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司徒芊芊沿途撒下的狗粮,司徒敬及蓝玉夫率领二十名主力及三十名后援,攻进潇湘院私设的暗娼馆,顺利逮捕谢迈及寻欢客等一干人,也营救出近三十名受害少女。
同一个晩上的稍后,韩墨楼亲自押着谢迈等人突袭潇湘院,不只逮捕陈廷、红姨等人,还査获可疑账册及名册。
速速审问之后,陈廷等人供出他们确实与巴山的客商刘云英有忘忧香的交易,原来约莫一年多前,刘云英来到潇湘院与陈廷商谈合作事宜,借由他在城里的人脉,先是在潇湘院及一些赌坊及酒楼中提供熟客试用忘忧香,之后再进行贩卖。
接着,刘云英又协助他们开设暗娼馆,安插眼线锁定可用的流浪孤儿,将他们拐骗到手后,再以毒药控制他们,逼他们就范。
陈廷供称他只认识刘云英,知道刘云英是巴山黑水牙行的人,但他跟黑水牙行从没直接接触。
当天,韩墨楼便命人查封潇湘院,然后再依其供词,同步对各赌坊及酒楼展开搜索,两天不到,已抓了涉案人等共四十三人。
深夜,韩墨楼离开官府后便前往暖暖窝,那些被救岀的孩子在第一时间便全数送到暖暖窝安置,顾秋心为了照顾这些孩子,已决定这几天都待在暖暖窝。
韩墨楼来到顾秋心在暖暖窝的房间,里面还透着亮光。
“秋心。”他站在门外轻声地唤她。
他才出声,里面便传来脚步声,只眨个眼的时间,顾秋心已打开门。
见他一脸倦容,不舍全写在脸上,“乏了吧?饿吗?我去厨房帮你弄点吃食好吗?”
韩墨楼神情疲惫,但眼神依然温柔,“我吃过了,不饿。”说着,他轻搂着她的肩膀走进房里,关上了门。
“那些孩子还好吗?”他问。
“梁大夫开了安神的药,孩子们服下后暂时能好好睡一觉。”
梁大夫是官府所聘任的大夫,韩墨楼命人将孩子们送至暖暖窝的同时,也遣人去找了梁大夫前来协助。
“那就好。”韩墨楼说着,轻轻地抚模着她的脸庞,“辛苦你了。”
她淡淡一笑,“一点都不辛苦,只要想到那些可怜的孩子,我劳累一点又算得了什么?”说完,她话锋一转,“这次真要好好赞美一下司徒捕头的千金,能破获毒窟,她功不可没。”
“确实。”韩墨楼颔首微笑,“她小小年纪,胆识过人,比起你可是毫不逊色。”
“我在她这年纪时可没这样的胆识跟脑袋。”司徒芊芊才十五!她十五的时候,还在想着下课要跟同学去哪里吃锉冰,哪能亲自当饵,诱出罪犯?
“虎父无犬女。”韩墨楼称赞道:“可惜她是女儿身,不然一定能继承司徒捕头的衣钵,为朝廷所用。”
闻言,顾秋心思忖了一下。谁说不行呢?在她的那个世代,女生能当军警及消防人员,开飞机开船的都有呢!
“墨楼,就算是女子,也是能为国家效力的。”她说:“至今官府还没有女衙役吧?可因为男女大防之故,那些衙役或是捕快们出勤遇到女子时,或许也不是太方便,但若是有女衙役或女捕快,就没这样的顾虑了。”
听她这么一说,韩墨楼心头一震,她所提之事,虽说并无前例,但未尝不可。
“不论是什么行业,应是适才为上,是男是女其实并不重要。”她眼神亮亮的,“我很期待你能成为先锋。”
他蹙眉思索,然后一笑,“我不得不认,你有点说动我了……”
“像司徒捕头的千金这样的女子,若只能在家烧饭洗衣,那岂不是埋没人才?”
“娘子所言有理。”他一笑,以宠溺的眼神看着她,“过几日,我跟左师爷他们研究研究。”
她点点头,毛遂自荐道:“如果他们不同意,你可以找我去当说客。”
他搂着她的纤腰,将她圈在怀中,低头以额头轻贴着她的额头,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线低沉,“你连我都能说服,要说服他们易如反掌。”
“你的恭维,我收下了。”她促狭一笑,眼底过一抹愉快的狡黠。
他眼底充满怜爱地看着她,然后在她唇上吻了一记,忽而他想起一件要事,必须立刻跟她商讨。
“对了,”他轻轻的拉开她,正色地道:“搜索潇湘院所找到的账册跟名册在详细核对后,发现使用忘忧香的人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多,依账册所载,有些人已经重度成瘾……”说着,他面容现出忧色。
她是聪明人,一眼便觑出他脸上的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我兄长?”
“是的。”韩墨楼神情严肃,“你爹不知道他因为图利而私运的幻蕈竟是荼毒他亲儿之物,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该是他供出顾家跟黑水牙行之间的桥梁之时了。”
她点头,目光凝聚在他脸上,“明儿一早,我们就上顾家去。”
“老爷,”管事一脸忧心忡忡地走进花厅,“韩大人跟大姑女乃女乃求见。”
彼万得脸色一沉,面带愁容及疑惑。
“老爷,他们怎么突然……”赵氏面上也是藏不住的担忧。
“老爷,要不小人找个理由回了?”管事帮着出主意。
“这样也行。”顾万得点点头,“就说我伤风卧床,不克……”
话未说完,外边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小厮冲到门边,急喘喘地说:“老爷、夫人,韩大人跟大姑女乃女乃进来了!”
“什么?”顾万得一震,不自觉得望向赵氏,“该不会他们已经知道了?”
赵氏强自镇定,“别自己吓自己,那件事不可能传出顾府大门的。”
这时,外面已传来此起彼落喊着“韩大人、大姑女乃女乃”的声音。
赵氏抓住彼万得的手,眼底虽有几丝惊惶不安,却沉着地说:“老爷,您可千万冷静。”
彼万得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
此时,韩墨楼跟顾秋心已经来到花厅外,两人目视着花厅里正努力稳定心神的顾万得及赵氏。
“小婿冒昧造访,还盼岳父岳母大人见谅。”韩墨楼态度恭谨,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犹如疾风劲浪。
彼万得看了赵氏一眼,示意要她说话。
赵氏定了定神,勾起一抹笑意,“言重了,你们快进来。”说着,她转头吩咐下人备茶,“看茶。”
“不劳烦了。”韩墨楼说着的同时,领着顾秋心走进花厅。
彼万得跟赵氏又互看一眼,眼底有着藏不住的忧惧惶然。
“贤婿突然来访,未有准备……”赵氏继续客套着。
“母亲。”顾秋心打断了她,“兄长在吗?”
听见她提及顾秋丰,顾万得跟赵氏突地一僵,虽然他们极力想表现出神态自若的样子,眼睛却泄露了他们的不安。
彼秋心一眼就读出他们眼里的情绪,警觉地语带试探,“父亲、母亲,我刚才问过管事,他说兄长在府里。”
彼万得跟赵氏一脸怒色地瞪向站在边的管事,管事心虚的低下头。
“秋心,你、你们找秋丰有事吗?”赵氏问。
这时,韩墨楼取岀一个锦囊,将锦囊里的东西往那张黄花梨木桌上一倒,装在锦囊里的物品正是忘忧香,“岳父和岳母大人可识得此物?”他问。
彼万得跟赵氏神色慌张,一时没有说话。
“看来,岳父和岳母大人对此物并不陌生。”韩墨楼唇角一勾,“前天夜里发生的事,相信岳父和岳母大人已有耳闻。”
彼万得又疑又怯地问:“你是说………潇湘院的事?”
“那潇湘院的事跟秋丰有什么关系吗?他好些日子没去了。”顾万得急着解释,“听说潇湘院私设暗娼馆,还拐了孤儿进去,这事绝对跟秋丰无关,秋丰他虽是顽劣了些,但那种事他还不敢做。”
韩墨楼神情淡然,“确实査无大舅子跟此事的关联,不过在一份名册上却记着大舅子的姓名。”
“名册?”顾万得一愣。
“父亲。”顾秋心神情凝重,“相信您跟母亲都已经看出兄长不寻常的变化吧。”
闻言,夫妻二人一惊,却又故作镇定,“什么变化?秋丰他只是瘦了点,没什么事的。”
“父亲、母亲,”顾秋心不想再跟他们拐弯抹角地搞迂回,“墨楼他破获潇湘院私设的暗娼馆,发现他们还居中牵线贩卖忘忧香这种会使人上瘾的毒香,兄长他长期使用忘忧香,不只身体受到摧残,就连心神也受忘忧香影响,兄长是顾家独苗,难道您们要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残害自己的身躯?”
闻言,顾万得跟赵氏都咽了一口唾液,心神不宁。
“父亲,”顾秋心续道:“当日我同兄长一起游河,黑风寨登船打劫时,兄长不顾逃命却急急的命人先将船上木箱沉入水中,箱中是何物?以及顾家商队舍官道不行,却走了偏僻的牛溪道,货物遭劫为何不报官?”
听着她这番话,顾万得已开始全身发抖。
这时,顾秋桐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放声大叫,“姊姊!”
见她忽地冲进花厅,顾万得跟赵氏又是一惊。
“来人,把二小姐带出去!”赵氏神情丕变大喝出声。
两旁待命的仆婢刚要上前,韩墨楼沉沉喝道:“谁都不准动!”
主子虽有命,但韩墨楼可是青天大老爷,那些仆婢们此时骇于他的官威,立马退后。
彼秋桐扑到顾秋心面前,泪流满面,“姊姊,救救大哥,救救嫂嫂!”
“秋桐!”顾万得惊怒交加,“你在胡说什么?住口!”
彼秋心已觉不妙,急急追问:“秋桐,他们怎么了?”
“大哥疯了,他拿剪子划伤了嫂嫂的脸,嫂嫂她……”话未竟,她已放声大哭。
彼秋心愤然地转过头去看着顾万得跟赵氏:“他们在哪里?”
“这……”赵氏护子心切,急斥,“这是我顾家的家务事,不用你管!”
“赵氏!”韩墨楼冷眸一扫,“顾秋丰伤人,你还敢说是家务事?”
迎上他那冷厉的黑眸,赵氏露出惊惧的表情。
“父亲,您所运送的货物是幻蕈,而幻蕈正是忘忧香的原料。”顾秋心怒道:“您一心护着大哥这顾家单传,却又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彼万得闻言,身子一震,“什……你说什么?”他彷佛受到重创,神情懊悔又茫然。
“秋心,你说什么?说秋丰他用的熏香是……”爱子如命的赵氏也深受打击。
“是,正是顾家私运的幻蕈毒害了兄长。”顾秋心继续道:“墨楼他已经掌握了名册跟证据。”
韩墨楼神情冷肃,深沉澄净的双眼直视着六神无主的顾万得,“现在,该是你和盘托岀的时候了。”
彼万得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好,我说……”
看着坐在面前,脸上缠着纱布,血水还微微渗出的李香君,顾秋心心头一紧,不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而一旁的顾秋桐以及李香君的贴身丫头,早已泣不成声。
彼秋丰受忘忧香毒害,神志不清,行为异常,为了保护他,顾万得跟赵氏将他拘禁在房中,不让他外出。
未料,就在李香君亲自为他送膳时,竟遭他以剪子攻击而毁了那白玉般细致的面容。
“嫂嫂……”顾秋心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我该早点来的……”
李香君眼底没有恨意,“秋心,我不要紧,但是秋丰他……他还能恢复吗?”
看她都伤成这样,却还一心挂念着顾秋丰,顾秋心终于忍不住地掉下眼泪。
她紧紧地握住李香君的手:“嫂嫂,你……”
“我嫁了他,就是他的人,我只希望他好。”李香君认命地说。
彼秋心不知道她对顾秋丰的执着是因为那强加在女人身上的传统价值,还是因为她对顾秋丰真的有爱?不管如何,她都为李香君的遭遇感到难过、感到悲伤,也懊悔自己未来得及阻止不幸发生。
“嫂嫂,你放心吧!”顾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平复自己的情绪,“黑风寨的何大夫曾医治过受毒害的翟夫人,墨楼已派人前往鬼哭山请何大夫下山了。”
救出那些受毒害的孩子的同时,韩墨楼便差人快马赶至黑风寨,相信很快何超便会赶至县城救援。
“那就太好了。”李香君闻言,松了一口气,唇角不觉轻扬。
这样的李香君让她心疼死了,顾秋心又忍不住地流下两行泪,深深注视着李香君。
“嫂嫂,何大夫医术高明,我会请他来为你诊治伤口,尽可能让你恢复往日容貌的。”她安慰着李香君。
李香君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秋心,从前我容貌无损,秋丰他都对我视而不见,如今我容貌尽毁,就算恢复,也无法再如从前。”李香君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愁绪及哀伤,“待秋丰好转些,我便会请他写休书给我,我决定要回通州老家终身礼佛。”
“嫂嫂!”
“少夫人!”
此话一出,顾秋心跟顾秋桐的丫鬟长春都是一惊。
“我已经决定了。”李香君神情平静地看着她们,“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时,房门外传来哭泣的声音,赵氏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懊悔惭愧的泪水。“香君……”
李香君一怔,“母亲?”
赵氏在丫鬟搀扶下走到床前,眼底透着无限的悔恨及歉疚:“香君,顾家对不起你,娘、娘也对不起你……”
“母亲。”李香君对她没有一丝的怨怼,“这都怪媳妇自己福薄。”
赵氏刚才在外面将李香君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听进去了。听到她所说的话,再想起过往种种,赵氏深深懊悔自己从前对李香君的苛刻及冷酷。
她从没有一天好好对待过这禀性纯良的媳妇,她从没有替媳妇想过,她也从不曾教诲自己的儿子要善待这个温柔善良的媳妇……
她知道李香君心里苦,可她从来不去怜惜,她是个残酷的女人,没血没泪,枉为人。
“香君……”赵氏对自己过往的所做所为感到惭愧,“娘错了,娘大错特错,你这么一个好媳妇,我竟然不知感恩、不知珍惜,我、我根本不是人……”说着,她潸然泪下。
“母亲,”李香君见状,反倒安慰起她来,“方才秋心说有位何大夫医术高明,一定可以让秋丰恢复神志的,所以请您别伤心也别担心。”
李香君越是无怨无恨,赵氏就更加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她拉着李香君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我的好媳妇呀,娘对不住你,委屈你了……”
“母亲……”李香君见赵氏露出心疼懊悔的神情,不觉红了眼眶。
“香君,你别回通州,留下来,娘会寻来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一定会让你恢复往日容貌。”李香君的善良唤醒了赵氏的良知,“以后,娘就是你的靠山,要是秋丰胆敢负你,娘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一直没因为自己毁容而哭泣的李香君,却在此时听到这些话后流下激动的泪水。
“别哭、别咫……”赵氏紧张地用手绢去接着她的泪水,“小心伤口。”
李香君点点头,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一旁看着的顾秋心、顾秋桐及长春也都感动得眼眶含泪。
终于,李香君真真正正地走进了顾家,终于,顾家成了她永远的家。
李香君的善良成就了自己,也感化了赵氏,而顾秋心相信,之后李香君也能改变顾秋丰。
想来,顾家经过了这一遭,也是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