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宿在驿站,晚饭算得上丰富,鹿儿看得出来这是她爹让管家去打点过的菜色,她也不挑食,一个桌子就他们两人,叫那么多菜其实也吃不完,明澹见她真的吃不下,把菜撤了给下面的人吃。
谤据鹿儿粗略的观察,她这爹不小气,也不抠门,对下面的人出乎意料的好。
在府城的驿站休整了两天,这两天中,那位闵嬷嬷来问过她喜欢的衣服款式和料子,她本来说不用,她的衣服够穿了,但闵嬷嬷说她是官家小姐,什么都可以随意,但一身称头的装饰就是门面,老爷虽说已经请了长假回京侍疾,在老夫人面前尽孝,但是只要老夫人无恙,老爷将来是有可能留在京里做京官的,加上小姐是老爷从乡间带回来的嫡女,要是打了老爷的脸面,老夫人怕是不会饶她。
闵嬷嬷苦口婆心的把事情分析给鹿儿听,原以这自己的啰嗦会招来这位小姐的不耐烦,不料她听完却很郑重的给闵嬷嬷施礼道歉。“京里的规矩我懂得不多,还请嬷嬷多教教我。”
“老奴哪里敢,也的确,出门在外除了保暖,讲求的不就是个轻便?得,老奴这就让裁缝赶几套路上行走轻便又舒适的衣服给小姐您路上穿,等回了府里,再重做几套作客的服装便是。”闵嬷嬷也不拿大,这位小姐虽然是乡下出身,却彬彬有礼,行事有度,嘴里不再说什么,福了身便下去办事了。
两天一眨眼便过去,马车重新出发,鹿儿又在马车里捱了三天,坐得疼,明澹命人把马车停在半道上,让她下来松泛松泛。
没多久他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里面包了十几颗新鲜的野果,献宝似的笑道,“阿爹方才瞧着这果子好看,吃了一个,挺甜的,给你摘了一捧,你让人洗了再吃。”
鹿儿“唔”了声,宝贝似的捧在怀里。
“这荒山野地的,莫要乱跑,这深秋了,天气凉得点过头,就算有马车遮风,也要多穿些。”明澹语气里都是关心。
鹿儿笑笑的点头,“阿爹也多穿些。”
明澹眼角的纹路一下松了开来,一下又聚起来,女儿、女儿喊他爹了!他的心里头热呼呼的,嗓子竟有些紧。“好孩子!”
这样的场面鹿儿很陌生,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瞧着明澹渐渐走远,她捏着帕子里的果子,这爹,她还是认了。
“姑娘。”
鹿儿回头,是卫二。
这些天他一直领着李善和阿磊殿后,护着车卧,虽然李善和阿磊的拳脚功夫都还不怎么样,但有卫二在,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有话要说吗?”
卫二听着鹿儿问了,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姑娘对我家爷,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啊,但是没人可以问。”官扶邕自己也只字不提,她问个毛线啊?
“姑娘没想过来问我吗?”
“为什么这时候才来问我想不想知道你家爷的身分?是不是我需要注意什么?譬如到了京里要远离你家爷之类的?”早不问,晚不问,她都在往京城的路上了,这才来开尊口。
卫二脸黑如锅底,就知道这位姑娘有些不着调,这天聊不下去了!
只是,他不提点着些,去到京城,京里就那些人在走动,而且明大人的官位在那儿,保不齐有机会再遇上他们家爷。
爷让自己跟着姑娘的意思太明白了,不就是让他时时将有关姑娘的消息往京里送,他得趁这机会和姑娘说道说道,免得爷斥他办事不力,一恼便摘了他的脑袋壳。“我们爷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也就是当今的大殿下。”
“哦……”
皇子呀,那种天高皇帝远,从来没想过,不可能有交集,一辈子、两辈子,可能几百辈子都碰不上的人,也就是高层高层再高层,恐怕她这爹不常有机会能见,何况是她?
鹿儿心里有些复杂,但是更大的激动好像也没有。
她心里明白,回到明府可不比她在县城自由,她上头有个祖母,有爹,还据说有个管家的二婶、二叔,往后想自由自在的出门,恐怕难度很高。
基于她往后只能宅在府中直到嫁人,她的心情很是黯淡,所以,她哪来的机会再见到官扶邕?
“卫大哥的意思是,上了京,你就要回大皇子的身边去了吗?”
他有说他要回主子身边去吗?卫二对于鹿儿的理解叹息。
没有吧,鹿儿姑娘为什么会解读成这样?
又或许,他的表达出了问题?
卫二挫败的走开。
第四天到了新延州码头,没搭过船的鹿儿和几个丫头都觉得新奇,船很大,在水上走一点不显摇晃,这吃吃睡睡,渔家饭好吃得紧,各式的鱼鲜应有尽有,她也不晕船,几天后快走慢赶的,总算在入冬之前到了京城。
鹿儿从甲板上远眺就能看见京城城墙巍峨,如静静匍伏的巨龙,护城河气象万千,千帆齐进,群聚的屋舍起起落落,高高低低,一派富饶景象。
原来这就是国都,一个国家的心脏所在,她住的县城宛如微小的一点,那种敬畏从心而起。
但也只是匆匆一眼,她便上了岸,坐上明府派来的马车上,绝尘而去。
码头上人声吵杂,上船下船的人拥挤不堪,被明澹护着的鹿儿压根无法往别处多看一眼。
她也没能注意码头距离船泊不远处也停了一辆低调又古朴,却有着许多暗卫暗暗排开人群,不让寻常人等靠近的马车。
一只修长的手掀着锦帘,灼灼的目光由那女孩下舢板,脚尖踏上岸的那一刻便没有放过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过好几遍。
那一丁点大的小丫头还真的到京里来了?往后碰面的机会也许有可能会变多吧。
“太殿下,那不是鹿儿姑姐?可要向前去认一认?又或者小的去把人带来,她要是见到您,应该挺高兴的。”趋前说话的是卫一,他一身大户人家管家的打扮,,就像是陪着主子在码头等人的管事一般。
辟扶邕从车帘子里露出一张脸,头戴锦帽,他俊逸非凡的脸多了几分别人看不懂的情绪,带着一股冷厉,而几个月前那飞扬的稚女敕早已消失怠尽。
他安静的看看人潮里的鹿儿,什么都没有说。
卫一一窒,闭上了嘴。
他们家殿下自从回京途中遇到了那等的事,整个人就变了。
这回接到卫二传回的消息,得知鹿儿姑娘认了亲爹,已经在返京路上,殿下原先是置之不理的,却在商船进港之前决定要到码头来。
车夫紧赶慢赶的,终于赶上,这不见到了,却压根没有要上前寒喧相见的意思。
所以,他们家主子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为了看鹿儿姑娘一眼?
辟扶邕难得的加上一句,“你觉得这节骨眼适合吗?”
人家家人团聚,他不过是来看看罢了,看见她平安抵京,看见明府派了来接人,这样就够了。
不过,他如果像卫一说的向前去寒喧,她会高兴见到他吗?
“属下失言。”的确,明府的人这会儿应该是急着要见鹿儿姑娘,鹿儿姑娘也归心似箭,他们贸然出现,是有些不适宜。
辟扶邕放下锦帘子,不再有所回应,接着他敲了车璧,车夫吆喝了声,短鞭迎空一挥发出声响,马打了个响鼻,车辘辘的动了起来,所有不管暗地里或明面上的侍卫也跟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