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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娘一手好本领 第十二章 人人心藏算计(2)

东耀国的皇宫颇大,夏以烟跟着跟前的宫女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回廊,一路上她看到不少宫殿,有的华美壮丽、有的精巧细致,这些大大小小的宫殿,门窗一律用宽阔洁白的汉白玉组成,看上去整齐规矩。

爆殿屋顶层层飞翘的屋檐和屋角、朱红的木制廊柱,装饰着鸟兽,给这庄严的宫殿置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绕过一条条悠长的回廊后,夏以烟明眸蓦地一亮,眼前是一片花园,园子里满是奇花异草,芳香怡人,蝴蝶纷飞,优美至极,看来此处便是御花园。

御花园中有一座湖,湖水波光潋滟、景色宜人,定晴一瞧,还能看见湖中的并蒂莲,而湖旁遍布着鹅卵石,莹白洁净,那些鹅卵石旁有几艘小船,似乎是用来划向坐落在湖中央的墨冷亭而用。

此时有一行人在湖旁观望,看似打算划小舟至亭台赏景。

见到那些人,原本像只孔雀般高傲的玉梅脸色一变,忙垂首走至湖旁,朝被簇拥着的冷艳女子行礼,“奴婢见过华妃娘娘。”

正打算搭上小舟的华妃凤眸一扫,看也没看玉梅一眼,而是瞥向跟着行礼却未出声的夏以烟,慵懒的开口道:“这一位面生得紧,是哪家的夫人?”

“禀娘娘,这位是夏氏,是慕将军府上的贵客,此番进宫,是因皇后娘娘召见。”玉梅忙说。

华妃性情喜怒无常,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更重要的是,她有个儿子,与郑傲尘仅差半岁。

虽说华妃表面上与皇后交好,平时也没表现出任何野心,可在这深宫里,没有人是朋友,更别提这些看似尊贵荣耀的女人们,她们的恩皆来自一个男人,为了争宠,为了成为这深宫最尊贵的女人,她们只可能是敌人。

玉梅虽只是个宫女,看的却透澈得很,甚至比一直将华妃当成好姊妹的皇后还要透澈。

“夏氏?”华妃拂了指上华丽的玉戒指,轻声说:“起身吧。”

慕千阳曾失踪一事,如今已不是秘密,即便他与夏以烟未公布成亲一事,可皇都的有心人不少,打从夏以烟踏进燕王府那一刻,她的一生便已被人打探得一清二楚,自然,她与失忆的慕千阳成亲一事知晓的人也不少,华妃便是其中之一。

她知道福诚心仪慕千阳,就等着及笄后让皇帝赐婚,可笑的是慕千阳早已成亲,偏偏此时又传出福诚病重事,这其中的奥妙,已有不少人看出门道。

对于皇后召夏以烟进宫所为何事,华妃自然知道,可慕千阳的面子还是得卖,也没多为难夏以烟,甚至走到她身旁,轻笑道:“是个娇俏的妙人,咱们慕将军倒是艳福不浅呀。”说着,随手拔下手腕上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赏给了她。

在看见那只手镯时,玉梅双眸微瞠,有了嫉妒。

那可是凌霄镯,据说是华妃娘娘出阁时,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所赏赐的,平时华妃娘娘是爱不释手不离身,如今却赏了一个村姑。

“臣妇谢过华妃娘娘。”夏以烟不知这手镯的来头,倒是在接过手镯时,那明灿的双眸微微闪了闪。

这华妃……有点意思。感觉到身上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夏以烟唇角微勾。

华妃给了赏赐后,在宫女的扶持下上了小船,幽幽的往墨冷亭而去。

玉梅恶狠狠的瞪了夏以烟一眼,“哇!真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

没错,这个看似平易近人的华妃,赏给她的可不是什么好物,而是毒物。

只不过这毒挺奇妙的,是一种叫“篱箣”的花制成,篱箣花说是毒,却也是药,此药能治溃疡,且有个奇效,长期涂抹在肌肤上,能让肌肤洁白如玉,肤若凝脂,但它的花香浓郁,若是闻入过量,会造成心悸,严重则会陷入昏迷,甚至死亡。

这种花生长在西楚与北寒的交界处,东耀极少有人知晓,即便夏以烟出生虫药世家,对这药也是极为陌生,毕竟在后代,这花并未流传,由此看来,篱箣是独属于这个朝代的植物,如同万兽无疆内那许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异药草。

华妃对她下毒,她虽错愕,却不难猜想其用意,她是慕千阳的妻,此番进宫是受了皇后召见,若是在皇后那出了什么事,皇后难逃责任,甚至她相信,只要她一出事,必定会传出皇后为了其女,毒害臣子之妻的流言。

这般重创皇后,太子之位自然岌岌可危,最重要的是,慕千阳手握兵权,她若死在皇后手中,慕千阳与太子之间必生嫌隙,这对太子绝对是大大的不利,华妃这心机实在狠毒。

再说了,这毒花是药,自然验不出毒素,东耀人对此花又陌生,更别提是凭花香下毒,也因此,华妃赐予她的凌霄镯着不出任何端倪。

不过这镯子上的花香虽浓,却会随着时挥发,药效顶多造成她心悸昏迷,却远远达不到将她毒杀的地步,华妃这步甚让她有些不解……

想不透,夏以烟索性不去猜想,在燚衍的强迫下,她吃下不少天材地宝,经过两年的“进补”,她的体贡早已是百毒不侵,华妃算计到她身上,可以说是打水漂。

夏以烟不一会儿便将华妃一事抛诸脑后,专心想着等等该如何应对,毕竟比起华妃的阻谋,在后宫拥有最大权势的皇后所使的阴谋,才是她该费心应对之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自以为猜中华妃的计谋,实陆上猜中的只有一半。

“父皇,若是、若是……”福诚原本娇俏的小脸瘦了一大圈,有些犹豫的开口问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察觉到女儿的不安,沉声安抚着,“福诚,你放心,父皇定会让你嫁入将军府,你别担心。”他子女众多,可其中他最疼爱的便是福诚这个女儿,不单单因为她是皇后所出,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福诚的长相似他。

且福诚自小善良,与其他公主相比,既不骄纵,也不任性,十分乖巧贴心,这个乖女儿打小就不曾求过他什么,唯一的心愿便是嫁给慕千阳为妻。

身为父皇,这么一点小心愿,他岂能不允?当然,满足女儿的心愿只不过是一小部分,最重要的是……

慕千阳身为东耀国的镇国将军,守护东耀,狠狠的震慑南疆,让其允诺百年之内不再进犯,这等大功就是当个异姓王都不为过,然而在解决外患松了口气的同时,皇帝的猜疑之心却开始作。

慕千阳班师回朝的那日,百姓的欢呼声几乎要掀了皇宫的屋顶,让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缓缓的覆上一层阴影。

宝高震主这句话就像根刺,深深的扎在皇帝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

然而,东耀不能没有慕千阳,至少在下一个镇国将军出现前,不能没有他。

既然不能除去,那么就只能笼络了,至于怎么笼络,他早已有了计划,便是将福诚嫁给慕千阳,只要娶了公主,这兵权他便能名正言顺的收回,而身为他的女婿,在南疆国进犯时自然得出战。

这一切本算计得极好,只要等福诚及笄便能解决,却因为慕千阳然失踪而乱了套。

不过无妨,错误改了便是,坊间的传言,他虽不知是从哪传出,却正好给了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若是她不肯,该怎么办?”福诚将那压在她心底的话给问了出来。

案皇答应她,会让慕千阳答应娶她,至于他带回来的女子,父皇让她大度一些,将人留下,随便给个名分,以免慕千阳对她不满。

然而看过慕千阳对那名女子的宠溺及亲密,她隐隐觉得父皇这么做有些不妥。

她深爱慕千阳没错,也一心想嫁给他,所以在得知他已娶妻并且还有了孩子时,她一时之间打击太大接受不了,回到皇宫没多久便病了,这一病就是好几日,待她休养好,一切都变了,当她听见外头的传言时,简直傻了。

案皇的确请来高僧为她着病,然而她根本没有病重,为何外头流言满天飞,仿佛她不嫁慕千阳便是死路一条?

这流言来得莫名其妙,分明是有人故意传播,可父皇却不追究,甚至让她继续“病”着,并向她承诺,定会让慕千阳娶她。

这承诺对她的诱惑太大,即便她知道这样不对,却忍不住心里的渴望,或许……就像母后说的也不一定,阳哥哥对那女子只因救命之恩,对她却一定有着感情,不会眼睁睁着着她“病死”。

因为这份期盼,她即便知道这是欺骗、即便心有不安,却还是沉默着配合,只因她极想知道,慕千阳对她是否有感情,所以她求父皇让她在此躲藏,她要亲耳听见他的答案。

“皇上,慕将军到了。”一名太监急忙通报。

皇帝一振,忙说:“福诚,赶紧躲好。”

埃诚心一紧,急忙躲到帘子后头,屏息等待,透着那朦胧的纱帘,看着那由外头缓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臣慕千阳拜见皇上。”慕千阳面色冰冷,拱手一拜,并未跪下。

他有大功,皇帝早已免去他的跪礼,只不过他依旧守着礼数,遵守着一个臣民对帝王的恭敬,然而今日却是不同,眼前这位他曾经尊重的君王触碰了他的底线,因此他不愿再跪。

此举皇帝自然看在眼底,瞳孔一缩,脸上笑意微微收拢,“爱卿来了。”

眼前的慕千阳给他一股息感这感觉让他有些不悦。

慕千阳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静静的站着。

皇帝见他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半晌才轻咳了声,道:“你可知朕宣你入宫所为何事?”

“臣不知。”他答道,语气极为冷。

对于他的态度,皇帝有了一丝的怒气,不再迂回,直接道:“外头的传言,想必你也有耳闻,福诚病重需要甲子年九月九日午时出生之人冲喜。”

慕千阳依旧没有抬眸,而是淡声道:“此事与臣何干?”

皇帝气笑了,“爱卿便是那甲子年九月九日生时出生之人,自然有关。”他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慕千阳就是想装傻也难。

慕千阳也没打算装傻,抬眸直直视着皇帝,极为缓慢的说:“臣已娶妻。”

那冷如寒冰一般的黑眸里似乎酝酿着风暴,仿佛只要他一说错话,便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让皇帝心一颤,同时感觉受到了挑衅。

他可是皇帝,是这东耀国的天,而眼前的人是他的臣子,所拥有的荣跃、尊荣,一切皆是他所给予,然慕千阳是如何回报他的?

皇帝虽对慕千阳有所忌惮,却被他那大逆不道的眼神给激怒了,龙颜有了怒气,冷声道:“不过是个普通的良妇,准你留下。”

慕千阳的眼神更冷,“臣一生只有一妻,那就是我的妻子,她自然得留下。”

“你——”皇帝大怒,指着他的鼻头大骂,“慕千阳,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朕真不敢动你!埃诚,你不娶也得娶!”他已给足了面了,没有直接赐婚,甚至还给了慕千阳那傻妹妹一桩好婚事,虽说这婚事的确有威胁之意,却也不可否认,慕千语若是留在东耀,压根不会有人求娶,他这般用心,却换来慕千阳的拒婚,他怎么能不怒?

慕千阳直接将怀中一物拿出,扔给了立在一旁的潘荃,道:“若一切皆起因于我这镇国将军的位置,那我辞官,还有,请皇上收回对舍妹的赐婚。”

潘荃一直眼观皇、鼻观心,没料到慕千阳会突然向他扔出一物,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定睛一看,双腿险些发软,颤声喊着:“皇、皇上,这、这是兵符!”

此话让皇帝瞳孔一缩,愤怒过后却是浓浓的无力感,对他的请求听而不见,而是哑声说:“慕千阳,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辞官?”

这是他的镇国将军?恍惚间,他忆起数年前,那时的他正因为南疆的进犯而束手无策,在雾城即将沦陷的消息传来时,他已是绝望,甚至想着与其让南疆人攻下雾城再一路攻向皇都,不如自己将雾城拱手相让,只有这样,他的臣民才能免去战争之苦,然而就在那时,太子带来了一个少年,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少年是出门学艺的燕王之子,只觉得那少年有着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站在他面前,既不畏惧也不惊惶,就和此时一样,静静的凝视着他,淡声同他说——“只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以及三千兵力,我保证会让南疆军退兵。”

这话听在当时的他的耳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东耀并非无武将,比这少年强壮的有,比他凶猛的也有,可从没有一个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更别说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六岁,且长相俊美、身形瘦弱,一看之下,仅比书生健壮了一些。

可即便是笑话,当下他却笑不出来,在太子期盼的注视下、在那少年坚毅平静的目光,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给了眼前少年出征的机会。

那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至今仍记得,当他得知少年真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不仅守住了雾城,还一路将南疆军打得落荒而逃时,他傻了,彻底的傻了,他永远忘不了当时落下的泪,甚至在心里暗自承诺,只要那少年不叛国,他将给他最尊贵的荣耀,于是他赐予他镇国将军的封号,并在他表明身分后,替他立下了迟迟未立的世子之位。

如今那少年已长至二十,他的眼神依旧坚毅平静,却对着他说……要辞官!

这是皇帝万万没想到的后果,他想过慕千阳会不悦、会妥协、会愤怒,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平静的说出他要辞官,只因他不愿辜负他的妻子、不愿娶福诚,为了一个女人,他居然说舍弃就舍弃,不要这尊贵的地位,不要这保家卫国的机会,他、他怎么能如此!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我慕千阳的妻,一辈子的妻。”在想起夏以烟时,慕千阳始终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柔情,让躲在纱帘后的福诚一阵心痛。

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指着他,许久才迸出一句话,“慕千阳,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然而慕千阳依旧平静,唯一的反应便是敛下眼眸,静静的站着。

他那模样让皇帝脑子一热,怒声吼着,“来人!”

数十名禁卫军倏地从外冲进,拔起剑对着慕千阳。

慕千阳依旧未动,倒是躲在纱帘后的福诚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泪流满面的说:“父皇,不要!”

早在禁卫军冲进来时,皇帝便已后悔。

他是怒极没错,可慕千阳毕竟刚立下大功,且还是燕王之子,他当真杀不得。

燕王的身分极为特殊,他非皇室血脉,而是一名武将之子,却是东耀国唯一个受封的异姓王。

那时皇祖父一直没有孩子,即便嫔妃众多,却是一个孩子也没有,为此,皇祖父求遍名医,每个人都说皇祖父身体健壮并无不妥,偏偏就是生不出孩子,在皇室,子嗣可是大事,若是迟迟生不出皇子,皇祖父这皇位岌岌可危。

直到后来,皇祖父请来了云宝寺的高僧,高僧断言,皇祖父子女缘薄,需要一名身怀福相的童子长住皇宫才能破解,那名童子便是燕王。

说也奇怪,自从燕王入住皇宫之后,皇祖父的孩子当真是一个接一个出生,也因此燕王虽不是皇室子弟,地位却依旧尊贵,皇祖父甚至认为只要有燕王在,东耀皇室便能子嗣不断,为此不仅封了王爷给他,甚至允许他不必去封地,就住在皇都,让人重点保护着。

正因为燕王这特殊的命格,所以燕王不仅不能动,就连他的儿子,只要不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也是动不得,这是皇祖父交传下的圣旨,历代皇帝都得遵守。

所以皇帝在喊来禁卫军时便已后悔,好在福诚及时出声阻止,给了他台阶下。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皇帝怒其不争的斥道:“你这丫头,知他宁死也不肯娶你,你还这般维护他!”

皇帝虽心疼女儿,可更担心的是该如何阻止慕千阳辞官一事,让他拉下脸求和,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可是皇帝,但若是不拉下脸,慕千阳真辞了官,让南疆国知晓,反悔之前的口头之约,再次进攻该怎么办?这盟约可还未签下。

正发愁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报。

“皇上,皇后……皇后昏迷了!”一名太监急得脸色发白,顾不得御房内剑拔弩张的情势,大声喊着。

闻言,皇帝脸色倏变,忙问:“怎么回事?皇后怎么会昏迷?”

“母后……”福诚俏脸一白,想也未想便直奔坤宁宫。

太监抹了抹滴落的冷汗,看了眼被十几把剑尖指着的慕千阳,颤抖的说:“好、好像和、和夏氏有关——”

他未说完,就见一直面无表情的慕千阳脸色一变,身子一晃,刹那间消失在众人眼中。

能在数十名禁卫军的眼皮子下来去自如,皇帝此时才知慕千阳的武功之高超乎他的想像,也是这时才知道,为何他开口要杀他时,他无动于衷,因为他压根杀不了他。

然而此时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皇后中了毒,生死未知,他的手微微颤抖,大喊,“摆驾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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