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身离开,范正也尾随其后,主屋内剩下墨东、宋暖暖和小翠三人。
墨东看着宋暖暖,又看着她身边的小翠,道,“大将军府门禁森严规矩多,除了宋御医有圣逾可以搬进大将军府,其它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府。”
闻言,小翠赶紧上前跪下,“禀大将军,小翠是晋王安排照顾姑娘的丫鬟……”
“大将军府不是随便一个丫鬟就可以进来的。”
“可是……”
“没有可是!”墨东扬声叫人,“赵信!”
“是,主子。”赵信一叫便到。
“送宋御医回晋王府,等宋御医收抬好行李再亲自护送她回来,不得有误。”
宋暖暖没有替小翠求情让她留在她身边,一来是因为她非常明白墨东绝不会同意晋王府的人待在大将军府,二来是因为她自己也不希望小翠留在她身边,就算小翠待她再好,终究是晋王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她的判断是对的。
要不,此刻晋王就不会出现在她房里——
“听说你跟陛下要了一个恩典,跟我许诺你的是一样的?”乐正轩淡笑,“你都还没走出晋王府,就生了其它心思了?”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求一下双重保障罢了,免得到时一道皇命下来,就算晋王想守诺也不成。”
“哼,你好大的胆子,竟质疑本王的能力?”
“不是这样的,晋王不必多心。”宋暖暖低眉顺目,甚是恭敬,“民女能力有限,能不能医好墨大将军的腿都还很难说,何况是央求恩典呢?也就是陛下问起,民女随口一说而已,总不能开口要金山银山吧?这也太俗气了。再说,民女已经照着晋王殿下的吩咐向陛下说医治之法,完全没有悖离您的意思,殿下这般责难民女,民女甚是委屈。”
当初晋王找上她,要她依他的说法住进大将军府去,再替他办好一件事,他就会想办法让她回家,她自然是同意了,因为她真的很想回家,若不答应,她如今住在晋王府还得罪了晋王,她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墨大将军既然愿意以身替她挡剑,那就表示他不想杀她,甚至还护了她,怎么想,留在大将军府对比晋王府来得安全许多。
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晋王府又不得罪晋王,这样的机会,可是错过就不再有,她怎能不好好把握?
乐正轩一把玉扇抬起了她的小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你给本王说说墨东的腿……当真腐了?”
闻言,宋暖暖一愕,“晋王……何出此言?”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是,也不是。”宋暖暖佯装镇定的看着他,“依目前看来是,但不能说完全无解救之法。”
乐正轩目光闪了闪,“治得好吗?”
宋暖暖很认真的看着他,轻问,“晋王想治好他吗?”
被她这犀利的一问,乐正轩神色复杂不已,说想也不对说不想也不对,像是在一瞬间被人透析了心事般的无所遁形。
宋暖暖自觉失言地低下了头,“是民女多问了,请晋王恕罪,民女会尽力治好墨大将军的腿,让陛下满意,民女才能顺利离开京城。”
乐正轩收回抵在她下巴上的玉扇,轻轻地摇了摇,“治不治得好他的腿,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只要你拿到我要的东西,我就会想办法让你离开。”
“晋王究竟是要民女进大将军府拿什么东西?”
“一本书。”
竟是一本书?偷一本书而已,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把她弄进大将军府吗?
宋暖暖一愣,“什么书?”
“一本外表看似书册,内容却全是纪录名册的书,里头应该有人名地名和居住的正确地点,而且地点都在我朝以北,如果你看到类似的,应该就是那个了,找到的话就在你住的窗口挂串风铃,我就知道了。”
意思是大将军府里有他安排的眼线就对了。
宋暖暖微微皱眉,“我不知道这要花多久的时间。”
乐正轩微微一笑,“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待在大将车府,慢慢找,总会找到的,可肯定的是这本书一定是在墨东住的闻风阁里,那儿是禁地,唯一一个一般人不易靠近的地方,但你可以,为了治疗他的腿,你进出闻风阁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好,民女知道了。”
“记住,我要你的命是易如反掌,你不听话,或做出不该有的举劲,谁都保不住你……乖一点,我会对你好的。”
唉,果然京城就是个是非之地,人人都想杀她,也都可以杀她,她这条命当真不值钱得紧。
宋暖暖柔顺的垂下眼,“民女知晓,请殿下安心。”
赵信接宋暖暖回大将军府时已近酉时,整个大将军府比白日时更加昏暗宁静许多,二十步路才一盏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人的影子感觉也不清不楚的,让人走着走着都有点毛骨悚然。
如果她一个人走,应该会迷路到天亮吧?大将军府大归大,来来去去的人却比晋王府少很多,迷路了要找人问都成问题。
大总管雷封亲自来迎,见到赵信便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只见赵信皱了皱眉,转而抱拳向宋暖暖告辞。
“宋御医,我还有事必须先离开,大总管会安排好你的住处,我先走了。”说完,赵信转眼便消失在眼前。
雷封是个矮壮的汉子,一双虎目炯有神,和墨东身边亲卫李承和赵信的修长劲度很是不同,却有震人的威仪。
“宋御医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
大总管亲自带她往东边小径走,约莫走了快一刻钟才停在一间小小的院落前,宋暖暖仰头望去,门楣上刻着“落雨居”三个大字。
“因为时间上有点赶,其它比较大的院落都来不及整理,所以就让您先住这儿,这儿离主院远,就麻烦宋御医每天多走几步路了,想吃什么可请灶房做,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还有问题吗?”
“没有。”
“那我先行一步,宋御医就先休息吧。”雷封说完,皮笑肉不笑的转身大步离开,速度之快,像是后面有老虎在追似的。
宋暖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未用晚餐,追上前去正想要问他一句有没有东西可以吃,他却已经不知踪影。
这大将军府还真适合玩捉迷藏啊!随便一个拐弯人就不见了!
宋暖暖苦笑的提着灯走回落雨居,屋内浓重的湿气袭来,还带着淡淡的霉味,墙壁上的油灯虽燃着,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整个房里都灰灰暗暗地,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排放衣物杂物的柜子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肚子饿,又折腾了一整天,她真的觉得又饿又累,连动一想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遑论自己出去要吃的。
想着,人已经躺上床,幸好被褥干干净净地还有晒过太阳的味道,不厚,半夜恐怕会冷,但现在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急需补眠,头才沾枕,便沉沉睡去。
照理说,睡沉了她是不会轻易醒的,可真的太冷了,冷到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也止不住那股从外而内,再由内而外的彻骨塞意,彷佛还可以感觉到阵阵冷风不住地从门缝中灌进来,带着一点雨丝的冰凉。
她是作梦了吧?
在屋里呢,哪来的雨?
虽是这样告诉自己,但她的手模到被子一角被浸湿了,她苦笑,想着也许下一个场,梦里的她整个人都要飘在那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她的身上还盖着被子,可笑的载浮载沉着,晃得她头晕……
真要疯了!在山林小屋里都没这儿冷!小屋里有她专属的小暖炉可以偎着睡,在很冷很冷的冬天,师傅还会在火炕里烧炭,炕下有火道,连地板都可以烘得暖暖地,师傅说那叫地暖,是在这个年代里独一无二的。
冷……
她想起床,可是身体动不了,头很沉,身子很沉,连眼睛睁不开,这种感觉很难受,像被人绑住了压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耳边却一直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吵得她皱起眉。
想叫她们都闭嘴,可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好像病了。”
“是啊,怎么摇都摇不醒,还一直打颤。”
两名婢女相互看了一眼,却是心思各异。
新来不久的小兰道,“快去告诉大总管吧!是他把人安排到这里住的,这落雨居靠着山边,铁定又湿又冷的,下雨会漏水,四面墙都还会透风,这才初春呢,天还冷着,一般人住都要受不了,我听说这个屋不都是惩罚下人才会让住这里的吗?大总管怎么会……”
“你傻啊,大总管就是故意这么干的!”阿珠冷冷地打断她。
“什么意思?”
“这姑娘可是来自晋王府!是公主举荐给皇上来给我们大将军看病的!不过就是个小泵娘,能看啥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医不了,她能成什么事?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拐个弯把人送进大将军府来监视我们大将军呢。”
“嗄?不会吧……她不是钦点御医?公主那连太医都医不好的痛症,不就是她查出病因给方子的?或许真有那么点耐。”
“那她也只医过公主吧?看过其它人没有?那公主和晋王不都一个娘生的?这病好不好,有没有病,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所以,她真是对方想方设法塞进来的……”
“内应!”阿珠压低了嗓音,“搞不好还想用她的美色爬上大将军的床!”
小兰惊呼一声,掩住了小嘴,“这可怎么办?”
“她自己病死了不就没事了?”
“嘎?阿珠姊,你的意思是……”
“晚一点再去通报大总管,不然我们太早去坏了他的事,他又不好直接责罚我们,以后私底下的活儿就更做不完了。”
“说得有理,那……就先让她这样?”小兰实在不忍心,“她好像很冷,要不我们再拿件被子给她?”
阿珠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就是个没长脑袋的!就要她自己病死了,还拿破子给她盖?你干脆请大夫拿药来给她吃好了!”
“是是是,我就是个笨脑袋。阿珠姊以后要多提点提点我。”
“你不是笨,是根本没长脑!”阿珠边说边取笑新来没多久的小兰,率先走出落雨居。她们是一早来送饭食的,真要有人问起,就说当时姑娘还在睡,不敢吵醒姑娘,东西搁着就走了,也没人可怪罪她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