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前,勒驰到处在寻找姚若琳。
可几天以后,情况对调,姚若琳发疯般的在寻找勒驰。
飙风车队、大家乐俱乐部、女乃女乃家及老谭面店、帕帕手工糖果店、他打工的店家……所有曾经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踪影。
她找不到他。
丢了他,她才知道她对他的了解有多贫乏。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他追她跑,她被动的接受、被感动,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给的好,却从未想过付出。
她该死的抱着过去不肯放,却不知道眼前的人才值得珍惜。
到现在,才知道他对她很重要,但却被她弄丢了。
姚若琳失魂落魄的坐在他曾经打工的咖啡厅。
若干个日子之前,她也一样坐在这里等他,他招呼客人,偶尔会帮她续杯,却顽皮的用帕帕手工糖果代替砂糖。
一块薄荷口味的帕帕手工糖果,落在咖啡杯底,要好久才能融化,也因此,等待的时间感觉不那么漫长,并充满甜蜜。
可现在,她也在等,买很多帕帕手工糖果融进咖啡里,却再也喝不到甜味,总是喝着喝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每多过一天,她的自责就多一分,回想他所经历的,再反观自己。
同样受伤,他活得潇洒、看得透彻,而她却怯懦,作茧自缚。
康卓尔说的对,勒驰让她看到面对伤害,原来还可以有另一种姿态。
勒驰让她无地自容,却也轻易的放下过去,不再觉得苦、不再觉得痛。
可她不确定的是,这样的自己,对他来说,是否也有同样的意义?
他是否还会原谅这个胆小又自私的她?
是否还会接受她?
她放不下他,他是否也一样?
她丢了他,此刻万分懊悔,他是否也一样?
姚若琳想得出神,却被咖啡厅里突然的骚动打断,抬起头看去,咖啡厅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高 的女人,衣着光鲜、风情万种,是梅里美。
显然很多人都认出她,服务生立刻围上去要签名,梅里美戴着墨镜低笑不语,点两杯咖啡外带,顺便帮粉丝一一签名。
姚若琳惊觉自己忘了她,跳起来走过去,拨开人群抓住她问:“他在哪?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换个地方,街边的广场上,梅里美啜着咖啡,看着三五成群的人们,久久才开口。
“对不起。”
姚若琳困惑不解。
梅里美苦笑,“因为我利用了他,让你误会了,对不起。”
她好失落,听梅里美解释当时的情况,她知道自己误会了,她才是该说对不起的人,可此时该听她道歉的人她却找不到。
看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梅里美为她指点,“他去了达喀尔。”
“什么?”姚若琳惊问。
达喀尔?依稀记得这个地方好像在非洲。
去那么远的地方,是为了彻底躲开她吗?
看出她心思,梅里美笑着摇头,“是去参加达喀尔拉力赛。”
“达喀尔拉力赛?”她就完全没听说过。
梅里美叹气,“唉,爱情这东西真没有道理,为了他,我所有与摩托车有关的资料都翻遍了,可他偏喜欢对此一窍不通的你。”
姚若琳窃喜,却又很快失落,“他喜欢我吗?现在还喜欢吗?”
如果还喜欢,为什么不告而别?
是谁赶跑他?不就是你吗?
她内心两道声音在打架,失落无以言表。
梅里美旁观者清,点醒她说:“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因为受伤而跑去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参加被称为勇敢者游戏的比赛。”
“勇敢者游戏?很危险吗?”姚若琳心惊地问。
“何止危险,十六天要跑一万一千公里,而且远离公路,杳无人烟,白天热到要死,晚上冻成冰棍,而且一路地势险恶,所以被称为世界上最艰苦的拉力赛,沙漠、泥浆、岩石、农田,根本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我真怀疑他是去送死,而不是去比赛。”
“不可能!”姚若琳捂住胸口喊出来。
“很难说,这比赛每年都有赛车手牺牲。”
梅里美故意吓她,见她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总算放心了。
看来那个笨蛋不是单相思,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她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起身拍拍手,她坏心眼的补一句,“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代我告诉他,我梅里美不是没人要,我已经从他那里毕业了。”
看梅里美扬长而去,姚若琳也跳起来,走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回家。
达喀尔拉力赛,以沙漠为舞台,是最严酷和最富有冒险精神的赛车活动,被世界上一百八十个国家的电视、广播、报纸以及杂志广泛报导,受到全球五亿以上人口的热切关注。
从二○○九年它移师南美洲举办,以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为起止点,纵横满是沙丘、泥浆、草丛、岩石的南美洲大陆,历时十六天,全程约一万一千公里。
由于赛段地理条件恶劣、气候极端,又被冠上世界上最艰险的赛程—勇敢者游戏,至今为止能够全程跑完的参赛者只占百分之三十八,这也意谓着,每年都有许多赛车手受伤甚至牺牲在这片沙漠上……
瞪着网页的上介绍,姚若琳心乱成一团。
他为什么要去参加这种比赛,是想证明自己很强吗?
还是真的想躲她远远的,又或者他根本已经不在乎她,不在乎她是否会为他担心、为他害怕。
这见鬼的比赛每年都会夺去人命,为什么还要举行
姚若琳登入网路电视,不放过每一个与比赛有关的影片,她没有看到赛事介绍所形容的壮丽,只看到一望无垠的沙漠。
烈日烤着沙粒掀起层层热浪,单调枯燥的黄沙中,孤单的赛车手好像蚂蚁,穿越无人之境,拖着长长的沙尘,在空旷的大沙漠上滑出属于自己的路径。
但很快,尘归尘、土归土,沙漠再度恢复它原有的贫瘠,直到下一位赛车手骑过。
这是一场甭单的比赛,每一个赛手都必须孤军作战,不单要面对严酷的地理和气候条件,还要应付不时发生的种种状况。
爆胎,或者乾脆整辆车陷进流沙里,又或者猝不及防摔个大跟头,再爬起来继续赶路。
不知道哪一个是他,姚若琳登入赛事官方网站,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名字—
摩托车组第一百七十一号,勒驰。
可是对着小小的萤幕,她找不到他。
她只能没日没夜,到处蒐集最新影片,企图从清一色的赛车手中找到勒驰的踪迹,哪怕只是匆匆看一眼,能够证明他安好,她也可以放心。
可没有,她挫败得几乎跳起来砸电脑,却又舍不得切断这唯一和他的联系。
影片里那些赛车手,面对各式各样棘手的问题,却不轻易放弃,跌倒了立刻爬起来继续,出现问题马上解决,然后马不停蹄的上路。
路途一望无际,赛车一辆接一辆飞驰而过,不管前面等着的是什么,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速度。
一天又一天,姚若琳盯着电脑萤幕,耳边永远是达喀尔拉力赛激情四射的背景音乐。
她发现,在她看来枯燥乏味的比赛,在这些赛车手眼中,却有不同的意义。
尽避沿途崎岖、坎坷无数,花两到三个星期穿越无人沙漠、历经狂沙磨砺,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放弃。
只有百分之三十八的人能跑完全程,这意谓着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因为意外和事故被迫放弃。
尽避这么苦、这么累,但是,离开的人却哭了。
对着镜头说:很遗憾,在这里止步。
被胆只身穿越世上最艰难历程的赛车手,一张满是沙尘的脸上赫然挂着两道泪痕,用失落的表情说:即使没有拿到第一,也想要跑完全程,可是没机会了……
看到这里,姚若琳的心蓦地生疼。
勒驰是否也正在沙漠的某个角落,被风沙困住,面对荒芜的沙漠,独自一人承受这样的失落和遗憾?
心中却有一道声音反驳:不会的,他不会轻易放弃,不会被困难打倒,因为他是勒驰,能够傲视痛苦、迎面接受挑战的勒驰。
她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去参赛。
这比赛像是人生的路,看不到终点,却历经磨难。
会有各式各样的意外阻挡前进的脚步,半途而废的人,纵有遗憾,也再不能回去这战场。
而继续坚持在这条赛道上的人,无惧磨难,与困境抗争,跌倒了爬起来,淬炼了灵魂,在苦难中重生。
在这条看不到终点的赛道上,心无旁骛的前进,再前进。
她眼泪掉下来,怀里的每一颗帕帕手工糖果,因为沾了泪水,闪闪发光。
七天以后,姚若琳终于看到了他。
背号一七一,他穿红白相间的赛服,头戴全罩式安全帽,看不见脸,可这已经足以让她热泪盈眶。
她趴在电脑萤幕前,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画面是透过直升机空中拍摄传送的,茫茫的沙漠中,他一个人骑得飞快。
那是一段颠簸的小径,砂石和尘土在他身后卷起长长的硝烟,他像子弹般疾射前进,穿越小径,飞过颠簸,轮胎打滑跌入沙坑。
姚若琳尖叫,咬住嘴唇,紧张到不能呼吸。
尘土飞扬中,他爬起来,用尽力气将车推出沙坑。
有其他赛车手从他身边掠过,卷起一片尘土,完全将他掩盖,她大骂混蛋,气得跳脚,却不敢离开电脑前片刻,屏息梭巡他的身影。
硝烟弥漫中,他像个战士,推着满是尘土的车走出迷雾,缓慢跑两步,重新发动引擎,快速跳上车,再次上路。
直升机上的主持人发出赞叹,“这就是达喀尔的魅力所在,人活着需要理想和信念,向极限挑战就是一种勇敢,达喀尔的赛车手无所畏惧,我们向他们致敬。”
姚若琳欢呼,在电脑前又跳又叫、又哭又笑。
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以为她疯了。
好几天不眠不休,此刻她两双布满血丝、脸色暗黄,可眼里却闪烁着光芒。
她的目光追随着影片里他的背影,露出这么久以来,真心的笑。
甭单的一百七十一号,穿越艰难险阻的南美洲大陆,任何坎坷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而电脑前的她,穿越十年的时光,回到那个阴暗的巷子里,对蜷缩在角落的那个胖女孩说—
“起来吧,只要有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几天后—
早上十点,白秀兰买菜回家,听到后院隐约有人说话。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花园上蹲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姊姊,这是什么植物?”
小诺一手扶住花梗,一手帮忙挖土,小声问着同母异父的姊姊。
这个姊姊从他还没出生时就不住在家里,每次妈妈提到姊姊,都会咳声叹气、很难过的样子,连一向没什么烦恼的爸爸也沉默无语。
于是他从小就知道,在爸妈面前最好不要提到姊姊,她应该是个讨厌人物,才惹爸妈不高兴。
可是,偶尔姊姊回来,他又发现,尽避姊姊冷冷的不怎么说话,但爸妈却对她非常好。
每次姊姊回来,他都有种被忽略的感觉。
于是他又觉得,姊姊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在爸妈心目中的地位完全盖过他。
最终他得出结论—
姊姊是个在家里有着非同寻常地位的狠角色,所以,他最好别惹到她,否则万一哪天姊姊看他不顺眼,会让爸妈不要他也说不定。
从那之后,每次姊姊大人驾到,他都乖乖躲起来,尽量不惹她心烦。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爸爸去找朋友下棋,妈妈出门买菜,只留他一人看家,狠角色姊姊突然回来了。
他怕怕,开了门就想溜,想赶紧给爸妈通风报信,可却被姊姊揪住。
还以为会被打,没想到她居然拉着他说抱歉。
抱歉什么?他不懂,就看姊姊从包包里掏出好多闪亮亮的糖果给他,说以后都会照顾他这个弟弟。
弟弟欸,第一次听她这样叫自己,居然觉得脸热,心跳加速。
然后就这样被姊姊拉到后院,开始帮她挖土,姊姊说要种一棵很厉害的植物在家里,这样以后晚上他都不会害怕。
很厉害的植物?难道是“植物大战殭屍”里的那种?还有,她怎么知道他晚上会害怕?
“这是芦荟。”姚若琳小心翼翼的将芦荟从盆里移到土壤中,笑着回答弟弟的提问。
“芦荟?我有听过啊,可是它应该不会很厉害吧!”
小诺搞不懂。
姚若琳笑道:“别看它个头小小的,其实它和普通的芦荟不一样哦。”
“哪里不一样?”他左看右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填好土,从桶里舀出一瓢水,仔细的浇下去,她轻吁一口气,转头看弟弟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笑着伸手拍拍他脑袋,小声说:“它会发光。”
“发光”小诺惊呼,无法想像有植物会发光。
姚若琳乐了,点点头道:“嗯,到晚上你就知道了,这株芦荟很厉害的,会发出淡淡的光,照亮整个花圃,到时候你睡在房间里,抬头看看窗户,就不会再是黑漆漆的,应该可以看到有微微的亮光,是它在这里守护你哦。”
“真的吗?”小诺惊喜的凑近,看着这株小小却有着神奇力量的芦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像它发出的光照亮他的窗台,那他就不会再害怕。
“当然是真的,我们来打勾勾,晚上我们一起看,我保证一定能看到。”
她伸出小手指承诺。小诺害羞,悄悄搓去手指上的泥土,这才怯怯的伸出手,放在姊姊温暖的指间。
姊姊要陪他一起欸,好高兴哦!
姚若琳轻轻牵扯小小的手指,掌心的温软让她露出温柔的笑。
拉了弟弟起身,却看到站在后门阶梯上的母亲。
“妈。”她咧嘴一笑,轻轻唤了声。
白秀兰惊喜交加,胡乱抹掉眼泪,跑过去拥女儿入怀。
十年了,她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声妈,女儿叫了,证明她原谅了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又一个星期,姚若琳到新视窗取毛片。
才进门,就看到一堆人围着电视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推推顾新月问:“什么事?”
回头看到是她,顾新月兴奋的拉她一起看,指着电视上正在报导的新闻,“你快看,那个勒驰真不简单,居然跑去参加什么卡卡尔拉力赛。”
“是达喀尔。”粗犷的灯光师纠正。女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懂。
“是啦、是啦,管他卡卡尔还是达喀尔,反正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比赛,到目前为止台湾还没有一个选手能跑完全程,勒驰他居然第一年参赛就轻轻松松跑完了,而且还跑出第十九名的好成绩。
“十九名欸,你知道有多少人参加吗?老天,你一定不知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哈哈!总之很厉害就是了,你看,现在记者都争着采访他,简直酷毙了!”
彼新月笑得开怀,拉着姚若琳看电视上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