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苏夫人把话说清楚,把钱还给她,闵天雪总算解决了一件心事,不然拿了钱又不走,感觉好像诈欺似的。
现在还了一万两,只觉得身心舒畅,至于那一万两,自然是从苏子卿给她的那些银票里出的。
开开心心回到羽光院,刚好遇到苏子卿,他一身出门打扮,她知道他很宅,懒得应酬,很多帖子他都假装没看到,穿这么正式实在奇怪,而且仔细想想,她今天卯初时分就起床,照理说他应该在院中打拳练武——那画面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神奇,大雪纷飞,他却只穿一件单衣,头发上都积了一层雪,也不见他打颤。
每天看,每天看,都习惯院子早上就是有个人喝来喝去,但今早出门已经没看到他人影了,这么早,去哪?
彷佛看懂她的疑问似的,苏子卿笑说:“去御书房见皇上。”
“皇上想见你,还是你要见皇上?”
“皇上要见我,问问我那西夷大皇子到底怎么办才好,是就这样关着,还是受西夷的降书,然后把人放回去。”
这的确是大问题,“那你怎么说?”
“当然是受降放人,西夷王虽然宠爱大皇子,但这可不是唯一的儿子,现在几个皇子都在争出头,只要西夷王下定决心立太子,那么大皇子就没用了,没有哪一个国君会让个儿子掐住自己I辈子,趁现在西夷王还对大皇子有父子之情,受降放人比较好。”
闵天雪担心,“万一对方说话不算话呢?”
“这倒不用担心,西夷人爱面子,出尔反尔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有这张降书,我们可以理所当然派几个大臣入驻西夷,以辅助之名行监视之实,就不用怕他们将来作乱了。”
真不愧是她夫君,用大臣以克制对方,而不是许以东瑞国的贵族之女,和亲虽然有用,但这方法真的很烂。
慢着,她想起一件事情,“如果受了降书,你是不是就不用去西疆了?”
苏子卿含笑,“是。”
“那太好了,西疆多危险,还是我们镇西将军府才安全,你也不用怕无聊,我有好多事情可以教你,譬如说做生意什么的,我会的可多了,保证你忙不过来。”苏子卿一笑,“我是不用再去,等受了降书,爹也会回来,到时候那边留下四叔祖那边的大堂兄就可以了,不过那至少还要一两年,受降内容得两边商议,得来往好多次才能定下,但可以确定的是,不会再打仗了。”
四叔祖那边的大堂兄?啊,不管,总之也是苏家某位小将军就是了,哩:'她的夫君不用再去前线了,开心。
“我不打算做生意,皇上希望我兼任京城都尉的职责,共两万精兵,负责保护京城安全。”
闵天雪点头连连,“那很好,你的专长。”
人啊,最怕无聊了,很多人一退休,突然就憔悴起来,她怕她的夫君退役后也会跟着无聊到消瘦,才提出做生意,但他现在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当然是最好的,一个将门之家的儿子,当然还是会想从事相同的工作吧,京城都尉听起来好像不大,但却手握两万精兵,那应该也不是小辟了。
等他正式上任,她就去买两只狗回来养,白天他巡城,她算帐,下午回来一起遛狗,跟狗玩,然后一起吃晚饭,然后晚安,然后早安。
休沐日就去郊外踏青,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又身为武将的妻子,她应该要学一下骑马,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像武侠片一样,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奔驰在绿野山坡,奔驰在黄沙大道,唱着:跃马江湖道,志节比天高……
下雪的时候嘛,就租条渔船去游湖,她来到古代这几个月虽然不缺钱,但也没有好好花过钱,打算游湖时奢侈上一把,请个琴娘弹琴,再请个茶娘烹茶,看着白色雪花落在平静的碧绿湖面,然后吟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想想,都对将来的日子期待起来。
“想什么,笑成这样?”
“你今天早上见皇上,谈了国事,我今天早上也做了一件事情,喔,不对,是两件事情,你猜猜。”
苏子卿见她一脸得意,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买了新庄子?”
他知道闵天雪一直是个小钱精,不是没见过人爱钱,只不过大家通常会掩饰,但她不,始终摆明着态度:我,就是爱钱。
他没有觉得不好,反而觉得可爱,银子人人都爱,坦白点不好吗。
朝廷上的尔虞我诈已经够多了,他不想生活上还这样,如果连夫妻都要装,那真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是,不过讲到庄子,先跟你说,我打算把你名下的庄子都改变收租方式,让佃农都可以拿三成谷粮,不要领固定的银子了,领银子没人会尽力做活,以后不给银子,每人分三成谷粮,就算不用管事催促,他们肯定也会抢着干活的。”
“这倒不错,收成多拿得多,的确很鼓舞士气。”
“是吧,然后我想把庄子上的谷粮跟盐田产出的盐都卖给盘商,让盘商去做买卖,一来省去人力,二来也低调点,圣心难测,要是我们自己卖,难免让人知道我们有多少东西,这要传入圣上耳朵里,知道臣子的庄子一年几十万担谷粮,几千担盐巴,恐怕就不舒服了,宁可少赚点,求个心安。”
苏子卿听了认同的点头,他的财产虽然都是因为军功赏下来的,但国库不充裕也是事实,总不好让皇上看到臣子库房满满,自己却要为了国库伤脑筋,要知道伴君如伴虎,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苏子卿道,“好,讲完庄子了,你天到底做了什么大事?”
从垂花门碰到她,就是一脸笑意藏不住,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第一件事,我之前不是跟婆婆拿了一万两,答应三年后安静下堂吗,我今日把银子还给婆婆了,然后说我不下堂了,我会尊敬她,但我不打算跟二嫂那样事事听她的话。”
苏子卿听着,脸上露出一抹笑,这丫头是真打算跟自己过日子了。
说来也奇怪,他真的是还没见过她的人就开始喜欢她,不是大美人也无所谓,他喜欢的就是她的性子。
知道她是从其他地方穿越而来的之后,内心也开始懂了,为什么她跟别人不一样,刚开始当然有点疑虑,但见到她受伤,他终于明白,那疑虑不算什么,就算她是妖,他也想跟她过日子。
他想要一个朝气蓬勃、独立自信的妻子,而不是只会娇媚讨好,或者唯唯诺诺。
“第二件事情,就是我同时挡掉许诗雅跟许小雅,平妻姨娘什么的,都不能有,别说我现在还很年轻,就算我老了,头发白了,满脸皱纹,我也不会容许平妻姨娘,见一个打一次。”
“打一次?”
“对,我不打她们,我打你,收妾室什么的,都是男人不老实,不是女人的错,所以我打你。”
苏子卿莞尔,“好。”
“不用害怕,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会好好对你。”
苏子卿想笑,总觉得他们这对话好像怪怪的,立场颠倒似的,但算了,她高兴就好,于是点点头。
得到承诺,闵天雪放心了——苏子远身体不好,可是还是娶了六房,不对,加上小雀是七房了。
苏家是一品门第,所以即便他身体不好,还是有人想结两姓之好,有些是小辟想给儿子铺路,所以把女儿送进来,就像她当时一样,有些是女孩子自己贪慕富贵,想过上有钱的日子,无论如何,只要家底够深,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前仆后继的把女儿送进来。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温氏,第二个宋氏,第二个因为姨娘而操烦的主母。
她在台湾长大,就算到了东瑞国,她还是坚持一夫一妻,就算丈夫富贵滔天也一样。
现在他答应她了,那就好,她可以跟他讨论起该养什么狗了,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像拉不拉多那种狗,她在来到这里之前正在看一部纪录片,里面狗狗好可怜,拚命的讨好来收容所看狗的人,很想有个家的样子,她一直忘不了那只黑色拉不拉多的眼神,可以的话,想养只大黑狗当儿子,她就带着牠整天满园子遛,就不相信许家两姊妹还敢来惹她,哼!
***
苏子卿忙了起来——皇上决定受降,西夷来使朝见,要说东瑞国懂西夷的人,不是皇帝,而是苏家子孙。
苏家子孙几十年都在西疆跟西夷人打交道,对西夷了解十分深入,因此西夷来使虽由礼部接待,但降书内容却要由苏子卿来看,看内容是真的想求和,还是只是在敷衍。
朝臣都一致提议要把西夷搾干,苏子卿却是不同意,合约内容若太过分会变成东瑞国没诚意了,西夷王再怎么疼爱儿子,也不会倾一国之力来救他。
没错,降书得让西夷肉痛,但不能不给他们留一点根基。
最后敲定西夷每年奉金十万两银子,负责粮食的大臣改由东瑞国指派,只要握着粮食,就不怕战争再起。
这下东瑞国管农粮之事的粮部从上到下都慌了起来,京城歌舞昇平,舒舒服服,谁想举家去那地方哪,连间像样的酒楼都没有,丁大人举荐赵大人,赵大人又自谦品德有?,林大人明明都五十几岁了还说自己发水痘,祁大人跟薛大人共推顶头上司王大人,王大人拄着拐杖上朝说自己太老了,打算告老还乡。
后来是苏子卿想出办法:粮部除了掌司大人外,从二品开始,三年一任,到西夷任官,回来后便晋一个品级,装病不去的,提前致仕的,那便举家出京,三亲内有官职者皆降,三代内不得科考捐官。
然后林大人的水痘就马上好了,王大人也不用拐杖了,表示自己还要报效国家三十年。
闵天雪在后宅,虽然无法直接得知朝堂大事,但她可以打听啊,许征跟许途这两兄弟真是八卦小能手,没什么打听不到的,连西夷王异想天开想把女儿嫁到东瑞国,以换儿子回去这件事情都知道,西夷公主据说胆大热情,但皇上笃信佛法,自然对看得很淡——说是很淡啦,但那是跟前朝比,事实上皇上的后宫也有二十几人呢。
就在朝廷忙碌中,过年了。
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她第一次看到雀姨娘,很年轻,很漂亮,穿着一身跟年纪不相称的锦绣华服,表情得意洋洋。
是啊,一个丫头能成为姨娘,不用伺候别人,还反被别人伺候,那真的是走到顶点了。
温氏对雀姨娘的张扬完全不放在眼中,只专注在平哥儿跟康哥儿身上,两岁多的小孩子正活泼,满花厅跑,女乃娘跟丫头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就怕这两个小祖宗有什么意外,跟二少夫人交代不过去。
当然,闵天雪也第一次看到苏子远,跟苏子卿不像,苏子卿很像苏夫人,五官好像复制贴上那般相似,苏子远样貌应该像到父亲苏定邦。
至于个性嘛,真不知道像谁,很古怪,表面上说恭喜弟弟深得皇上信任,帮忙处理西夷事宜,表情却又阴阳怪气,还不断说“要不是我身体不好,还真想也去西疆,然后挣个一品官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讥笑无用”,当个一品?你以为一品是长在地上的,随便拣都有?那是苏子卿花了七年,然后用命换回来的啊。
然而苏夫人很吃这套,马上就一脸爱怜的说:“西疆有你爹跟你弟就够了,你在家里陪我,也是孝顺,你就算没功勳,那也是一品门第的二爷,人人羡慕你还来不及,谁会讥笑你无用。”
闵天雪很佩服苏子卿,他一定从小到大就听二哥这种讽刺言论,但他完全不动如山,假装没听见,照样吃菜,照样喝酒,在康哥儿跟平哥儿跑过身边时,捞过来亲一下,小娃儿很敏感,从大人身上得到善意,很快也会回以亲吻。
吃完饭,自然是守岁。
苏夫人真的是偏心怕人不知道一样,让苏子卿先去睡,等子初再起来守岁,换句话说,苏子远只需要守到子时,然后就可以回院子一觉到天亮。
闵天雪觉得不太爽,但见苏子卿都没说什么,也只能算了,告诉自己,正常人不跟他们计较。
回到羽光院,苏子卿似乎有话想说,闵天雪便等着。
远远传来爆竹的声音,冷空气中除了梅香,还有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淡淡烟花味,抬头望天,没有月亮,星光满天。
闵天雪就着灯笼看着苏子卿的脸,原本忿忿不平的心静了下来,她有他,她很幸福,幸福的人不跟他们计较。
“九娘。”他唤她。
他们说好,穿越之事不让第三人知道,从此以后她就是闵九娘,两人都要习惯这名字,省得露出马脚,当然,她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闵天雪微笑,“我听着呢。”
“你今晚……睡我房里好不好,别回去了。”几句话,让那张有刀疤的俊脸涨得通红。
闵天雪在内心嚎着,小鲜肉害羞了,好可爱啊。
她温柔爆发的牵起他的手,“好。”
在后头伺候的齐嬷嬷连同几个丫头都面露喜色,不约而同想着,小姐虽然受姑爷喜欢,但分房睡也不是道理,总要怀上孩子才是正经。
于是人人都喜气洋洋的伺候两人梳洗。
闵天雪却不知道几人的想法,只觉得秋月今天帮她擦背擦得特别用力,手啊,身子都是,好像她很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