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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儿不敌娇娘子 第十一章 不让新娘进门(2)

文二爷坐在书桌前,季方在他跟前来来回回晃着,晃得他头晕,他连喊数声,季方才肯安静坐下来。

他奋笔疾书,将周大人的话写在信纸上,准备让季方往陆家送。

周大人传的是皇上的话,京城那里正等着大鱼入网,在这之前,若不是怕惊动鱼群,皇上很乐意替王爷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只不过眼下只能再辛苦王爷一回。

文二爷一面写、一面笑,不过是个女人,能翻出多大的天?倘若安分,不过就是几碗米养着,倘若不安分,就等着她生事呗。

信写好,季方飞快起身,拿着信往陆家走。

他有满肚子故事要说给爷听呢,方才王府门口那幕实在太精彩,但更精彩的是那女人喜帕底下的那张脸。

京城第一大才女?京城十大美女?如果这排名能算得了数,他一定要去把那个负责排名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根本就是骗子嘛。

“季方。”他才跨出门槛,文二爷又把他唤进来。

“嗯?”头转、身不转,季方等着文二爷下文。

“多问爷一句。”

“哪句?”

“马氏,留或不留?”

“二爷,你忒爱说笑,皇太后送来的人,岂能不留?”

让她难堪没脸,让她在王府后院无权没地位,顺道给京城的马家人泼点脏水,事情也就做到头了,难不成还真能把人送回去?再说了,若真要这么做,又何必大开后门相迎。

文二爷呀,读书人脑子弯弯绕绕多,可这种事是能转弯的吗?

“能。”文二爷笃定回答。

还真的能?季方来了兴趣,关上门,像小狈似的蹭到文二爷桌边,笑得满脸灿烂。“二爷说说,留怎么做?不留又该怎么做?”

啪!一把扇子往季方头上打去,没见过这么爱听八卦的男人,这人肯定是男皮女骨。“要留,自然不能让她生事,就得命人多加看管,一天管三顿饱,不许她多思多虑多说多动,连外头接应的人都给断了才好。”

马氏女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货色,虽然不能省点事,直接把人丢进地牢里,但他有本事让她不坐牢却如同坐牢。

“若是不留呢?”

“就得给她机会做做坏事,才能抓到老鼠尾巴。”

“倘若马氏天生善良,不爱生事,是个安分守己的呢?”

人家就是乐意顶着侧妃名头,吃喝拉撒睡、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他能如何?

“那就给点引诱、送点逼迫,有没有听过狗急跳墙?”文二爷捻起胡子,笑得怡然自得,不过方才的情况大家都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哪是个省事的主儿。

“二爷。”季方斜眼盯着他,缓缓摇头。

“怎样?”

“你知不知道你这笑……有多贼?”季方看着他满脸心计、等着使坏的表情,不禁长叹一口气,他开始同情马茹钰了。

“不知道,但我肯定主子爷很乐意看我这张贼脸。”挑挑眉,文二爷笑得贼上加贼。季方自认辩才无碍,可是在文二爷跟前,他只能甘拜下风。不说了,一拱手,他跑得比什么都快。

季方离开,文二爷让等在外头的人进来。

那是爷的隐卫,穿着百姓服饰,他们痞起来的时候跟流氓没两样,可正起神色,眉宇间的威风英气无人能敌。

他们便是方才在外面起头欺负马茹钰的“百姓”,在接到主子爷的命令后,乔装混入人群。

文二爷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晓得吗?”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应和。

接下来自然要添油加醋,将马茹钰嚣张傲慢、视百姓如无物,张口贱民、闭口杖毙的事蹟传遍蜀州。

说说,哪家的新嫁娘敢凭借娘家气焰,如此跋扈嚣张?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第一天到蜀州,她就敢在未来夫家门前大摆威风,糟蹋百姓,真真是好家教,何况这夫家不是寻常人,那是蜀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唉……这马家啊,真是把贺家的天下当成马家的了。

如此丑陋粗暴的女子,就因为出身良好,有对好爹娘,便能逼得有战神封号的蜀王爷也不敢拒婚?

即使对马氏女满肚子不悦,也只能迟开大门片刻,下下新娘面子,谁知道此剽悍女子竟自行踢开轿门,指着王府大门对百姓破口大骂。

娶到这种妻子,往后日子要怎么过?

等等,那还不是正妻呐,侧妃讲起来好听,说穿了就是个小妾,要是王爷娶回心仪正妃,有这样一个罗刹小妾在,还能有活路?

想到这里,谁不为王爷一掬同情泪?

文二爷满意地看看隐卫们道:“很好,十日,我要今天的事传遍蜀州。”

“是。”数人领命下去,一番布置,不久,几十匹快马往櫂都城门外疾行。

文二爷让人把在隔壁房里埋首书写的文客们请进来,七、八个文客,手里各自拿着一册话本,故事主题是——焊侧妃大闹蜀王府。

话本呈上,故事内容和方才差不多,但精彩度各有不同,文二爷逐一看过之后,非常满意。

他从当中挑出三个版本,抽出其一,递给文客,道:“把这个誊写一遍后,与其他两本付梓。”

“二爷,要印几份?”

“各两百本,你们分头到各地寻说书人,给点银子,让他们把故事传出去。”

“是。”

“誊写的这份尽快送过来。”

他得把话本连同王爷的信送到周大人住处,周大人将会把“第一手消息”传到京里,不晓得马相爷知道此事会如何反应?

文客们领命下去,文二爷再让府中小厮进门,他手里还着忙着,头没抬,便问:“马侧妃安顿好了吗?”

“已经安顿下来。”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再加上八个粗使婆子,她连如厕都会有人守着。“现在正与唐总管说话。”

唐总管掌理王府后院大小事,基本上王爷不回府,后院没有太多的事需要管,这阵子他正闲得发慌……

“等唐总管见过侧妃后,让他过来见我。”

“是,二爷。”

文二爷放下毛笔,忖度着,马氏一进府就召见唐总管,是想透过他的嘴把王府后院大小事弄清楚?所以他该把唐总管塑造成怎样的人?忠贞不二的正直忠仆,还是唯利是图的趋炎附势小人?

后面那个似乎更有意思些,唐总管最近不是想替儿子娶媳妇?手边肯定缺钱。

眉头一挑,嘴角勾起,文二爷又露出坏坏的算计表情。

说不想就不想?怎么能够,摆在眼前的事实,如何视而不见?

回府这一路上,陆溱观试图厘清自己与贺关的关系。

他们之间有太多过往,她的童年与他牵系,她的父母于他有恩,她治好阿璃,所以他对她的所言所行、所有维护,她该如何归类?

是吧,就是报恩,他们是单纯的朋友,或者说,她是他认定的妹妹,所以做出界定后,她应该退后,应该把不小心生成的妄念收妥,把不切实际的想像消灭,应该划出一条线,再不允许自己逾越。

是啊……是妄念,千不该万不该,只记得他是糖果哥哥,却忘记他是蜀王,便是那年云英未嫁,她也与他相配不上,何况如今?

大错特错了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她总是一厢情愿呀。

那年一厢情愿相信程家不悔婚,是因为有恩有义,从没想过程家要的是娘留下来的秘笈。

那年一厢情愿认定程祯爱自己胜过一切,谁知与前途相较量,她惨败无比。

人该学会记取教训的,可是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又重蹈覆辙,一厢情愿地认定糖果哥哥的承诺能允她一世幸福无双。

她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

快点拨乱反正,快点回归正道,快点消除妄想、灭去想像……她很努力地做着这件事,只是心痛得厉害。

她试着微笑,却发现笑容暗藏苦溋,她试着咽下苦涩,可是喘不过气啊。

好像被惹恼了,好像委屈极了,好像太多的伤心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经不得深思,因为一深思,便发现眼睛微凉、鼻头发酸。

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现象,为阻止自己的不正常外显,回到家后,陆溱观把自己关在药室内装忙。

她想,再装一下就够了,新嫁娘进府,他总该回去,今晚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岂能错过?

她想,撑过今天就没事了,也许再过一段时日,她便可以笑盈盈地对着他的侧妃喊一声嫂嫂。

她是认真这么想的,明天会有新的日出,她会把伤心强行留在今日,她有水水,值得她费心的事还有一堆。

所以,真的没事……

“姑娘。”采茵敲门。

陆溱观回过神来。“进来。”

采茵走到她面前,笑得两片唇瓣怎么也阖不拢,方才季方给爷禀报的事有趣极了,像看戏似的,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瞧见采茵无法掩饰的笑意,陆溱观的心酸涨得更加厉害,采茵这么开心,是因为主子大喜?那么贺关回王府时,要不要让他把魏旻和采茵也带回去?

她深吸口气,逼自己镇定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爷问您,想不想再去动物园住几日?”

动物园?为什么?她还是表现得太明显,所以他要送走她,让她眼不见为净?

唉,糖果哥哥一贯的体贴细心,只是她凭什么接受?

“我想不必,手边还有事呢。”明日去济世堂吧,既然要装忙,就装得认真些。

“可是水水和小世子都在准备了,爷已经命人套马车,要是不能去,他们肯定会很失望。”

这话戳中她的软肋,她无法看着孩子失望。

犹豫片刻,揉揉发疼的额际,她回道:“那就去吧。”

“那可真好,水水直嚷着要捡鸡蛋呢。”采茵道。

那是体力活儿,可水水乐此不疲,拉着阿璃跑个不停,捡蛋追鸭、钓鱼拔菜,上次闹几天,阿璃皮肤黑了一阶。

季方说,这才是男孩子的模样,怎能成天跟着师父窝在书堆里!

“有说要待几天吗?”陆溱观问。

“这个爷倒是没说,不过爷让两位师父一起跟去,肯定得待上一段时日,姑娘别担心,爷说端乐医馆定好六月开幕,到时肯定要回来的。”

她点点头。“你帮我收拾随身衣物,我得带点医书和药材去。”

“行。”采茵欢快点头,走出药室。

望着关上的门扇,陆溱观点点头,告诉自己,也好,眼不见为净,待心思落定,再面对他,会变得容易些。

箱笼装上马车,陆溱观发现竟有十辆马车一起出行,这样的阵仗会不会太大?

魏旻和几名侍卫牵好马,立在马车旁,所有人都在等她。

陆溱观加快动作,在下人的指引下上了马车,然而帘子掀开的瞬间,她竟发现……贺关也在?他不回王府吗?

“不上车?”贺关问。

水水和阿璃在另一部马车上,有采茵照顾着。

贺关向她伸手,她愣愣地交出手,让他拉着她坐到他身边,她望着他,半晌没说话。贺关不解她的表情,问:“想什么?”

“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不回王府吗?”

“无关紧要的女人。”

“无关紧要?那是你的妻子啊。”

“那不是。”想当妻子?马茹钰不够格。

闻言,陆溱观犹豫片刻后,问:“你不喜欢她,对吗?”

“对。”他回答得直接。

他已经让季方传话——马茹钰不留,接下来的发展,静待文涛的手段,他从没让他失望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拒绝?”

他这样做太过分,女人被抬进门,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他轻轻松松一句不喜,断送的可是女人的一辈子。

“她是马家女。”

又是马家女?是皇后、皇太后的娘家人?

陆溱观蹙眉,这个马家别的不多,儿女多到惊人,女儿们嫁给皇亲贵戚,形成一股后宅势力,而子弟们入朝当官,在朝廷建立权势,这样一个庞大的权力组织,莫怪程祯一眼瞧上,愿意舍弃爱情妻女,费心追寻。

认真说来,马茹君算是嫁得最差的,可她眼光精准,连贺关也认定程祯这种人日后会有大前途。

她也不喜马氏女,只是……

“出身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个依附家族、任人安排的女子。你是男人、是王爷,你有权利决定要不要这桩婚姻,既然决定要,就不该龄待。”

这样说话太矫情,马侧妃的存在确实让她很伤心,可女人在这世道中终究是弱势,为祸的是男人,为何总让女人承受苦果?

贺关拧紧了眉睨向她,她要他待马茹钰好?她就这么不在乎他,这么想把他往外推?她和过去一样,眼里心里只有程祯,却把她的糖果哥哥抛到一边?

就算程祯令她伤痕累累,还是牢牢霸住她的心田?即使他有很多很多的承诺,依然无法战胜一切?

贺关不满,他摆起脸孔,寒了嗓音,“我给过她机会,想进王府,只能得到身分,今日之事,是她的决定,不是我。”

他从不解释的,却为她多言。

“你给机会,也得家族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呀,倘若父兄执意逼她攀龙附凤,她能拒绝?”

贺关太生气了,不想讲话,他抽出文二爷的信,直接往她怀里抛去,随即扭头背对着她,拉开车帘往外看。

他在同她赌气?她拿起怀里的信,细细阅读。

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三封,里头有太多讯息。

文二爷的信里,将送嫁队伍在王府前面闹腾的情景描写得钜细靡遗,还把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周大人的信里,写着送嫁路上发生的大小事,没有太多主观的说词或认定,只是用一件件小事清楚地刻划马茹钰阴毒狠戾的性格。

皇上的信里,写着他即将对马家做的事,为模糊焦点、误导马家皇上对他们的态度,让贺关再不乐意也勉强忍耐马氏几个月,之后他想怎么做,皇上都会支持。

所以马家要倒了?

“那不是你外祖家?”她戳戳他的背,声音里满是惊讶。

“外祖父、外祖母过世多年,大房早已式微。”

“终究是切割不断的血亲。”

“身为帝君,国在前、家在后。马氏仗着权势,为恶多年,毒瘤不除,百姓难安生。”

所以马家结局已然注定?只是……“程家投错门,程祯会因马家受害吗?”

陆溱观这句话重重踩上贺关的底线,让他的理智倏地绷断。

她果然还想着程祯,她果然还在担心他,她这个白眼狼,怎么就看不见他的悉心善待?

她指责他,却关心程祯,他为她做的,她没有放在心里,而程祯对她的伤害,她视而不见,可恶、偏心、不识好歹!

贺关气极败坏,一把抢回信纸,用力撕扯,瞬间几张信纸碎成细屑。

“停车!”他怒喊一声。

车夫停下马车,贺关飞身下车,抢了一名侍卫的马,急驰而去。

陆溱观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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