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淞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孬了,向来只有主母战姨娘,哪有主母躲姨娘的,没办法,自己有孕,对方也有,禁不起一点意外,她亲眼看过大伯怎么偏袒金姨娘,姜玉琢有个姑祖母可以依靠,她不想去赌。
去厨房装了两碗鱼翅汤,徐静淞便往大房的朝云院过去。
一路上程嬷嬷很是心疼,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提醒春分把灯笼打低点,照得清楚些。
大雪天,徐静淞冷得发颤,好不容易到了朝云院,守门婆子见是三女乃女乃,很是奇怪,飞也似的进去禀告,很快的出来,说大女乃女乃请她进去。
香墨把装了鱼翅汤的食盒给了婆子,又拿出一串钱,“拿去书房给大爷还有三爷。”那婆子平白得了赏钱,很是高兴,接过食盒就跑去了。
朝云院的丫头过来领路,“三女乃女乃这边请。”
进了花厅,并没有预想中的温暖,看样子没烧银丝炭,也好,万一小杨氏这边烧,她就免不了要流鼻血。
小杨氏满脸笑意迎上来,“还是三弟妹周到,我都没想过要去给那两兄弟送点热汤。”
“大嫂跟着婆婆要张罗过年这么多大事情,哪顾得着这种小地方,没事,是我来就好。”
这话说得小杨氏舒服,过年真的太忙了,光是今天接待庄家跟柳家就已经累得不行,明天开始到十五,天天都这样,贺家是大门大户,除夕到十五,天天菜色都要不同,还要顾及客人的出身地,口味都有不同,光想菜色就好几天睡不着觉。
“我这里不点炭,点了炭,皮肤干,早上起来连粉都上不去,为着好看,我便忍习惯了,弟妹可有穿够衣裳?”
“够的。”徐静淞除了袄子,两条棉裤,两条袜子,还有超保暖的貂裘,户外有风才冷,现在进入室内握着暖炉,喝着热茶,其实还可以。
小杨氏跟几个姨娘都不亲近,难得有人找她说话,兴致倒是挺高的,从庄五爷说到柳五爷,说贺眉仙今年夏天就要出嫁,过得真是快。
然后又说起自己城北的娘家,实在太远了,马车单程得一天,所以要等到过完年才跟婆婆杨氏一起回家,不然整个拜年期间,贺家少了当家主母跟大女乃女乃好像也挺不像话,毕竟是皇商,面子很重要。
“委屈婆婆跟大嫂了,我也想自己有能力,不过真的不行,今天一天下来,没两三个太太女乃女乃一起张罗,场面根本镇不住。”
“那是。”小杨氏颇为得意,“这种场合又不能让姨娘那种端不上台面的东西帮忙,就算我们肯,客人也会不乐意。”
说起过年掌权,小杨氏高兴了一下,突然又叹了一声。
徐静淞觉得奇怪,她刚刚兴致这么高,怎么瞬间就低落了,“大嫂怎么了?静淞虽然不够聪明,但听得大嫂说说话,给大嫂解解闷,倒是做得到的。”
“弟妹,大嫂不是要探你家事情,不过……我最近在想着要不要收个哥儿当嫡子,但听说你大伯娘收的那儿子跟她不亲,只亲自己的姨娘,是不是真的?”
徐静淞顿时对小杨氏心生怜悯,女人生不出孩子真的很辛苦,各种煎熬,而且在古代,一定都是女人的错,大伯娘的煎熬她都一直看着,虽然大伯娘有做不对的地方,但那些痛苦都是真的,小杨氏想必也不好过。
徐静淞握住小杨氏的手,“我大堂哥八岁才寄到大伯娘名下,已经懂事,大伯娘担心大堂哥以后不孝顺自己,便把他姨娘打发到庄子上,一个八岁的孩子突然没了亲娘,自然是对嫡母亲近不起来的。”
“八岁,那挺大了啊。”
“是啊,大房九个孩子,就我大堂哥一个男丁,祖母跟大伯花了很多时间教养他,他能力很好,在河船那边掌权也快,所以虽然他另外安置姨娘不太妥当,但也没人拿他有办法,退后一步讲,一个孩子想孝顺自己的姨娘,又有什么错。”
小杨氏默然。
徐静淞继续说:“大嫂若是想收嫡子,一定要记得把姨娘一起收服了,孩子将来两头孝顺,若是像我大伯娘那样去母留子,跟孩子是亲近不起来的。”
“那,那弟妹你瞧着,哪个孩子好些?”
“那要看大嫂要怎么样的儿子了,希哥儿聪明,年纪小小就会背诗句,风哥儿则对帐本有兴趣,大嫂要个捐官的儿子呢,还是要个继承家业的儿子?”
杨氏想了想,“这样希哥儿好些,将来给我挣个诰命。”说完,自己又笑了出来,“想太远了。”
“小孩子长大很快的,希哥儿长大了,自然有三爷这个亲叔会替他打点,只要大嫂好好教,将来是不用怕的,只有一点,一定要也对庄姨娘好,让庄姨娘对大嫂死心塌地,希哥儿看在眼底,自然会把一碗水端平。”
小杨氏犹豫,“可是我想,希哥儿就孝顺我一个。”
“大嫂,母子天性断不了的,我的大伯娘便是例子,大嫂对庄姨娘宽容一分,希哥儿便会多孝顺你一分,你可要看得长远,孩子会长大,会懂事,不是瞒着不说他就不知道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外面突然大声起来,“三爷,三爷,快点回朗霞院!”
徐静淞认得那是姜玉琢身边常康的声音。
“三爷!”常康喊得凄厉,“三女乃女乃今日叫了姜姨娘过去在门口罚跪,姜姨娘身体不舒服,三女乃女乃还是不依不饶!三爷,救命!”
杨氏转过头看她,突然间笑了,“我就说,今天这么忙,肯定累得够呛,三弟妹有孕,怎么晚上还不睡觉却来找我聊天,原来是避难来了。”
徐静淞愧疚,“大嫂见谅,实在是丑事,不知道怎么开口。”
“婆婆总说我管姨娘太严,你偏偏相反,连个姨娘都镇不住,居然逃到我这儿来了,算了,你我妯娌,我不帮你谁帮你。”
“多谢大嫂原谅。”
杨氏一脸感触,“这些姨娘啊,日子过得好好的就是不肯安生,赖嬷嬷,你跟着……女乃女乃过去吧,要是姜玉琢那贱人要泼脏水,就当个人证,说三女乃女乃一整晚都在我这儿。”
姜玉琢跪得膝盖疼痛不已,听到垂花门外一阵喧闹,心里一喜,立刻又哭了出来,“三女乃女乃,三女乃女乃,玉琢知道错了,您别罚我了,外头太冷了,我怕孩子有事。”
屋内安静无声。
当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花了一百两买通个粗使丫鬟,让她在暖石盆里里洒迷药,徐静淞现在大概睡得不知道天南地北,等会表哥生气进去抓她起来时,她才会醒。
她当然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自己会跟表哥说,到时候守门婆子就是证人,她确确实实在这里跪了一晚。
过年又下大雪,简直是老天在帮她,天气太差,丫头都一会出来,所以不装神弄鬼。
她就不信这样一弄,表哥还不心疼她。
她原本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过年真让她太难过了,因为是姨娘,所以不能上大桌,只能给张小桌,她还得谢恩,姑祖母给红包时,大的三个给了孕妇,最大的那个给了徐静淞,只因为她是正妻。
然后隔天她被交代别出院子,因为有客上门。
去年过年,她还是表小姐,哪来这么多规矩,在大桌子吃饭,在过年游园,一切理所当然,可是今年徐静淞进门,一切都变了,三房什么都要以她为尊,哼,正妻有什么了不起,她这姨娘今天就要让正妻翻船。平纸跟快笔打着灯笼进来了,后面跟着贺彬蔚,脸色很不好看——今日出去送礼,跟往常一样的礼单跟人名,许大人却不收,回家一问,大哥拜访的大人中也有个卜大人不收,卜大人的儿子跟贺文江交情不错,特地出来说,上头有个听说是五品大员的亲戚想沾贡布这一块,让贺家最近要注意点。
兄弟顿时觉得不太妙,回到家贺有福却是神色如常,没有异状,看来他那边还好,兄弟合计他们先商量,反正过年百业不兴,也不可能在这期间出状况,爹年纪大了,就让他过个好年。
生意人家的孩子直觉都很灵敏,这已经不是想沾贡布了,而是志在必得,许大人跟卜大人不收礼,可见这两家已经被打点妥当,准备报效那个五品大人,这才断了贺家这边的多年关系。
贺家这十几年来顺风顺水,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兄弟当下便喊了各自心月复进来,吩咐他们即日快马南下把仓库守好,十二个时辰都得有人走动,那里面可都是今年春天要运送上京的货物,少一匹布都不行。
换贡是大事,最粗暴的手法就是让上一个贡家拿不出东西,那么便可以先由主要官员点商家,这要是东西好,得了夸奖,那隔年就顺理成章了,所以两兄弟想出来的第一个办法都是先守住货物。
就在这时候,婆子送了两碗鱼翅汤进来,兄弟俩这才想到晚饭还没吃。
暖汤下肚,心情上好了不少,便开始列出名单,初一的送礼名单已经有两个不收,初二他们分别要跑两户,希望情况不要太糟。
然后找了京城机灵的办事先生,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有银子自然请得动,说了大概,又先支付了一半的款项,让他们去打听是哪个五品官员的亲戚要抢贡,是半路出家的那种商户还是百年老店,若是半路出家的那种商户还好,这种没底子的人家,就算有五品大员撑腰也
很难吃下贡布这一块,但若是百年老店那就麻烦了,要名声有名声,要品质有品质,绝对可以跟贺家一战。
说这种事情是很心烦的,平素虽然跟几个官家有往来,但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忙得很,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上门打扰。
两兄弟回府后,足足说了两个多时辰。
然后贺彬蔚就听到常康的响语。“三女乃女乃今日叫了姜姨娘过来,姜姨娘身体不舒服,三女乃女乃还是不依不饶,三爷,救命!”
他当然不信静淞会对玉琢发作,但常康说玉琢身体不舒服,他总得问一问。
一出书房,常康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来:“三爷,三女乃女乃今日不知道怎么,突然命人叫了姜姨娘过去,姨娘以为是三女乃女乃想找人说说话,这便去了朗霞院,却没想到女乃女乃让人进了大门,却不给进格扇,命姜姨娘跪在外头,还一直问她知不知错,不知错就跪着,姜姨娘哪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三爷,救命哪!”
贺彬蔚皱眉,“要是有一句谎话,我会活活打死你。”
常康瑟缩了一下,“奴婢不敢说谎,请三爷回朗霞院看就知道,三女乃女乃是铁了心,要姜姨娘把膝盖跪坏。”
贺彬蔚只觉得一肚子火,这后院的事情都闹到大哥这边来了,真丢人。
然后又奇怪,到底怎么回事,静淞不会罚玉琢,玉琢也不可能去撒一个马上就能戳破的话啊。
一路上他都没说话,回到朗霞院,果然看到玉琢跪在格扇外,楚楚可怜的求饶,“三女乃女乃,饶了奴婢吧,奴婢真冷得不行了。”
他大步走过去,解下自己的皮裘给姜玉琢盖上,又把她扶了起来,跪久了,玉琢的双脚直打颤,手也是冷的。
“来人,把姜姨娘送回赏星阁。”
姜玉琢双眼含泪,“不行的,表哥,三女乃女乃还没说我能走。”
一旁,有安扑地大哭,“三爷作主,三爷作主!我家姨娘一向战战兢兢,对三女乃女乃更是恭敬无比,三女乃女乃突然就发作,若是早几个月还无妨,但姨娘现在是双身子,哪禁得起这样的折磨,三爷,看姨娘跪了一整晚,连脚都站不直了,这以后要是落下病谤怎么办?”
贺彬蔚扬声道:“静淞,开门。”
屋内有烛火摇曳,却是静无人声。
“三爷,三女乃女乃肯定是知道您回来了,所以不敢出声。”有安哭泣道:“就在您回来了,三女乃女乃还骂了姨娘好多难听的话,说她是仗着老太太才得以收房,三爷对姨娘根本没意思,姨娘听得很伤心却又不敢反驳,现在您回来了,三女乃女乃肯定是装睡装没事了,三爷,我娘现在才三个月都要被吓成议,以后的日子这么办哪,读肚子里可是三爷的长子,您可要说句话啊!”
“是,表哥,三女乃女乃刚才真的很凶,玉琢害怕。”姜玉琢滴出两滴眼泪,十分委屈,“虽然说主母骂姨娘,那是姨娘不好,惹得主母生气,可是玉琢现在有孕,只想好好给贺家添喜,三女乃灵云罚一琢真的不知议怎么办才好,表哥帮谨二女乃娘说,到底怎么样才能好好相处。”
贺彬蔚昨天守岁,一夜没睡,早上又议快车到许大人家,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身体疲倦,内心错愕。
回到贺家,没想到大哥那边的卜大人也是,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
此刻看到姜玉琢有孩子在这边跪着,脑袋已经不够思考,不懂徐静淞怎么突然发脾气了,他真的很累,后宅就不能管好一点吗?
心里不舒服,语气自然不善,“静淞,把门打开,说清楚为什么让姜姨娘跪着?”
屋内安安静静。贺彬蔚更是火了,现在是怎样,连丈夫的话都不听了吗!
“徐静淞,我再说一次,把门打开。”
所有人都看着屋内的烛火透光,没想到后头却传来声音。
“在这儿呢。”
回头一看,徐静淞着赖嬷嬷,程嬷嬷,似笑非笑的从垂花门进来,头上还有雪花,可见是走了一段路,“三爷找我?”
任谁也没想过三女乃女乃居然从外面进来了,那屋里那个命令姜玉琢不准起来的人是谁?姜玉琢跟有安信誓旦旦,三女乃女乃刚刚还在发脾气呢。
赖嬷嬷行礼,“三爷,老奴替大女乃女乃带话,三女乃女乃今晚都在跟大女乃女乃聊天,您喝的鱼翅汤就是三女乃女乃带来的。老奴只知道这样,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就在这时候,姜玉琢捣着肚子慢慢软下去,徐静淞想说,怕了,想装死?却没想到一道血痕从她裙子渗出来。
赖嬷嬷不愧在后宅多年,反应十分迅速,过去就把姜玉琢扶着让她躺下,“姨娘出血,去请大夫。”
有安尖叫起来,“快,扶姨娘回赏星阁!”
姜姨娘到这时候才回过神,“不,孩子,我的孩子……”
每天她都吃很多,腰围胖了一圈,老太太跟大太太都很高兴,孩子很健康,怎么会……可肚子真疼,真疼啊……
还有徐静淞她怎么会从外面回来,那迷药呢,怎么会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