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说开后,闵天雪觉得日子简直在云端,每天醒来,吃完青姨娘张罗的丰盛早餐,然后就等着苏子卿来看她。
闵天雪现在懂办公室的大姊姊们为何都爱小鲜肉,小鲜肉真是养眼啊,苏子卿对她笑一笑,她就觉得要飞天。
她小时候的事情在那天醉后已经讲得差不多了,于是缠着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既然打算在苏家住下,总得把苏家搞清楚。
已故的苏老将军名为苏错,为什么堂堂将门之子取了一个错字,因为他的生母是个丫头,还是个主动爬床的丫头,所以一出生就被命名为错,生母也被迫服毒身亡,到了二十岁,西疆战事又起,苏家照例要往西疆送人,他的嫡母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去那里,于是把这庶子送去,没想到苏错凭着一股狠劲,自己领了前锋令,打了胜仗不说,还追逐敌人百余里,大大的鼓舞了西疆的士气。
因为苏错为人勇猛,重义气,所以将士用命,在西疆八年,战功无数,二十五岁回京,钦赐五品,他的嫡母在宗亲压力下,不得不把他寄到名下,苏错正式成为嫡子,娶了宰相的女儿,有了宰相的朝堂势力帮衬,苏错理所当然平步青云,最后甚至接下了虎符,成了新一代的镇西将军,父母相继亡故后,他做了一件震惊朝堂的事情……把两个嫡兄分家出去。
那两个嫡兄自然不愿意,还求宗亲出面,说凭什么把嫡子分出去,可是在名门世家,只有当权者能说话,苏家是苏错这个镇西将军当家,所以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不分也得分。
苏错有两个儿子,长子苏定国,次子苏定邦。
苏定国十八岁就殉国,留下一个遗月复子,一落地生母就血崩而亡,苏定邦见哥哥的孩子竟没人照顾,心生不忍,于是抱到自己膝下扶养,取名为苏子威,是苏家名义上的长子。
两年后,苏定邦跟正妻苏夫人生下苏子远,然后是通房所生的苏子正,不过苏子正身体不好,并没有长大,最后就是年纪最轻的苏子卿。
苏定邦三十三岁时,苏错战死,妻子因为承受不住,也跟着去了,苏定邦成了新一代的镇西将军,提拔苏子威不遗余力,苏子威也很争气,十六岁就建了战功,受封左武卫将军,也就是这时候有宗亲出来表示,既然子威已经成年,有了功名,皇上还赐了宅第,是不是回到苏定国那支比较好。
于是寻了好日子,上香,分祠,苏子威的父亲又变成苏定国,至于苏子远,大家都没改排行,还是叫二爷,因为算命的说,他身体不好,扛不起长子之责,硬要当长子,那只会折福,所以即便苏子威已经回归苏定国膝下,苏子远依然是二爷,苏子卿也依然是四爷。
至于苏错的几个堂兄都还在,妻子们也都还在,要是族中有事情,一定会出席,老人家什么都不缺,就缺表演舞台,因此他们很乐于评断公道,但苏家现在的族长跟宗妇年纪都很大了,最近似乎在商讨着要把这位置交给苏子威跟宋氏。
苏家的故事说起来不过一个时辰,但却是苏家一部分人六七十年的人生,然后闵天雪真的觉得很好笑了,苏夫人这么把门第当一回事,但她公公苏错就是个庶子啊,不管他后来是不是被寄入嫡母名下,都不会改变出身的,苏夫人不会不知道苏家历史,还这么看不起她。
然后苏子威回归苏定国那支,虽然说是宗亲的意见,但谁这么闲啊,怎么看都有苏夫人运作的痕迹在里面——苏子远身体不好,苏子卿又还小,万一丈夫器重苏子威怎么办?万一苏子威当家后像苏错,整碗端走怎么办。
只不过没想到苏子远身体不好,苏子卿也……然后从宋氏那边过继平哥儿跟康哥儿,等于绕了一大圈,结果这个家还是由苏子威那一支来当。
苏夫人真的是没事找事的最佳范例。
像她就很好啦,不会有孩子,也不打算过继孩子。
对于小婴儿这种生物,她不特别喜欢,但也不讨厌,抱持着有很好,没有也没关系——不过不知道苏子卿怎么想耶,要找时间沟通一下,万一他想要有孩子,那他们就去收养弃婴,总之不能抱有娘的过来养。
闵天雪病中时,苏夫人派丁嬷嬷过来送过几次补品,然后最后一次说:“四少夫人如果身体无恙,还是要去满福堂跟夫人请安。”
苏夫人话都说这么明了,闵天雪也不好再装死——既然打算跟苏子卿过日子,就不能再把她当路人,而且她也有件事情要跟苏夫人说。
于是等雪停的日子,闵天雪早早起床,画眉,点唇,打扮妥当,穿上银貂裘,秋月怕她冷,在她手里塞了个暖炉,饶是如此,一推开门,那冷风扑面而来,冷啊,天气好时不觉得,天气冷时真觉得羽光院跟满福堂太远,而且因为是武官宅邸,没有府内马车这种东西!
千辛万苦总算到了满福堂,一进花厅,满室温暖,房内几个炭盆烧得火红,房中香气袅袅,隐隐是青竹香,富丽堂皇的花厅中,温氏已经到了,身上穿着一件翡翠绿袄子,青白色凤尾裙,头上插着双凤衔珠长簪,显得十分富贵喜气,见到她马上过来,“四弟妹身体可舒畅些了?”
“多谢二嫂关心,已经无恙了。”
“那就好。”温氏拍拍她的手,“听下人说四弟妹被抱下马车时满身血,能没事真是菩萨保佑,年前我还要去昭然寺给康哥儿跟平哥儿求平安,到时再约你一道去上香?”
“好。”闵天雪环顾花厅,“怎么没见到两个哥儿?”
“天气太冷,跟婆婆说了大冬天就不抱孩子过来,不然怕着凉。”
“二嫂对孩子真好。”
温氏笑得开心,“自己的儿子,不对他们好,对谁好。”
闵天雪觉得古代女人真的很神奇,她在闵九娘的记忆看过,温氏一直是个愁眉苦脸的妇人,很瘦,气色不好,可自从平白得了两个儿子,别说人变得精神,就连身体都胖了些。
那么至少沈姨娘可以放心些了吧,虽然说自己能做的不多,但透露一点康哥儿的近况还是可以的。
廊间垂帘晃动,丁嬷嬷的声音传来,“夫人到了。”
闵天雪跟温氏连忙回到自己位置坐好。
苏夫人见到她,露出不满的神色,但终究没说什么的在中间的椅子坐了下来。
“媳妇温氏见过婆婆。”
“媳妇闵氏见过婆婆。”
苏夫人嗯了一声,沉着声音说:“老四媳妇啊,老太婆总算把你给盼到了,你还真尊贵,一病就是这样久。”
嗯,是她熟悉的苏夫人没错,“回婆婆,媳妇被一剑穿身而过,自然是养得久的,那些西夷人恨透了四爷,又怎会对媳妇手下留情。”
这番话是提醒她,自己可是无妄之灾,本来要倒楣的可是你自己的儿子哦。
丙然,苏夫人露出被噎到的样子,悻悻然道:“都坐下吧。”
然后闵天雪看到,许诗雅跟许小雅都跟在苏夫人身边。
这就奇了,许诗雅就算了,本来就是苏家姨娘,许小雅算啥?都快过年了怎么还不回自己家——原本她也是同意收许小雅为贵妾的,不过她现在不想了,她的世界不能有平妻贵妾,姨娘通房。
由于快过年了,因此讲的都是过年之事,年节来往,朝廷命官送什么,那几个还在的伯叔长辈要送什么,初一到元宵要准备哪些菜,还有,过年前得找一天上昭然寺施粥。
温氏已经当了七年的苏家媳妇,自然都懂,闵天雪却是满头问号,但仔细想想,反正苏夫人也不会交代她,随便听听就好。
如此一说,便是半个时辰。
有了这个发挥舞台,苏夫人说得很高兴,语毕还加上一句,“你琢磨琢磨,还有哪里不周到的?”
温氏谦逊,“婆婆做事哪需要媳妇琢磨,这么多年来,媳妇只要听话,过年就稳妥了。”
“老四媳妇,多跟你二嫂学学。”
唉,“是。”
“你俩可还有事情?”
“有的。”温氏连忙说,“便是我房中的小雀,二爷说喜欢,想收房,媳妇也不想拂逆二爷的意思,只不过这名分却不好拿捏,给姨娘是太高了,毕竟只是丫头出身,怕其他姨娘不服气,但算通房,却又太低了,二爷不想委屈小雀。”
“给个姨娘吧,难得他喜欢,要什么就开库房拿,要是有人跟你说,便告诉她们,那是我的意思。”
“是。”
闵天雪傻眼,苏子远又要纳妾?
苏子远这样一算,就有七个妾室了,妈啊,他到底对谁是真心的,还是说,只是想证明自己有权有势,对谁都不真心?
靶觉是后者吧,从他想把自己的贵妾塞给弟弟,让弟弟落个夺人妾室的恶名,她就觉得他不是正常人。
“讲到姨娘,我倒想起一件事情,老四媳妇,你把诗雅退回来了,嗯?”不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吗,怎么现在才翻旧帐。
“我想了想,你也有你的立场,这件事情就算了。”
咦,咦咦,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这不是她认识的苏夫人。
“那让你收小雅,总没话说了吧,她可是黄花大闺女。”
嗯,果然还是那个苏夫人。
“小雅美貌,听话又温柔,一定可以好好侍奉子卿的。”
许小雅害羞一笑,“姑姑。”
“别害羞,姑姑说的是实话,你先当平妻,平妻也是妻,姑姑不会委屈你,将来生下的孩子也是嫡子,不用怕子卿不疼爱。”苏夫人拍拍侄女的手,然后看向闵天雪,“如何?你可没忘记跟我的约定吧?”
“没有,只不过有件事情要跟婆婆说,跟四爷有关,还请婆婆屏退旁人。”
温氏连忙站起,“我还有礼单要写,这就先走了。”
丫头跟嬷嬷也都退下,但许小雅跟许诗雅还留着。
闵天雪就无奈了,这两人真听不懂人话,于是,她只好再说一次,“请婆婆屏退旁人。”
“小雅即将是你的姊妹,三年后等她扶正,便会收诗雅,都是四房的女人,没什么不能听。”
“但婆婆,真不能听啊,您信我一次,让她们听了,您会后悔的。”
苏夫人也生气了,“我不后悔,说吧。”
“您不后悔我也不说,这件事情就只能您知道,您要不屏退她们,我就不开口,憋死您。”
苏夫人一拍桌子,“你!”但因为是跟儿子有关,太想知道了,苏夫人还是道:“小雅,诗雅,你们就先下去吧。”
“姑姑。”许小雅是嫡女,又比较受宠爱,于是撒娇说:“姑姑也说我过门就是平妻,既然一样是妻,有什么好不能听的,表哥的事情知道越多,我越知道怎么服侍,您说是不是?”
许诗雅连忙附和,“是啊,我既然打定主意当四表哥的妾,就一定会站在他那边的。”
闵天雪心想,那可不一定哦。
她可是经过二十一世纪的洗礼,知道爱情有很多种形式,加上她对孩子没有执念,所以可以接受无性婚姻,但这两个古代女人肯定不行的,光看温氏的胖痩差别就知道孩子对古代女人有多重要。
其实,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但苏夫人是母亲,至少在这点上,闵天雪相信她不会害儿子。
“既然这样的话,”闵天雪坏心的一顿,“那我就回羽光院了。”
苏夫人实在拿她没办法,“小雅,诗雅,你们先下去吧,我回头跟你们说也是一样的。”
两姊妹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拗,只能下去。
“好了,你可以说了。”
闵天雪坐到她旁边,在她耳边小声说:“四爷的身体跟二爷的一样。”
苏夫人不解,“什么一样?”
“身体一样。”
苏夫人先是错愕,接着茫然,然后懂了,整个人突然蔫掉,抓住闵天雪的手问:“你怎么知道?你们圆房了?”
“没有,是四爷亲口跟我说的,他知道我跟婆婆的三年之约,但想留我。”
“一样,居然一样……”苏夫人脸色灰败,喃喃自语,“其实我早就怀疑了,我给过他好多丫头,每个都很标致,可他都不要……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也是……但总不敢想……都是我不好,我没把这两个孩子生得健健康康……”
“这怎么能怪您呢,谁也不想的,只不过是运气差了些,绝对跟婆婆无关的,您千万不能这样说自己。”
“那你呢,你怎么想?”苏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愿不愿意陪着他?我知道自己以前对你不好,以后会对你好的,九娘,你好好陪着他,以后我的嫁妆都给你,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就再去跟子威要……子威很孝顺我,一定会给我孩子的……”
“婆婆,您冷静点,我跟您有过三年约定,可是我后悔了。”闵天雪从怀中取出一张一万两银票,“这是一万两,我还给您,三年后我不下堂了,我还是要做苏四少夫人。”
苏夫人喜出望外,“真的,你、你愿意?”
“我愿意。”闵天雪顿了顿,“不过不收姨娘也不收通房,就我们两人过日子。
苏夫人连忙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她知道子远身体不好,但还是想给他该有的体面,所以瞒着身体的事情,跟温皇后的娘家侄女订亲,他新婚之夜躲到诗雅那里去,可是怎能躲一辈子,当然还是让老二媳妇知道了,然后温家从亲家变仇家。
这件事情,她被温皇后骂,被宗亲骂,被丈夫骂,后来是把苏家唯一的丹书铁券送给温家,温皇后才饶了她。
傍身体不好的儿子娶名门媳妇?她不敢再做第二次了,闵九娘愿意陪着子卿那就太好了,对了,回头得把她们签的合约烧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