会让徐澈一族百余口尽灭吧。”
“肯定会,叛国是大罪,自古以来没有人能逃得过。”
“那么,他们很快就会班师回朝?”杜玫问。
“不会,新帝下令让他们灭了齐国,告慰镇国公在天之灵。”
“是新帝的命令,还是阿宸的心意?”
“自然是阿宸的心思。”这件事在很久以前的家书中已经提及。“以后,不打听京城的事了,那些都与我们无关。”
杜玫附和。“好,从此咱们当个安分守己的良民,我负责生孩子、养孩子,相公负责奋发上进。”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我相信。”沈青道。
“我也相信。”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在好日子来临之前,她们先迎来一场灾难。
立在门外,沈青握紧拳头,喀啦一声,树枝在掌中不知觉间被折断,断裂的树枝扎入掌心,血渗了出来……
从天黑等到天明,杜玫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大夫在门外守过一夜,熬好的催生药不断往里头送,两个产婆满头大汗,轮流从里头端出一盆盆血水。
血水被泼在墙边,血腥味充斥鼻息间,看着血水,沈青表情僵硬、手脚冰冷,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
彷佛又回到若干年前,自己看着母亲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她想说话,想要告诉女儿“别怕,娘在这里,娘没事”,只是张口,更多的血争先恐后呕出来,她眼底盛满哀伤与绝望……
母亲努力地想要活下来,她总是自问着,“我的青青还那么小?我就护不了她了?我走了,青青怎么办?”
听见娘的自问,她贴在门后,紧紧捣着嘴巴,哭得两眼通红。
她很想吼叫——“娘担心青青,就养好身子,就不要为爹黯然身伤,不为旁人,就为女儿,努力地、认真地活下来……”
可是她连出声都不敢,她怕看见娘眼底的罪恶感,怕娘自责自怨,她只能假作无事,然后更恨爹爹。
是命运吗?是注定吗?还是某种莫名其妙的规则?凡是待她好的人,最终都要离她而去?凡是她爱的人,都要伤她一笔?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出来,她不能爱更不能被爱?
千万个悔恨,她后悔带走杜玫。沈青宁可让她留在那个教人窒息的皇子府,也不要她死,空气再自由,都不如活着重要,她错了,错得离谱……沈青无比自责……
林嫂子看着沈青吓人的目光,忙道:“少爷别担心,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她的话让沈青抓到救命浮木般,急问:“都是这样的吗?都会流这么多血?都会叫到无力支撑?都会从天黑生到天明,孩子还出不来?”
沈青反问让林嫂子怔住,当然不是这样的……但大夫和产婆都尽力着,除了安慰人的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脸上淡淡的哀伤,给了沈青答案。
所以……不是这样的,这样不正常,阿玫就要死了,和她娘一样,要永远、彻底离开她……
“不能!阿玫不能死,我进去守着她。”沈青转身就要冲进产房。
急切间,林嫂子一把拉住她,阻止她往前跑。“不行啊,少爷,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去的。”
“为什么不能,阿玫是我最重要的人,她正在生死关头,她需要我。”
阿玫说过,要和她同甘共苦,要陪她一世,阿玫说:“我很温柔,我有足够的耐心,能把你心口的伤痕修补……”
这么好的阿玫怎么可以死?
都说是她带着阿玫离开,是她的勇气鼓励了阿玫追逐幸福,可是,不对的,她很清楚,是阿玫用最温柔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她不能没有阿玫……
她甩开林嫂子,却与从里面快步跑出来的产婆迎头撞上。
“哎哟!”产婆喊一声,抬头发现是主人家,忙道:“邵爷,您得做决定,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必须二择一了?
舍弃孩子?不可以的,阿玫对月复中的孩子充满期望,她们为孩子做了很多规划,这个孩子承载着她们对未来的期望。
如果阿玫醒来,发现孩子没了,会多么伤心欲绝?可是……不能啊,她不能舍弃阿玫。她承诺过,要带阿玫游遍三川五岳,要带她历练精彩人生,阿玫刚月兑去身上的枷锁,刚要过一场不同的岁月,不能就这样没了……
她正要开口,砰地一声,大门被人撞开,火曜冲了进来,土劭跟在他后头,身上背着一只大木箱,谁也没理会,直接往产房冲。
“你们……”
产婆刚开口就让火曜的掌风给搧开,转眼土劭进入产房。
火曜转身对青青道:“邵家弟弟,我弟弟医术不差,让他试试可好。”
沈青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看着火曜。
时间过得很慢,沈青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像热锅蚂蚁、像无头苍蝇,她以自己是很有主见、很坚强勇敢的女人,但死亡的威胁将她的坚强勇敢吞噬殆尽。
终于,在旭日高升时,一声清亮啼哭传来,沈青松一口气,瘫坐在地。
天冷得让人跳脚,雪积得快一尺深,今年的冬雪很吓人,许多地方都遭了难,无数百姓房子被压垮,牛羊猪鸡被冻死不少,幸好新帝处理得宜,并未发生暴动,朝廷赈银不断往下拨,让百姓吞下一颗定心丸。
这是宅子里最大的房间,中间摆着桌子,靠墙处一架三个大人都能睡下的大床,右手边两张桌子,地龙烧得暖和,阻挡了外头寒冷。
饼去沈青和杜玫分屋睡,然最近几天儿子造反,每天都要赖在“爹爹”身边才肯睡,于是三人便窝在一处了。
杜玫想训儿子,“慈父”却道:“天气严寒,大雪封路,我正担心路不通,家里备下的木炭挨不到开春,一起睡着好,只要烧热一屋子地龙,吃穿拉撒睡全在这里,又暖和又舒福。”
沈青都这么说了,杜玫能说啥,顶多叨念一声,“慈父多败儿。”
桌子中间,火锅正冒着烟,这新鲜吃法是沈青想出来的,有肉有菜、有女敕白豆腐,在寒冬里,鲜绿色的蔬菜分外难得,她们在屋后搭了个暖房,因此旁人冬天餐桌上见不着的菜蔬,她们家日日不缺货。
日子再不好过也要吃上丰富的饭菜,这是她们说定的——从此再也不亏待自己,不教自己受半分委屈。
她们不仅不亏待自己的胃,食衣住行样样不亏。
自壮壮出生后,她们便翻修起房子,青砖绿瓦高墙,暖房、现代化浴室、沙发……连弹簧床都给折腾出来了。
日子过得自在悠闲,转眼她们已经在溪山村待两年,与左右邻居结交出感情,村民们很乐意与他们交往,一来一往的,家里挺热闹。
沈青从外头回来,一进屋,杜玫赶紧上前为她拍掉身上的雪,再递上一杯热姜茶,姜茶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热水已经备下,先泡一泡,驱驱寒气。”杜玫道。
“谁让你忙的,这种事让林嫂子来做就行。”
“我看雪越下越大,怕路上不好走,就让她早点回家。”
“你成天顾虑别人,就没想想自己的身子。”
“真不晓得你这么没胆子,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放心,土劭说我的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
两年过去,沈青还没从她难产的事缓过来,天天盯着她吃药进补,上个月土劭都开口让她不必再喝药了,沈青还是不放心。
“总是小心为上。”
“知道、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
“是你不省心,家里明明花钱雇了人,你还非要自己下厨。”
“林嫂子身子寒,一到冬天碰到冷水身子就不爽利。”洗衣服可以烧热水,洗青菜可不行,热水浇下去菜都熟了。
“这般收买人心?难怪村里人人都夸你贤德,几个臭小子还硬杠上我。”
“杠上你?为什么?”
手一揽,沈青把杜玫揽在怀里,往她脸上香一口。“因为我娶了个娇妍美丽、性格温良恭俭的如花美眷啊,你说,谁不羡慕?”
“少贫嘴。”
“什么贫嘴,我说的是事实,我可是他们眼中的人生胜利组。”
“又说怪话。”
沈青呵呵笑开,看着床上的儿子问:“壮壮怎么这么早睡?”
“闹过一下午,刚才草草吃碗蛋羹就睡着了。”
两岁的孩子,聪明得让人头痛,从早到晚问为什么,也只有沈青有本事讲一堆天马行空的故事应付。
“真是,我写了个小笔事要说给他听呢。”
“行!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爹,无人能及,行吧?快去洗澡,吃过饭,帮我写几首诗。”
“怎么,如嬷嬷又上门了?”如嬷嬷是城里“万紫千红”的老鸨,手下的姑娘据说是附近几座城里最好的,她常自鸣得意说她教的姑娘,说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不过沈青认为,如嬷嬷的本事不光是教姑娘,她之所以成功在于眼光精准、勇于创新。
杜玫把谱好曲的清平调往她跟前一送,她如获至宝,从此把邵家小媳妇当成摇钱树,有空就买一堆好东西上门,再猛力摇两下树干,逼着杜玫再创新作。
之后,杜玫不仅谱曲,还进出青楼教导姑娘们跳舞,想当年杜玫的舞可是林大家亲自教导的呢,当然,不能否认她在这方面相当有天分。
几支新曲、几首新舞,再融入她和沈青喜爱的故事,如嬷嬷只差没喊杜玫亲娘了,去年沈青建议如嬷嬷办场选美大会,屡屡创新的玩法,让“万紫千红”生意大红,邵家小夫妻功不可没。
杜玫从没想过,当年为取悦丈夫而学习的琴乐舞蹈,会成为取悦无数男人的本事。
名门闺秀竟沦落到与青楼女子相交,换了旁人肯定要自伤自悲,可她身边有个想法与众不同的沈青,她怎会流于俗套,自怨自艾。
“上回的《青楼怨》让生意好上将近翻倍,如嬷嬷想乘胜追击。”
《青楼怨》描写一名女子家道中落、沦落风尘,却遇上当年的青梅竹马,两人再见面,情愫暗生,无奈竹马事业有成、有妻有子,多情多才的小青梅只能抑郁而终,这戏打中妓子的心,演来更是入木三分,而男客们看了戏也感触颇多,对妓子们更加怜惜慷慨。
能从男人口袋挖出更多金银,这样的戏码自然是成功的。
“快过年了。”沈青提醒,她可不想杜玫太累。
“所以我只答应给一首诗、再谱上曲子,曲子不难,诗就劳烦相公啰。”
沈青哂笑,诗更容易,不就是剽窃,脑子转两下就有。
“好,吃过饭就写。”她拿起杜玫备下的衣服走往隔壁浴间。
今晚吃的是鱼肉火锅,没有摆酒,沈青好学,晚饭过后还要读书,往往不过子时不熄灯。
看着几乎是透明的鱼片,沈青比出大拇指,揽过她的肩,笑道:“我的好娘子竟有如此手艺?”
“这算什么,我可是从小被训练要当皇后的,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德言容功,哪样能够难倒我?”话是笑着说的,只是细辨会发现她的眉心染着郁色。
沈青明白,杜玫一辈子都在为当皇子妃而努力,可最终发现,心心念念的良人……不值得她的努力。
“恰恰是我有福气,才能得此佳媳。”
杜玫涮了片鱼肉送到她嘴边。“所以啰,要好好珍惜呀。”
“鱼很新鲜,是林嫂子买的?”
“火曜送过来的。”
自杜玫生产过后,两家结下缘分,杜玫常让林嫂子做了饭菜往那边送,也常揽下缝缝补补的琐碎事,而沈青更帮金旭、木仪开小灶,指导他们练字习文。
四兄弟也懂得回馈,挑柴送水、看病送药,事事不缺,从此,两家人感情越发紧密。
“这么冷的天还捕鱼,真难为他们了。”沈青道。
“我问过,金旭说不立业,不成家,男人的事业心就是重。”
“关男人什么事?难道你的事业心不重?”杜玫浅笑。
沈青想想,也对。“你还不是一样,几次从如嬷嬷那里赚到银子之后心也大了呢,要不是壮壮还小,前几天你还说想要开个戏园子。”
“所以事业心不分男女呀。”
看着一身荆钗布裙的杜玫,沈青拉起她的手翻过,指间出现薄茧。
以前这双手有专人打理,现在这双手却要打理菜园子、打理厨灶琐事,过去她的头发衣饰、身上每寸肌肤都有下人悉心照料,现在她却要悉心照料起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不必太担心银钱上的事,等我当了官,自然不会短了家里的嚼用。”沈青语重心长道。
杜玫失笑,她老说要考状元,但,怎么能呢?又没有能护航的穆颖辛和殷宸在。
她从没认真看待此事,只当是沈青的幽默,但杜玫相信家里不会穷,有沈青在、有她在,她们会共筑一个幸福窝巢。
“哪会缺银子?别忘记,咱们带多少银票出门,等开春买几块地租人吧,当个四体不勤就能收租过活的包租婆。”
其实生活上的花费并不多,不必金食玉馔、不需绸衣锦缎,日子一样可以轻松自在,百姓的生活自有别样的乐趣。
“跟着我,后悔吗?”
“要是没跟你出京,我才要后悔。”以前不懂得恣情恣意、随心所欲是何等幸福,现在明白了,再让她回到金丝笼里,对不起,办不到。
“所有的事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锦衣玉食是我该为自由付出的,我愿意。”
“可是你真的想辜负美好年华,和我演一辈子的假凤虚凰?”
杜玫这般美丽聪慧,这般娇巧可人,她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女子,不该生生被耽误。
“有什么不好吗?”
“就算穆七不值得,总会有值得的男人。”沈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