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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如清风 第十回 凤家三小侠游太谷 凤宝宝智谋擒骗徒

山西太谷。

明媚初夏,温煦阳光洒落在熙来攘往的市集大街上,只见米铺、布行、南北货、茶馆酒楼等各样店铺林立,街边摆着面摊、水果、冰糖葫芦、杂货等摊子,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南街有间名为“文成堂”的饼铺,此刻正飘出阵阵酥饼香气,铺子里外挤满了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抢买即将出炉的太谷饼。

“一、二、三、四……”一个寻常打扮的黝黑青年,踮起脚尖认真数着前面人头,数着数着开心对身后人说:“我排第六、你第七,一人可买两个,我们一人吃一个,然后我买的其中一个给师妹,你的其中一个掰成两半,我们再分着吃。”

站在他后面的高个子丹凤眼青年冷笑一声:“不干!你的饼拿去讨好师妹,我的饼还得分你一半,我傻啊!”

“真是小心眼,懒得理你……”正欲斗嘴,前方人头开始移动,两人连忙跟着走,不一会儿,各拿着热呼呼的两个饼,从人群中钻出店铺。

“师妹呢?不是让她在外头等吗?”

两人左右探看,黝黑青年性子急,马上扯开嗓门:“师妹!宝宝、凤宝宝!”

对街冰糖葫芦摊子有一紫衫少女取了一串,正张嘴要咬,就听见叫唤声,她立即转过身来,笑嘻嘻朝二人挥手。“沈霖、吴子樵!我在这儿!要不要给你们买串冰糖葫芦?”

紫衫少女便是凤宝宝,她清亮嗓音引来不少路人注目,许多人望了一眼,旋即盯着她上下打量。

好个娇俏姑娘!挺鼻红唇、贝齿洁白,一双大眼睛眨动之间,特别的乌黑晶莹,深蜜色脸蛋上漾着十分开朗的笑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俏皮灵气,比之一般女子更多了几分磊落大气,着实令人眼睛一亮。

黝黑青年便是沈霖。他兴奋跑过去,将手上太谷饼递到凤宝宝面前。“这块比较大,我特地挑给你的,赶紧趁热吃。”

另一高个子丹凤眼的,自然就是吴子樵了。他走在沈霖后头,听了立即哼了一声:“睁眼说瞎话,这些饼根本都一样大。”

凤宝宝不理他们的斗嘴,笑嘻嘻拿起沈霖给的饼,张嘴大咬一口,动作率真带点豪迈,边吃边笑道:“果真如传闻所说,香、酥、绵、软,真好吃!”

三人站在路边大口吃饼,又在茶水铺子各买一碗热茶来配,吃吃喝喝好不痛快。

吴子樵眼观四面,瞥见有人直盯着凤宝宝,便刻意身子一挪,挡住多余的注视,尤其是来自男人的目光。

他心知肚明,这些人除了打量凤宝宝出色的长相以外,还会忍不住盯着她高姚健美的身段,尤其是丰满的胸……

所以他得时时留意才行,免得有大胆登徒子趁乱揩油。

“吃完就走吧,免得大师兄久等。”吴子樵方才嘴上虽然不愿意,但此刻仍是将其中一块饼扳成两半,递一半给沈霖,后者嘻皮笑脸接过谢了一声,两三口就吃下肚。

“大师兄的酒楼在西街,得往另一头走。”沈霖往另一边看。

此一行三人,自一年多前开始,在凤家男主人授意下,以吴子樵为首,结伴四处游走,偶尔造访凤家几位年长师兄在各地经营的铺子。

这日,按吴子樵的安排,来到大师兄的地盘山西太谷。

“对了,大师兄的酒楼叫什么来着?”沈霖问。

凤宝宝笑道:“不就是常记酒楼吗?这么容易你也能忘?”

大师兄姓常,开设的酒楼就叫常记酒楼,此名寻常至极。此次凤宝宝等三人前来,不全为了游玩,而是意欲在此住下,直至明年过年前,始返回凤家。

“大师兄之前在信上说,师妹设计的糕饼大受欢迎,他等不及想看你新画的花纹了。”吴子樵看向一脸掩不住开心的凤宝宝。

凤宝宝自从学画以来,绘制不少花纹样式。半年前,凤家大师兄挑选几样作成糕饼,原只是想招待常记酒楼的老客人,不料其中几款受到山西富商子弟、文人雅士之喜爱,一时间,吸引诸多贵客上门,皆点名要欣赏品尝这些铙富意趣的点心。

“我看是大师兄生意手腕高明,不是我设计得好。”凤宝宝笑着,嘴上虽这么说,但表情仍是十分雀跃。

吴子樵见了她开心的神情,眉眼一舒,露出微笑。

一年多前,师父半夜带着他们离开柳月家,当时凤宝宝佯装没事,沿路勉强打起精神与众人说笑,却不时流露失魂落魄的模样。

返回凤家没多久,师父便提议让他们三人四处游历、増广见闻,并亲自游说沈霖的父亲放行,终于促成此趟出游。

凤宝宝在他二人陪伴下,已渐渐重拾欢颜,一路玩得好不尽兴,同时沿路不停作画,设计出许多新颖花纹样式,说是要用来做扇子、做糕饼、做首饰、做食器等等,点子源源不绝。

吴子樵见她恢复往日活泼,也积极想方设法达成她心愿,好比大师兄会以凤宝宝的花纹做糕饼,就是他的提议。

“看到了,常记酒楼。”

沈霖伸手一指,凤宝宝吴子樵抬头探看,就见一栋三层楼的雅致酒楼立在西街之尾,位置较偏,却是整条大街上最高的屋子。

“就是这儿了,走吧!”

三人兴高采烈走进常记酒楼,一派江湖小侠登门视察英姿。

凤家众弟子之中,与凤宝宝年龄最接近的,便是排行最后的沈霖与吴子樵。

吴子樵天生精明,观察细微反应快,是凤家男主人向来极钟爱的弟子,此趟远行出发前,凤家男主人便叮嘱自己女儿以及沈霖,若遇急事变故,须由吴子樵作主应对,外出期间,所有开销也由吴子樵负责打理。当然,凤家男主人所给银两绝对足够三人吃喝玩乐皆尽兴。

沈霖却是个天真驽钝的性情中人,才智远不及吴子樵,每回斗嘴皆败,却又屡败屡战,毫不气馁。

然则,此人却是凤家弟子之中的异数。若论武功造诣,众弟子中称得上尽得凤家男主人真传者,恐怕就是沈霖了。

筋骨奇佳的沈霖,所有能触类旁通的天分都集中在武术上,以致除了武艺之外,其它一事无成。凤家男主人常感叹,没想到能把他功夫学得全的,居然是这个傻里傻气的猴子!

“大师兄这酒楼的摆设好像也不怎样。”沈霖东张西望,最后下了句结论。

凤宝宝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吞下去,忍不住笑骂:“你怎么老是口没遮拦,小心等会儿大师兄把你赶出去,让你晚上睡在大街上。”

“我说实话又怎么了?咱们这趟大江南北的闯荡,好东西看多了,他这酒楼确实很一般。”

沈霖嚷嚷。

“见多识广的沈大侠,喝茶吧。”吴子樵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丹凤眼斜瞥一下他。

这可恶的狐狸眼睛,居然瞪人!沈霖没回嘴,他忍了,因为出门前师父私下叮嘱过不可与吴子樵闹得太过,否则若凤宝宝和吴子樵都恼了,他就得收拾行李回家去。

“三位客官,常老板正忙着招待贵客,让你们先在厢房候着,先用饭菜。”

年轻店小二边说边将一碟碟小菜与汤饭布置妥当,特地看向凤宝宝,殷勤问道:“姑娘还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尽避吩咐。”

“谢谢你,先这样就行了。”凤宝宝朝他大方一笑。

店小二露出腼腆傻笑,正欲开口就被吴子樵打断:“你先下去吧。”

“那好吧,我去让厨房准备几样糕饼,常老板说有几样一定得让你们尝尝,尤其是珍珠雪梅糕,那可是咱们常记最出名的糕饼,很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店小二热情解释。

凤宝宝和沈霖一听,马上满脸期待,凤宝宝尤其开心,马上追问:“珍珠雪梅糕真这么受欢迎?”

“那当然!若说咱们太谷这儿最受欢迎的糕饼,除了太谷饼,就属这珍珠雪梅糕了。只不过,太谷饼人人买得到,珍珠雪梅糕却不尽然,因为这饼做工细致,每天只能做十个,想吃,肯定得先订!”店小二见凤宝宝模样俊俏,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说起话来总是未语先笑,看了就让人心生好感,又见她听得津津有味,这还不说得口沬横飞。

“都是什么样的客人来订?”她好奇追问。

吴子樵见她笑逐颜开,也就不再阻止店小二与她搭话,迳自默默吃饭。一旁沈霖早就吃开了,又添了第二碗饭。

“这可不一定。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像是茶商、盐商之类。另外官宦人家也爱,都说这糕饼外型看着十分高雅,简直可比皇宫点心了。”

凤宝宝心情美哉,顿时胃口大开,每道菜都捡了点放在碗里。

“对了,前几天咱们太谷的大户人家,姓乔的,一口气订了三十几个,听说是文定之日要招待亲家的。”说着,店小二压低声音,状似神秘,“乔家的未来亲家来头可大了,是扬州一带的富商,听说扬州的铺子一半都是他们的。”

凤宝宝和吴子樵听到扬州富商,同时愣了一下。

“扬州富商?卖盐的吗?哪家啊?”凤宝宝问。“这我可不知道了。”店小二搔头。

有一中年妇人正好端一盆专供洗手的热水进来,听了便接着说:“他哪知道,这你们就该问我,我有个亲戚就是乔家闺女的女乃娘,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知道你说呀。”店小二扯扯嘴角,不大高兴被抢了锋头。

中年妇人笑道:“说出来你们可别吓到,那可不是寻常商人之家,那是扬州一带鼎鼎有名的江湖世家,说是姓柳的,听说还跟皇宫贵族有点关系,势力很大。”

凤宝宝一呆,讶异看向中年妇人。

“胡说。”吴子樵冷哼,“柳家哪有可能跑来这儿跟什么姓乔的结亲。”

“是真的。”有一人推门而入。

凤宝宝等三人同时看向他,齐喊:“大师兄。”

常老板面带微笑,看着年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师弟妹。“我等你们两天了,是不是一路上玩得太开心,耽误行程了啊?”

“大师兄,你刚说乔家真要与扬州柳家结成亲家,这怎么回事?”

问的人是吴子樵,因为凤宝宝整个人都傻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几年来,虽说凤家男主人每年秋天带着女儿造访柳月家,但仅有少数几个随行弟子知晓。

常老板在此之前就已离开凤家,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太谷经营生意,因此全然不知柳家就是自己师父的故友。

“是乔家老爷亲口跟我说的,说是去年走茶路买货,路上巧遇跟自家商队分散的柳家少爷,两人一见如故;之后,柳家少爷在乔家住了小半个月,第二趟再来,就说要与乔家闺女订亲,想必是乔家老爷在这段时间牵的红线。

乔家之前一直保密,但是文定之日就在下个月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到时候肯定是太谷的一大盛事。”常老板察觉凤宝宝神色有异,愣了一下,看向吴子樵,却见后者立刻摇头,示意他莫追问。

“大娘,你亲戚可曾见过那位柳家少爷?知道叫什么名字吗?扬州一带姓柳的可不少。”凤宝宝看向中年妇人,却见对方理所当然地点头。

“当然见过。说长得可俊了,从没见过这么俊的,看起来像个书生,却还会点武艺,允文允武,至于名字我就不知道了。”谁想得到要问名字啊,这小泵娘可真奇怪。

一直闷着伫在旁边的店小二忽然插嘴,一脸得意。“我知道名字!因为乔家特地指定其中五个糕饼的背面得印字,说是柳家少爷名字的由来,我怕糕饼师傅弄错,特地请东街的老秀才帮忙写了一张,放在身上比对……”说着,便往怀中取出一张纸。

“多事,还不下去。”常老板喝斥店小二。

凤宝宝见店小二被骂了之后欲将纸张收回,立刻伸手去取,偏偏手不够长构不到,另一边的沈霖看了,立刻放下筷子,敏捷一扯,瞬间将店小二手上纸张取走,开心递给凤宝宝。

这傻子,至少让师妹缓缓情绪!吴子樵差点痛骂出声,可恨他身手没沈霖敏捷,来不及阻止,只能内心诅咒沈霖这笨蛋一千次。

凤宝宝一拿到纸张立刻打开来看,刹那间小脸刷白,直直盯着纸上的四个字——

穆如清风

真的是柳穆清,她的穆清哥哥要跟别人订亲了!

常记酒楼三楼包厢

简单朴实的包厢内,桌椅皆无华丽雕饰,亦无珍贵稀罕的瓶盆摆设,仅门口放了两盆素雅洁净的兰花草,靠窗的方桌左右各坐一人,正凝神对弈。

“这一子再不下,天都要黑喽。”有一相貌端正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重重一放,发出喀的一声,意欲扰乱对手心神。

却见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子丝毫不受影响,炯炯有神的双眼直盯着棋盘,整个人不动如山。

中年男人看了对方眼观鼻、鼻观心的认真模样,忍不住露出调侃笑容,忽然用力拍自己大腿一下,发出巨响,“哎呀!简直要睡着了。”

年轻男子压根不理会他的扰乱,半晌,始将手上白子稳稳放入棋盘,这才抬起头来,气定神闲笑道:“数月未见,万达兄的棋艺虽没进步,扰人的花招倒是变多了。”

中年男人姓常名万达,为山西富商子弟,父兄皆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商人。他听了对手的嘲讽,乐得开怀大笑。“穆清,我看真正进步的,是你这嘴上功夫。三年前认识你时,多么老实啊。”

与常万达对弈之人,正是今日刚抵达山西太谷的柳穆清,两人一道用完午膳,兴致一来,便决定厮杀一局。

“不正是你提醒我,做生意不可太过老实。”

三年多前柳穆清第一次带商队赴外疆买货,沿途跋涉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商队里原本有个买货谈判高手,却突染疾病连站都站不起来,柳穆清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出马。

可当地商家欺他年轻面生,只拿劣货并拉抬价钱,颇有下马威之意,常万达撞见当即伸出援手,直接告诉当地商人,柳穆清是与他一道前来。商家于是卖常万达面子,不与柳穆清为难。

“就当作报答常兄,今日让你三子。”柳穆清微抬下巴,示意常万达看向棋盘。“不过,你若要下这儿,恐怕输得更快。”

常万达正要将黑子放下,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打住,盯着棋盘好一会儿,摇头晒道:“吓唬人的吧,明明下在这儿是最好的一步棋。”

“既是如此,常兄就下吧。”柳穆清神色自若,语气淡定。

“好啊,你真是愈来愈深藏不露,我都要猜不透了。”常万达笑骂。

忽地传来敲门声,常万达应了一声,就见酒楼常老板亲自带着店小二走了进来。

“常老板快来,这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扬州柳月家少主,平日要见他可不容易,还不赶紧过来多瞧几眼。”

柳穆清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万达兄,方才那盘棋算你赢,就别再取笑我了。”

“柳公子仪表不凡,今日一见,令在下印象深刻。”常老板迅速打量眼前的英俊青年,一身寻常粗布灰衫,不见任何华丽缀饰,反而显出清新轩昂之气质,且举止谈吐谦恭有礼,让人一下子心生好感。

“穆清,这位常老板与我同宗,只不过少小离家,五年多前才又回到太谷经营生意。他这酒楼虽说外表不起眼,却能端出最受本地达官贵人喜爱的新奇点心。”

常万达边说边让店小二将棋盘收走,摆上几盘点心,“你一定得瞧瞧,其精致程度可不比你扬州酒楼的差。”

柳穆清捧起茶碗轻啜一口,原本不其在意,但随意瞥了一眼,马上愣住。

常老板见他直直盯着,立刻详加解说:“这是珍珠雪梅糕,以绿豆粉加入酿软的梅肉,做成甜中带咸的味道,这也是此糕淡绿中带着几抹粉红的原因。柳公子可尝尝看。”

这大胆破格的用色、这任意挥洒的花纹……柳穆清拿起糕来,看着上头花瓣装饰,一股似曾相识之感浮上心头。

他想起一个人。

“至于糕上的梅花瓣,是以冰糖另外画的,再洒上一抹磨细的梅子粉,看来好似白色珍珠世界出现一道红梅彩霞。”常老板见他讶异闪烁的眼神,有些疑惑,忍不住看向常万达。

常万达轻晐一声,笑道:“穆清,你也太给常老板面子。”居然看傻了眼。

“这花样是何人所绘?”他移开目光,看向眼前两人。

柳穆清自幼学习监画,虽说做成糕饼后,花样应与原作略有出入,但也不会相差太远,他只消看一眼,心中已有定数。

这是出自凤宝宝之手!

珍珠雪梅糕的样式,不但有着茂良客栈三年前糕饼的影子,也与那一叠留在他家的画稿十分相似,只是,茂良客栈当时之设计还很青涩,可眼前糕饼显然在构思上大为提升格局,无论色彩、花样都令人大大惊艳,彷佛破茧而出之彩蝶,在众人面前展开两扇瑰丽至极的翅膀。

不但是凤宝宝所绘,而且还是最近新画!

“我也想知道,但反正不是常老板自己。”常万达抢先开口。

常老板微笑。“关于设计之人,我本无意提及,但二位不比一般,常某也不敢隐瞒,只是我想先问柳公子,为何见此糕饼如此惊讶?”

柳穆清见眼前两人好奇眼神,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一下子尴尬不已,只是表面仍故作镇定。

“此糕饼的花样画风,与我一位批交朋友的笔法十分相似,因此想向常老板印证是否为同一人。”

“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常老板立刻推翻,“设计之人是我的远亲,她自幼养在深闺,家里几乎不与其它人往来,不可能与柳公子是世交。”

柳穆清见他语气笃定,看那模样也不像有所隐瞒,一时间不禁大感失望。

常万达捕捉到柳穆清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此刻也不好过问,干脆扯开话题:“别光看,糕点就是要吃进肚子里的。再说,咱们等会儿不是还要跟乔家老爷议事,这可是重要至极。”

“乔老爷会与巡抚大人一道前来。”常老板边说边为二人换上新茶。

常万达笑着看向柳穆清。“等会儿要拜见岳父了。”

听他刻意强调“岳父”二字,柳穆清没好气横他一眼。“就知道此事又可让你拿来说嘴。”

旋即又正色道:“不过,这次多亏二位相助,我才能逮到——”

话未说完,门忽然被推开,五儿急急禀报:“少主,情势有变,那人不知何故忽然带着几个随从前去东街郊外,六儿已经跟着过去……”

柳穆清脸色一肃,桌子一拍站起身,冷喝:“本想等乔家夜宴前再动手,既然这人如此按捺不住,倒不如速战速决,免生其它事端,这次就由我亲自去追,走!”

太谷东街郊外安禅寺

已有一人抢在众多人马抵达之前,等在寺院后厢房。

奥——

凤宝宝听见开门声,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对方见到厢房内站了这么一名美貌少女,登时大感意外,但眼神立即防备。

“姑娘是何人?怎不见我乔妹妹?”

凤宝宝笑而不答,露出洁白贝齿,问道:“敢问公子可是扬州柳月家少主,姓柳名穆清?”

对方见她外貌娇俏动人,两只大眼睛眨动之间透着灵气,又始终带着笑容,不由得稍微卸下心防,回道:“在下正是柳穆清,敢问姑娘名讳,为何在此等我?”

“久仰扬州柳月家少主大名,山西好多姑娘都想一睹你的风采,我自然也不例外。”凤宝宝慢慢走到他面前,微微抬起头来凝视他,“柳少主,我是不是山西第一个见到你本人的姑娘?”

对方看着眼前人,这五官样貌、这姿容身段,绝对远胜以往所结识之女子,当下不由自主回答:“我每趟前来都是深居简出,姑娘确实是除了乔家以外,见到我的第一人。”

凤宝宝闻言大真,开心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我夺得了头彩。”

对方没想到竟有作风如此大胆的姑娘,愣了一下才回话:“姑娘如此仰慕在下,真是愧不敢当。只是,姑娘大可以真实姓名邀约,为何要假冒乔家名义?”

“柳少主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凤宝宝绕着他身周转了一圈,又站定看他,“不觉得我假冒你乔妹妹,挺有趣吗?你刚问我名字,其实,柳少主喊我为乔妹妹也可以,真实身分不是最重要的,对吧?”

对方先是被她转圈圈的俏皮模样给搅乱一池春水,看她举止作风如此特立独行,更是被撩拨得心猿意马,整个人有点晕晕然,笑道:“我柳穆清闯荡江湖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从没遇见过像姑娘这般别出心裁的女子。”

“可惜你已与乔家订亲,看来我是没机会了。”凤宝宝背过身。

那人听她语气如此感慨,马上大步跨到她面前,语气透出讨好之意:“姑娘何须如此,此事大可慢慢商议。”

“真的?”凤宝宝抬眉问道。

对方马上点头。“那当然!我柳穆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凤宝宝眼珠子一转,忽地吐出一串话,对方面露狐疑,大感不解。

“这是蒙古语啊,听闻柳月家少主学富五车,为了做生意,自幼学习蒙古语、新疆语,怎么你刚才像是全听不懂?这可奇怪了。”

对方显出些微慌张,却又力图镇定:“许久没说,有些生疏了。”

“还有,听闻柳少主行事低调,出门在外最爱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怎么你一身行头如此华丽奢侈,不会太过招摇吗?”凤宝宝语气渐冷,眼神逐渐透出不屑。

“此趟前来是要谈论亲事,怎可穿得过于寒酸。”对方一派轻松应对,谈话间,往凤宝宝走去。

“再问柳少主一个问题。”凤宝宝往后退了一步,“安和什么时候才从北京回来?”

此话一出,对方明显愣住。

凤宝宝笑了一下,横他一眼。“怎么不说话?柳少主不知道自己妹妹此刻在哪里?”

对方眼神微变,一下子警觉起来。

“柳少主口风真紧,连我这么一点好奇心也不肯满足?真没意思。”她娇嗔,露出像是生气又像撒娇的神情,那少女娇态煞是动人。

“我家门风其严,透露妹妹行踪确实不妥。”说着,见她似有不悦,伸手就想拉住她手臂,好好解释一番。

凤宝宝敏捷闪开,瞪他一眼。“你这个人怎么连我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就要动手动脚的。”

对方见她忽喜忽嗔,捉模不定的态度反而搔得人心痒难耐,刻意好声好气相问:“是在下失礼了。敢问姑娘芳名?”

“想知道我名字很简单。”凤宝宝将脸上笑容瞬间收掉,眼神一变,语气骤冷:“你先说说自己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方愣住,终于自美人迷汤中清醒过来,脸色转变。“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痛快说出来让我听听。”

凤宝宝冷哼一声,怒瞪着他,朗然开口:“柳月家少主柳穆清,十五岁开始掌管多门生意,十八岁统领商队远赴外疆买货,以一己之力对抗山贼、保护部属,足智多谋、英勇不凡,可谓英雄出少年。还有,他二十岁就调度柳月家庞大人事,运筹帷幄、宵旰勤劳,忍人所不能忍,凡事以大局为重,如此,才足以担当少主之名。”

对方愈听脸色愈难看,眼神不善,阴狠狠看着眼前女子。

凤宝宝面对高头大马、闪现杀气的对手,却丝毫没有胆怯之意,她直视对方双眼,慷慨激昂、中气十足地怒斥:“而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德性!你连提起他名字都没资格、想给他倒夜壶都不配!”

这句话彻彻底底羞辱对手,眼前男子目露凶光,手一举就要往凤宝宝脖子掐去——

电光石火间,两人一左一右从窗户窜进屋里,其中一人动作快如闪电,只听得啪一声,便已踢中对方侧脸。

“你敢欺负师妹,看我不修理你!”

沈霖一脚将对方踢倒还不够,跳起来又踢又打,对方一开始还能挡几下,但马上就被他痛殴。

却说,凤宝宝得知乔家姑娘欲与此骗子相见,连忙当机立断展开行动,她先劝得早已抵达的乔家姑娘躲在厢房后的内厅里,听她揭穿对方。

而沈霖吴子樵则埋伏在寺院附近,趁着凤宝宝与对方周旋,先将此骗子的几个随从给一一撂倒。

“够了会死人的!”吴子樵马上阻止沈霖,只见倒在地上之人,已经被踢得鼻青脸肿,满脸鲜血。

凤宝宝忙道:“赶紧将他绑起来送交官府——”

此话还未说完,忽见厢房之门大开,两列官兵冲了进来,有一气质极佳的中年男人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三位少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太谷有你们这样的人才,真是地方之福啊!”

凤宝宝三人正忙着取出绳子绑人,见到这大阵仗,一下子也傻了眼。

吴子樵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挡在凤宝宝身前,意欲保护,不过却被她一把推开。

“您是官老爷吧?这人假冒柳月家少主,他是假的,您赶紧将他抓起来,绝对不可再让他欺骗——”

“姑娘别着急,老夫已知此人为假冒。”中年男人正是山西巡抚,他笑着截断凤宝宝的话,摇指门外,道:“因为,真正的柳月家少主柳穆清,不就站在那儿嘛!”

什么?!凤宝宝大惊,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向门外,却见常老板与一堆闲杂人等之前,站着一名身穿粗布灰衫的年轻男人。

五官英俊、仪表不凡,儒雅之中透着三分英气,那杨柳玉立之身姿、月光高洁之气质,不正是货真价实的柳穆清。

凤宝宝两手一松,手中绳子掉落,浑身像被定住似地动弹不得;因为,柳穆清两手背在身后,正以一种前所未见的眼神直直注视着她。

那双眼,目光灼灼,就这么看着她,半分没有移动。

她的穆清哥哥……

糟了!凤宝宝一惊,难不成方才她在厢房里的所作所为、字字句句,柳穆清全都看见、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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