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无雨,田地龟裂,这还不是最惨的,眼见要生蝗灾,百姓官员更是愁眉不展。
久经战火,如今刚刚安定下来,却又遭遇天灾,难道上天真的不打算给他们一条活路吗?
马车经过的地方,不少农家坐在田埂上一脸苦色。
坐在车里的沈清欢看到了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就是靠天吃饭的农耕时代啊。
“韦孤云,我要吃油炸蚂蚱,你让人给我到田里捉蚂蚱去。”
面对她难得的任性,韦孤云觉得在难得,但还有些稀奇,“蚂蚱能吃吗?”
沈清欢一脸看“无知儿童”的表情,用一种传道授业的语气道:“油炸蚂蚱富含高蛋白、高营养,当然能吃了。”
韦孤云若有所思。
沈清欢趴到桌上,往他眼前凑了凑:“韦孤云,你是不是权力挺大的?”
“嗯。”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沈清欢眨了下眼,双手托腮,星星眼看着他,用一副讨好的表情和语气道:“那你给当地官府下道命令,说官府出钱收蚂蚱,不限量,再让当地驻军帮忙开挖管道,引水排洪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清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鼓了鼓腮帮子,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尽量跟某人进道理:“这是对当地百姓很好的事啊,你做为大业朝的宰相,难道不应该为自己治下的百姓着想吗?”
“没兴趣。”他直接表示拒缒。
“你——”她要淡定:“那算了,你还是让你的人给我抓蚂蚱吧,这个不算为难你吧。”
韦孤云嘴角一弯,脸上带了笑,伸手将她拽入自己怀中,微微朝她俯身,眼中笑意满满,带了几分坏地道:“都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干什么?”沈清欢有了浓浓的危机意识。
韦孤云贴到她耳畔轻轻说了句话。
沈清欢脸色爆红,直接回他一个字:“滚!”
“你可想好了?”韦孤云不为所动,依旧满是笑意地看着她。
沈清欢很是纠结挣扎,不自不觉地就咬住了下唇。
韦孤云好整以暇,他有十足的把握她会答应,这样好的机会他会放过才是傻子。
“好吧。”沈清欢最后到底还是闷闷地答应了。
“乖。”
沈清欢不想搭理他,她肯定是被某人坑了,她就不信某人看不出这样做对当地的情形有怎样的好处,他做为一个以谋着称的当权者,不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可她也很清楚一件事,从她提岀要求的时候,她就落了套,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为了逼她就范,某人完全可以让她对下限的认识再提高一下。
韦孤云将她揽在怀里,将纸铺在桌上,当着她的面修书一封,然后从窗子递出去,让侍卫去办。
“现在满意了?”他低头问她,顺势在她唇边啄了一下。
沈清欢连假笑都扯不出来应付他。
韦孤云不以为忤,提醒她道:“晚上看你表现。”
沈清欢忍不住磨牙,“韦孤云,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做人不能这样过分的。”
“是你自己答应的。”他老神神在在地说。
“你这是趁火打劫!”她指责道。
韦孤云抓住她指着自己的手指,张口在指上轻咬了下,哑着声音道:“那又如何?”
看这情形,沈清欢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生怕他下一刻就变成禽兽扑倒她。
韦孤云胸腔发出一阵闷笑,搂紧了她,下巴搁在她肩颈处,道:“不逗你了,晚上我等着吃大餐。”
沈清欢脸色立时黄了下来,她表示想死。
韦孤云却已经抬起头,对外面吩咐道:“派几个人去田里给你们沈道长捉蚂蚱去,别踩坏了庄稼。”
“是。”
很快,便有二十几个煞气腾腾的侍卫跑进道旁的农田去捉蚂蚱,田垄边坐着发愁的农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沈清欢这个时候也从车上走了来,她不太喜欢那种流行的女冠装束,虽然还是一袭蓝道袍,但衣料质地却早已今非昔比,头上简单挽了道髻,束发的簪子却是上好的紫玉雕刻而成。
韦孤云见她走向垄边的几个农夫,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过去。
恨生则是一见沈清欢下车,便自动自发地跟了过去。
“老人家。”沈清欢模样秀美,人又和善,气质随和,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
“小道长好。”
沈清欢伸手抓住了一只自投罗网的蚂蚱,提着一只蚂蚱腿儿对老农道:“老人家,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啊,怎么没人捉来卖呢?”
“好东西?”几个农人异口同声重复。
这东西是蝗虫啊,怎么会是好东西?
“能卖钱的东西,为什么不是好东西?”沈清欢一副“你们好奇怪”的表情。
“能卖钱?”最先被沈清欢打招呼的那位老农不敢置信地问出了口。
“嗯。”沈清欢理所当然地点头。
“谁买啊?而且这东西能做什么?”
沈清欢摇晃着手里的蚂蚱,慢悠悠地道:“能吃,能入药,当然会有人买。我想你们这里的官府很快就会收购的,除非他们傻。”
“能吃?”
“能入药?”
农夫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对啊,”沈清欢完全不介意在此时介绍一下蚂蚱的经济效益,“吃的方法先不说,就这东西吧,能治疗破伤风、小儿惊风、治冻疮效果也非常好的。”
“清欢。”
“啊?”她下意识回头看。
韦孤云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方才她的话他都听到了,此时出声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你是说能治破伤风?”
“对呀,焙干、研末,每次服三克,一日三次,用酒送服,治疗破伤风,效果很好的。”
“你知道的东西倒还挺多。”
“那是。”做为一个吃货,关于蚂蚱的食用价值她相当了解了一下,顺便就把其药用价值也了解了,这很正常啊。
哎,对哦,这也是一条财路嘛,沈欢忍不住模着自己的下巴眯起眼。
“纸笔。”
韦孤云一声吩咐,马上有侍卫照做。
笔墨纸砚很快拿来,韦孤云就着一名侍卫的后背,飞快地写了两封信,吩咐道:“分送往州衙和军中。”
“是,大人。”
两名侍卫领命分头而去。
农夫看看亲和友善的年轻小道士,再看看气质冷清沉稳内敛的俊美青年,一时有些懵。
“多给你们沈道长捉一些,她除了要吃,还得配药。”韦孤云提高了音量向田里捉蚂蚱的人说。
众人纷纷回“是”。
沈清欢眯眼瞅某人。
韦孤云面不改色地道:“你放心,你的药方我不白要。”
“给钱吗?”沈清欢问得相当直白。
“给。”韦孤云也答得异常爽快。
“那行。”
农夫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带了些胆颤地望向韦孤云,道:“大人,这蚂蚱真的能卖钱吗?”
“能,官府近日便会贴出告示。”
“太好了。”几个农人不由相视握拳。
“赶紧回村叫人捉蚂蚱。”
“对对。”
说着,几个年轻的农夫掉头撒腿就往村里跑。
“谢天谢地,这回可好了。”
蚂蚱这东西还能卖钱,只要卖了钱就算田里的庄稼收成减少,他们也有银钱买粮度过铁荒,这田里飞的蚂蚱竟然全都是钱啊!
农夫们激动着,眼里重新泛起了生活的希望。
沈清欢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她脸上干净满足的笑,韦孤云的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笑。
他的清欢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军中伤者最怕的便是破伤风,如果这药方真的对症,那么不知道要减少多少非战斗伤亡,会有许多将士因她而活命的。
进城之后,韦孤云一行人没有入住驿站,而是住进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名为“云来酒楼”,取客似云来之意,是吃住一体的经营模式。
韦孤云这样的自然是直接包了个院子住的。
侍卫们都很给力,帮沈清欢捉了好多布袋的蚂蚱,住进酒楼后,他们又开始满城去搜罗木桶木盆。
两天后,排光粪便的蚂蚱满足了做为食材的条件,被系着围裙的沈清欢开始烹制。
她倒没去借用店家的厨房,直接在住的院子里搭了个临时灶台,当然锅是借店家的。掌勺大厨听说有人要吃蚂蚱,很是好奇地跑来围观。
本来就有意扩大一下蚂蚱食用价值的沈清欢自然没有拒绝参观,非但不拒绝,还相当欢迎,所以,后来不但掌柜的来了,还有一些店里的住客也来围观了。
沈清欢做这些的时候韦孤云没现身,他在屋里处理自己的公文,但从开着的窗户处只要抬眼,就能随时看到某个人的身影。
恨生全程在打下手,任劳任怨。
烹制流程相当简单,包看包会,很快,一盘盘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油炸蚂蚱就出锅了,沈清欢这个掌勺的根本就是边炸边吃,吃得满嘴油光停不下来。
侍卫们分到了不少盘,还有一些前来围观的人也分到了几盘,试吃之后纷纷表示果然很美味。
蚂蚱能吃,而且很美味的消息就这样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云来酒楼”,飞进了并州百姓的耳中,搭配并州官府贴出的悬赏告示,并州展开了一场全民参战的蝗虫大战。
辟府贴岀告示全面大量收购,一串十只蚂蚱就能换一个铜板,刚开始只是官府收,后来各地药铺也纷纷加入收购,也是大批采购,不但本地药商收,外地药商也来收。
呃,这一来并州的蝗虫就有点短缺了……
是的,短缺了,这个结果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辟府一纸号令下去,原本可能造成并州大灾的蝗虫不仅成了赚钱的好东西,竟然还短缺了,这个就有点……真是一言难尽啊!
并州的蝗灾便这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并州当地的驻军帮助百姓开挖管道疏通河道,于是当旱情缓解之后又遇大涝,但因为之前开挖疏通过河道,并州境内没有出现洪涝,更没有大批流民逃难的现象。
此事飞报入京,大业太祖很是感慨。
“军师这是娶了个贤内助啊。”太祖还是习惯性地称呼韦孤云当初在军中时的旧称,这些事,沈清欢当然是不知道的,她也不关心,总觉得那些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并州的蝗灾消弥于无形之后,他们就没有在并州州衙所在的愿城多加停留,反而没有惊动官府就径自悄然离去。
有时候沈清欢也会很好奇,想问某人一句“你到底是专门出来找我的,还是出门公干,顺道找我的”,可她到底也没问出口。
总觉得真这么问,多少有那么点儿自作多情的意味,何必自讨没趣呢?
“给你。”
沈清欢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某人朝她递过来的一张纸,打一开看,眼睛一下子便睁大了。
这……这是……
韦孤云清冷而又好听的声音这个时候又再度响起——
“钱,京城的票号可以兑换成真金白银,在全国各地也都通兑。”
这个大约就是银票的前身了,这个时空此时还没有银票这回事,这飞钱的性质差不多,只是大多只能在各州州衙所在的地方通存通兑,但已经具备了银票流通的功能。
“三万两!”她咋舌不已。
韦孤云模了模她的脸,道:“新朝初建,国库空虚,少是少了点儿,但应该够你零花了。”
三万两让她当零花!
丙然是土豪才会说的话!
“卖药方的钱?”她迟疑地问。
韦孤云点头,“嗯,还有你的政事建议。”
“政事建议?”什么鬼?
韦孤云脸上的笑容扩大,忍不住伸手将她从一边抱过来,将她整个人箍到了自己怀中,语气慵懒地在她耳边道:“忘了你之前为什么应我那个条件了?”
沈清欢脸色瞬间炸红。
韦孤云低低地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不容许她从自己怀中逃月兑,带着淡淡戏谑地在她耳边道:“我的欢儿做得很好呢,今晚要不要再满足我一下?”
我擦,这只大尾巴狼,那种事一次就够了,他还想再来?去死!
“属于欢儿你的功劳,为夫怎么能让你白忙一场,三万两不算多,多少也算是朝廷对你的一个意思。”
“谢谢啊!”冲着这三万两面额的飞钱,这声谢谢她说得很是真心实意。
这下,开店的启动资金有了,她终于摆月兑赤贫迈入小康,人生颠峰什么的,她没那么大的理想,现在就已经挺不错了。
看怀中的人看着飞钱眉开眼笑的模样,韦孤云有点儿好笑,问道:“我一直以为欢儿你是不爱财的。”
沈清欢扭头送他一个“你是不是白痴”的眼神,关爱完他后说道:“谁说我不爱财的,我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罢了,只拿我自己该拿的而已。”
韦孤云不由轻笑,“那为夫的钱你要不要?”
“去,你又不是我丈夫,少天天挂在嘴边上说。”
“早晚会是。”他不容质疑。
“那就等成了那天再说,反正现在还不是。”
“不反对嫁给我啊?”他心情轻松地问。
沈清欢小心地将钱折好贴身收好,才一脸平常地说道:“这事我反对又没有用,而且这好歹也算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分,就算将来万一有哪天你遇到了你的真爱,我还以耍一耍大妇的派头,挺好。”
韦孤云的心微沉,口中说道:“那我要护着真爱呢?”
沈清欢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淡淡道:“那也没办法啊,毕竟是真爱。不过,如果你的真爱不是我这样命格的话,只要你还不想清心寡欲当和尚,我的小命总归还是能保住的。但你要是有兴趣后庭花开的话,估计我是得担心一下自己生命安全的问题,要知道男人吃起醋来也是很恐怖的。”
韦孤云默然无语了很久。
最后,他干巴巴地给了她一个评价:“你懂得倒是挺多的……”断袖后庭,这事他知道的挺早的,毕竟他一直生女近不得身……但他实在对男人提不起性趣。
“马马虎虎吧,还算够用。”
韦孤云伸手在她胸前狠狠捏了一把,只觉自己心口有点闷。
“啊,你干什么啊,疼死我了!”
韦孤云哼了一声,没作解释。
沈清欢皱眉揉揉自己被捏痛的胸部,嘟囔了句:“莫名其妙!”这货绝对是更年期,常常就喜怒不定。
韦孤云又批了一会儿公文,才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怀里的人头一点一点的,这是困了。
可不是困了嘛,沈清欢对那些公文没一个铜板的兴趣,人被他箍在怀里又无所事事,便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困了。
韦孤云将她轻轻放倒,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伸手轻抚她光滑白女敕的脸颊,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没心没肺,还是将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这副没心没肺的脸皮下?那次她突然失控时的哭诉,他始终记忆犹新。
他很清楚,自己不想看到那样子的她,那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撕裂一般的痛。
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模样,真也好,假也罢,总还是让人看着安心,至少证明还没到她无法忍受、想跟他摊牌的程度。
她的摊牌……韦孤云本能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他最怕的是她有一天会跟他摊牌说——我喜欢上别人了,你杀了我吧,因为我不想让你继续碰我了。
“欢儿……”他呢喃着轻唤,“别爱上别人。”你是我的。
他默默地在心里补全最后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