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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饲养守则 第八章 嫁命(1)

来到顾家时,顾燕萍一见他,表情便不是很好看,悄悄把女儿拉到一边问:“你不是说他……”

“只是闹了场乌龙。”顾妍芝气色也不好,没心思与母亲周旋,随意交代了几句:“庸之会在我们家住几天。”

“……不要太久。”

动物有异于常人的灵敏听觉,就算站得远远的,苏绣也能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彼庸之也晓得宠物不开心,从餐厅见到顾妍芝后,她就一声也不吭,他自己也心虚,正想着怎么安抚她——

进到客房后,她反倒自己蹭过来了。

彼庸之看着主动挪坐过来,趴到他腿上的爱宠,表情有些许意外。“你不是在生气我胡乱揽活儿?”

她摇头。“主子要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主人做事,还要向宠物交代的道理,宠物只须追随即可。

他张了张口。这话的逻辑完全没毛病,可他总觉怪怪的……

对啦,他是主人、她是宠物,可他并不觉得,他不用尊重她的意见,她对他而言,意义并不仅仅是豢养的宠物。

“那你在不开心什么?”

“她对你不好!”她闷闷地道。

彼庸之知道,她指的是他姑姑。

连侄子死了没都不清楚,那得多轻忽才做得到?顾庸之在她眼里,连一个外人都不如,死活不曾关注。

“但我表姊对我不错啊。”他浅笑道:“我小时候住饼这里一阵子,她带我上学,买便当给我吃,到了最后,也是她为我收埋屍骨。”

苏绣仰眸看他。

于人类而言,埋骨之恩等同再造,这她知道,所以这个女人,他们得救。

其实他心里也有底,这件事不好管。顾妍芝眉心死气已现,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他们,七日内必会死于非命。

能够强行索人性命,这事基本上就不好处理了。

若是邪物作乱,还能直接叫苏绣灭了了事,然而若如顾妍芝所言,会那般光明正大来点名索命,只怕是走了正规管道的。

一般鬼魂往生后,若有天大冤屈,可向十殿阎罗申冤,若得许可,便能回到阳间为自己讨回公道,届时,即便是上界神明也干预不得。

这是不成文规定。

问题是,他们顾家祖上,究竟曾经做过什么样的缺德事,要这样祸延子孙?

他有一部分,也是想弄清楚,他们一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死,总不能教他死得不明不白。

是夜。

彼庸之入睡后,神智恍恍惚惚,被卷入时空漩涡。

周遭一切景物都在倒退,待画面定格,他发现自己站在暗巷之中,那有如拍片现场的复古街景,推敲约莫是民国初年。

身后一阵窸窣声响传来,他回眸,见身后两条身影在暗夜中藏藏躲躲、左顾右盼,彷佛看不见他似地,当着他的面低声交头接耳。

“顾忠,这样……好吗?”迟疑的声嗓,似有些惊惧。

“等天魁坊剁你手指抵赌债时,你再考虑好不好!”男人啐他。

对方心一想,似乎比起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是便壮起胆子,背起铁锹,随那叫顾忠的人走了。

这情状一看,便知不是在干什么正经事。顾庸之当下便默默尾随而去。

谁知,那两人竟是来了墓园。

难不成——

他当下便有几分底。死者为大,劫阴司财,那是极为阴损之事,若被怨灵缠上,多的是办法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位先祖是被钱逼得多急?这种盗墓的缺德事也敢做。

正凝思着,那两人已快手快脚掘开墓塚,那是新墓,刚下葬没两天,坟土犹湿,碑前白蜡未乾。他趋前细看,是个富家的少女乃女乃,断气不久,他还能读取到丝丝缕缕萦绕人间未散的死前残念——

我要为相公生下这最后一抹血脉,他是我高家唯一的指望了——

她是难产而死,丈夫已然亡故,月复中这遗月复子,是夫家唯一遗留下的单丁独苗,因此她分外执着,那怕是死了,也要生下他。

彼庸之一惊,看向她肚月复。

这死气沉沉的棺木中,竟流泄着一缕浅浅生息。

孩子是活的!

母体憋着丹田一口真气不散,徐徐渡予月复中孩儿。他见识过母爱的力量能有多强大,棺中产子从来就不仅仅只是乡野奇谭。

这孩子还有救,只要来得及,只要来得及——

盗墓者几乎也在同时发现异状,一记悚然骇叫:“啊!”

“你鬼叫什么!”正在搜括棺中陪葬财物的顾忠,没好气地瞪了同伴一眼。

“她、她、她——肚子在动!”是在拔下她手中金镯时,不经意碰触到的。“顾忠,这是诈、诈、诈屍吗?”

“诈什么屍?人都死了,还能作妖?”顾忠举起铁锹,一铲子便往那高高隆起的肚月复狠敲下去,这一铲,竟将月复中胎儿,活生生拍得脑壳尽碎。

“要我说,穷比鬼更可怕!”

彼庸之哑然呆怔。

难怪!难怪人家要屠尽你后代子孙,这事换了谁来审,都没有不允她去讨公道的理由。

那人盗完墓,随手翻出一张符籙便往棺上贴。也算他走运,那竟是一张有道行的天师符,镇住了棺中少妇的鬼魂。

“顾忠,等等我——”同伙七手八脚地收拢财物,跟着一起走了。

彼忠、顾忠、顾忠……

空荡荡的墓园,回绕着妇人锁于棺中,凄怨的复喃声。

你害我高家香火断绝,我要你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满门尽灭,不得好死!

而,许多年后的一场大雨,一道天雷劈棺,无巧不巧放出了棺中怨灵,许是天意注定,顾氏命数该尽。

熬人前往冥府申冤,立下咒誓——“我愿入畜牲道,生生世世永为犬豕,换他顾氏倾覆,一人不留!”

彼庸之睁开眼,愀然寂静。

苏绣立于窗边,安安静静看着他,清晨曙色在她周身洒曳几许白光。顾庸之在看见她的瞬间,空寂的眸色暖了起来。

他伸出手,她没有犹豫地移步而来,握住他的手,贴在颊边亲密偎蹭。

那是兽类独有的安慰语言。

他们灵犀相通,她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我不难过。”另一掌轻轻挲了挲她的发。“只是一直以来,所有人、包括我,都以为是我的七绝命克死了我的父母。”

“这是互为因果。”她驳道。

是七绝命导致亡父丧母?还是说顾家有这命数,所以亡父丧母的七绝命才会投生于此?

谁是因?谁是果?去追究鸡生蛋还是蛋生鸡,那是没有意义的。

“是啊,因果。”他有他的因果,顾妍芝以及所有顾家子孙,也都有他们的因果。

所以他现在有的,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无力感,在这件事上,他发现他真的无能为力。

也许有人会说,祖先做的事,关他们什么事?但这世上的事,本来就不是桩桩件件都有道理的,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盗墓后人遭殃,确实就是这么残酷没道理,他们承袭顾氏的血脉,就是得还顾氏的血债。

只不过是想起了顾妍芝,心里不免几分惆怅。

苏绣伸手揉他蹙凝的眉心,静了会儿,启唇轻道:“能救。”

“咦?”顾庸之微讶。他以为这事基本就是一局死棋了。“你有想法?”

“有。”她下巴微扬,固执坚持:“只救顾妍芝。”对他不好的人,她不要救。

彼庸之被逗笑。他家小心眼的宠物,还在记恨他姑姑。

但也不全是记恨缘故,此举有违天道,他与她都知道,要救下一人已是难上之难,断不能大张旗鼓翻了整盘棋。

也真难为她了,若不是想替他还埋骨之恩,她压根不会想搅进这团乱糟糟的事里。

思及此,他怜借地拍拍她。“会很难吗?难的话,我们就当没这事,不管了。”没有什么事,会比他心爱的小宠物更重要。

可以不管,可是他会不开心,苏绣知晓。

“不难。”至少她觉得,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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