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诺带着蓝筱悠匆匆来到国师住所,原来对外宣称远行的国师就待在东宫中的清华殿养病。
“师父!”床上的人面色死灰,气息已是极浅,沥诺忧心呼喊。
蓝筱悠第一次见到国师,才知国师是个和尚,而且是个年纪极大的和尚,具体几岁她猜不出,不过此人能窥得天机,已属神仙人物,年纪或许过百。
霍叔与拜敦亦在床边,皆是心急如焚之状。
“有病要求医,他已病成这样,你们这时候不请太医过来,这样干耗着做什么,难道直要见他死?”她不解的问。
“蓝姑娘有所不知,国师已是天年之岁,按他自己推算,会在今年圆寂升天,已非太医能延命,国师需要的是生于东海,能延年益寿的和信珠,若有此物,当能再撑几年。”拜敦告诉她。
“和信珠?我在靖王府后院时,亦听见靖王妃提起这样东西,而国师只要有这个就能延命?”
拜敦点头。“是的,和信珠一般人收藏它,只当成夜明珠使用,虽珍贵却无大用,但之于国师,却是延命丹药,此物为靖王所有,太子殿下会娶太子妃,为的就是希望借此取得和信殊。”
“我明白了,殿下将人娶了,可靖王这老奸巨猾的家伙还是没交出和信珠来,但既然他不交出来,咱们抢不成吗?”她蛮横道。
“抢?那人可是靖王,开国第一功臣,连皇上都得礼让的人,他手上之物如何抢得?”霍叔揺头道。
“抢不得偷呢?”
“为了国师,太子殿下能行的招数都试了,是我等无能,连和信珠的影子都查不到,如何偷?”霍叔无奈地叹气,十分汗颜。
“要不到抢不得还偷不了,国师岂不只剩等死一途?”
沥诺沉了脸。“本以为师父能再撑个几个月,眼下是撑不了,不能再拖了,本太子这就找靖王要去,倘若他不给,本王即便拆了他的靖王府也要找出和信珠!”他转身便要出宫去找周保强。
霍叔急忙将人拉住。“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与靖王翻脸,那为难的会是皇上!”
“父皇对师父的担忧不下咱们,只是为了局势稳定,这才隐忍下来,若知道师父危急了,他也顾不了这许多的!”
“话是没错,但您这么做等于是逼反靖王,让安稳没几年的王朝再度陷入混乱。”
沥诺脚步一时顿下了,蓝筱悠瞧见他那挣扎难忍、愤慨难消的神情,不由道:“有件事我本来要告诉你们,但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才没马上说出,据靖王妃跟太子妃说的,靖王因一个女人已对皇上生出异心,我猜这女人即是舒丽,靖王恐成了舒丽的入幕之宾,操纵靖王叛变,所以不管如何,靖王异变是早晚的事。”她将在靖王府后院听见的话说出。
“舒丽藏匿于靖王府,与靖王必有奈扯,只是,舒丽爱慕皇上,残害皇后之事众所皆知,她对皇上可说迷恋至极,而她竟肯屈就委身靖王,这点倒令人意外,难怪靖王会冒险收留她,连国家大义也不顾了。”拜敦愕然揺头。
“若此事当真,靖王被舒丽迷惑,那太子殿下就更需要劝阻靖王,而非逼他造反,百姓才刚休养生息,绝不能再动干戈。”霍叔沉声道,仍是极力阻战。
“本太子早预料他有异心,蓝筱悠只是替本太子证实这点,本太子也不忍百姓又一次生灵涂炭,但……唉,怕是很多事避也避不过的。”沥诺叹道。
“殿下,太子妃求见。”外头传来内监的声音。
周婕婵自然知道国师在清华殿,想来在此也放了探子,好能随时探知国师的状况,这会儿也得到消息,得知国师不行了,因此专程过来探个究竟。
殿内的人一凛,若不是靖王不肯交出和信珠,国师又怎会无法延命,靖王的女儿此时出视,众人不免怒上心头,义愤填膺,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殿下做什么去?”蓝筱悠见沥诺突然往外走,不安地上前拉住他问。
“本太子……去求她,让她回去同靖王好好说,说不定真能取得和信珠来。”他低哑着声音道。
霍叔与拜敦悲愤起来,明知靠周婕婵取得和信珠的希望渺茫,但他们已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委屈太子去求她了。
蓝筱悠听他要去求周婕婵,心下闷闷刺痛,说什么也不愿意他去对那女人低声下气。
“你这家伙何等骄傲之人,不喜欢周婕婵娶她已是不得已,若再要假意奉承她,未免太让人看不过去,别去了。”
他轻用开她的手,“你不也希望师父活下来,如此你才有希望回去?”
“话是没错,但是我不想见你去讨好别的女人。”她又拉回他。
他狭长生辉的眸子闪动了一下,反拉过她的手,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低声说:“蓝筱悠,你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本太子不去讨好周婕婵,要不来和信珠,你便要永远待在这里陪着本太子了,而你愿意?”
“永远留下……我……”她怔然了,手也慢慢柚回来。
见她抽手,他眼底的光淡去了,转身朝霍叔以及拜敦吩咐道:“本太子出去试试,你们先照顾好师父。”他跨步朝等在外头的周婕婵而去。
她看着他即将出去,心头蓦然发慌,迟疑了须臾,忍不住又冲上前去再次拉住他。“咱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有其它法子救你师父的!”
他苦笑,“若真有,本太子当初就不会娶周婕婵了。”
“可是……可是……”
“别说了,你这样也只是浪费本太子救师父的时间。”他拉开她的手。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立即又上前抱住他的丰管,不让他走。“对了对了,你们刚说和信珠会发光,我在靖王府鱼池捡到一颗石头,这颗石头之前在水里时会发光,后来再看它却黑漆漆一块,不见亮光了,来,你们帮着瞧瞧怎么回事吧?”她像想起什么,由怀中掏出一颗丑丑的石头。
“这……这不是和信珠吗?”她刚掏出石头来,拜敦就激动的惊喊。
霍叔也夺过去瞧个仔细。“居然真是和信珠!”
霍叔瞧过后赶紧呈给沥诺看。
沥诺将东西放在掌心,表情也不可置信起来。“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在你手里?”他讶然地问她。
蓝筱悠呆了呆。“你们说这就是和信珠?”
“没错,这千真万确是东海之珠,世间仅有的一颗夜明珠!”霍叔用力点头。
“蓝姑娘,快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得到的?”拜敦兴奋的问。
“这……就今日我跌落靖王府的鱼池里时,因不会泅水,在水草间胡乱拍打挣扎,无意间一只盒子被我丢出来,一颗会发光的石头跌出盒子,我顺手便将它收进怀里……刚在来清华殿的路上,想起这事再将它拿出来瞧时,看它像普通一块石头,差点在路上就将它丢掉了,后来想毕竟是在靖王府里拿到的奇怪东西,给殿下瞧过后再丢不迟,才将它又留着,想不到此物竟然就是你们费尽心思要得到的东西。”她解释得到的经过。
“和信珠外表不起眼,若不是会在暗处发光,一般人只会将它当成破烂石头,幸好蓝姑娘没将它丢了。”霍叔庆幸道。
“咱们怎么也没料到靖王会将和信珠藏在鱼池下,难怪我们的人如何也遍寻不着!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靖王大概作梦也没想到藏在鱼池的宝贝,会阴错阳差的让蓝姑娘拿走了。”拜敦大笑道。
“嗯,师父命中注定该再多活个几年的。”沥诺紧握着和信珠,面露喜色。
“那快拿这玩意救你师父吧,再迟了,怕是来不及救人了。”蓝筱悠开心地催促。
“好!”沥诺走过去床边,将和信珠放进床上老人的口里,说也神奇,一入口那老人枯黄的脸色立刻有了红润之感,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父王,你怎么来了?”正当殿内的人欣喜之际,外头传来周保强的声音。
“靖王来了!”拜敦惊道。
“哼,他定是发现和信珠不见了,追着进宫来讨的!”沥诺沉笑。
“太子殿下请交出和信珠来!”清华殿外被拦着进不来的周保强果然怒声大喊。
“这颗珠子还得放在国师口里三天,才能为他延命,若此时被夺走就前功尽弃了,如今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他将东西枪回去。”拜敦急了。
蓝筱悠眉似弯月,慧黠扬笑。“奇了,我方才拿出来的那不过是石头一块,你们可有见到什么珠子?”
沥诺同样浅笑,“走吧,出去会会靖王了。他慢条斯理的走出去了。
“太子殿下,你以明欺暗,竟然派人偷走臣的和信珠,此乃臣之物,请交还给臣吧!”周保强一见他出来马上说。
沥诺露出惊讶神态。“靖王说的以明欺暗是什么意思?本太子记得你说过,和信珠被不肖奴才盗走,你手中并无此物啊。”
周保强竟是忘了之前不给珠编的谎,顿时噎住了。“这……这……和信珠确实一度让人盗了,可……可这两日又教臣找回来了,但今日在太子殿下造访靖王府后又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王爷这意思是,太子殿下专程上靖王府去偷珠?”蓝筱悠凑上前问道。
“没错——”
“没错?王爷说话可要三思而后行,诬指储君偷窃,这罪名不管落在哪一朝,罪都不轻喔。”她冷笑提醒。
周保强闻言心惊,除非有实质证据,否则即便是自己位高权重也不能说太子偷窃,这是诋毁储君之罪,要杀头的。
周婕婵见她父王语塞憋怒,咬牙替他解围道:“父王未曾说殿下偷窃和信珠,这趟来不过询问殿下,可知和信珠的下落?”
“本太子今日与太子妃去到靖王府,便和靖王待在前厅,直到悠儿出事才和靖王一起去到后院救人,之后便在靖王妃安棑的厢房更衣,接着就回宫了,这过程靖王若未陪同也派人盯着,本太子何时有机会见到什么和信珠?”沥诺反问向周保强。
周保强又噎了一回,好一会儿才像找回舌头般的说:“殿下难道忘了,蓝姑娘曾假扮内监混到臣的后院,这还落水入池,而恰巧臣的和信珠就藏在池底。您若没见过,那问问蓝姑娘是否见过。”他瞪向蓝筱悠,矛头指向她了。
那池子又深又大,专程下去找都不见得能找到珠子,本以为蓝筱悠落水只是意外,且才下水不久就让沥诺救起来了,这么短的时间要在水里取得和信珠,机会几乎微乎其微,哪知,他们离去后,珠子就真的消失不见了,他这才气急败坏的进宫讨要。
蓝筱悠笑着点头。“王爷果真厉害,晓得我确实在池里捡了样东西,王爷可要瞧瞧?”她笑嘻嘻的在袖子里掏来掏去。
“你捡到什么了,快拿出来!”他听了老眼瞪大,急急催道。
“王爷别急,我这衣裳是殿下特别请人做的,袖子是当今最流行的云朵阔袖,袖子大得很,掏个东西不容易,等等,等等——欸,掏着了!”
掏了半天,吊足周保强胃口后,她才由袖子里掏出一块石头来。“王爷说的可是这样东西?”她笑脸问,这是她方才顺手从殿里盆景顺来的,想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周保强瞧见权是块普通的破石头,顿时怒火高张。“你敢戏弄本王?”
“欸?是王爷要看我检到的东西,我把石头给王爷看,这就是戏弄您了?这何故呢?”她拍掌佯装不解。
“你!”
“父王,别与蓝筱悠多说了,女儿得到消息,国师不好了,而他人就在里头,和信珠应该也在里头。”周婕婵将消息告诉周保强。
周保强沉目。“国师时候到了吗?本王与他毕竟相识一场,这就进去送送他!走,我们进去。”得知国师危急,他立即入内找回珠子。
“靖王是否忘了这是东宫,如此闯入未免放肆!”沥诺沉声道。
“那太子是否忘了,臣与皇上有过命的交情,皇上曾允臣可自由进出宫中,这应包含您这座东宫。”
霍叔与拜敦互看一眼,靖王竟拿皇上反压太子!若让靖王进去,必会夺走和信珠,两人赶上前去拦人。
霍叔暗笑道:“王爷,国师状况确实不好,您这时候还是别进去打扰他吧。”
“是啊,等国师精神好了,必会上靖王府拜访,与您叙旧的。”拜敦也说。
周保强眯了眼。“你们两人睁眼说什么瞎话,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还能醒来与本王叙旧吗?全给本王让开!让本王进去送他最后一程!”
他将两人推开,快步要进去。
“王爷恐怕还不知道吧?我今日在靖王府后院不小心听见靖王妃对太子妃说起,王府后院多了个女子,是王爷的新宠,自这女子出现后,王爷性情大变,冷落后宅一干女人,众女今晚打算夜审妖女,为王爷除害。”蓝筱悠在他踏进殿门前扬声告诉他此事。
周保强神色骤变,万分紧张,怒目看向周婕婵。“你母妃说了什么?”
周婕婵脸色一白,瞧父王的样子似要宰了母妃与她。“这……母妃的确有提及那女子,可并没有说要夜审,父王不要被蓝筱悠这贱人给骗了——”
“王爷信她还是信我?她可是王妃的亲生女儿,她替王妃遮掩也属正常,可您若不赶快回去,那心爱的女子恐怕会被一堆女人撕成肉块了。”蓝筱悠打断周婕婵的话,冷笑的说。周保强惨白了脸孔,再也顾不得要取回和信珠一事,转身疾步离去了。
“父王,父王,你受骗了,母妃并没有要夜审那女子,父王——”周婕婵追了上去。
周保强父女一走,众人松了一口气。
“多亏蓝姑娘机智骗走靖王,否则我们真拦不住他,和信珠定是保不住的。”拜敦朝蓝筱悠感激地说。
“蓝姑娘不仅取得和信珠还足智多谋,这回全靠你救了国师一命。”霍叔也赞道。
蓝筱悠笑容藏不住,得意的笑到嘴角都快咧至耳朵去了。
“你们都别再称赞她了,她猴尾巴翘起来后就收不回去了,还有,以后别称她蓝姑娘了,今后要改唤娘娘,明日本太子便请旨纳她为侧妃。”沥诺笑道。
蓝筱悠顿时笑不出来,急哇哇道:“我立了功,你还罚我?”
他拉下脸来,“纳你为妃算罚?”
“怎不算,当然算,咱们——”
她还嚷个没完,他已转身要回殿内去瞧他师父了。
“欸,你听我说,你是天上的神仙,我是地上的泼猴,搭不上,搭不上!”她追到他身后继续说。
“不识好歹!”
“你骂吧,就骂吧,反正我不要做侧妃,你请旨封我做将军吧,那威武些,更适合我!”
“你找死!”
“死不足惜,就怕死得没尊严,做侧妃多没劲啊,我说真的,别玩我,你要纳妃我负责给你挑人去,环肥燕瘦我给你找齐,包君满意,失望退货,绝对品质有保证!”
“蓝筱悠,再不住嘴,我要人拿针缝了你的嘴——”
还留在外头的霍叔与拜敦忍不住笑出声,这蓝筱悠真厉害,所谓蛋壳无缝,殿下这颗无缝的蛋,却被她敲出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