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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蹭饭日常 第十一章 置办东西(2)

张沁玥的目光在大堂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温家夫妻俩,只好找了店小二问了一声。

“今日湘姑娘身子不适,当家和大人都在后头,”店小二解释:“我等会儿去说一声。”

“谢过小二哥。”张沁玥来过富林楼多次,每次都安分守礼,若不是主人家开口,她断不可能往后院居所去。

没一会儿功夫,温富林带着吕氏来到前头,温富林一开口便问:“玥姊儿可是送山货来?”

吕氏闻言一愣。她家闺女病了,她担心的守在一旁,听到张沁玥来了,本想着让当家出来一见便好,但又想起这几日城里关于李家的事,禁不住好奇的跟出来,倒不想当家会有这一问。

张沁玥见吕氏的脸色微僵,知道她并没有跟温富林多说,于是四两拨千金的道:“这几日忙,没进大山。今日来,就是跟温叔和婶子打个招呼,日后怕是没机会再送山货来了。”

温富林有当惊讶,“这是何故?”

“不瞒温叔,我要成亲了。”

原本不发一言的吕氏,声音一扬,“成亲?!”

“是。”张沁玥略微害羞的笑了笑,“我与他家都没长辈,就想简单操办便好,日子订在下月初十,在张家屯拜堂。”

“下月初十,算算也不过是五日后,是张家屯的哪户人家?”温富林关心的又问。

“他非本地人。”

吕氏回味了下,讶道:“你找了个赘婿?”

张沁玥一惊,连忙摇头,“不是!”

“既然不是,又非本地人,怎会选张家屯拜堂成亲?”

张沁玥反被问倒了,前日张秀才作主订下婚期,她只觉得匆促,倒没想到这一层,在外人眼中看来,战君泽确实就像是入赘似的……这么一想,她的心不安了起来,嘴上轻声的解释,“他该是因为没有家人,看我熟悉的人都在村子里,才会依着我在张家屯成亲,图个热闹。”

吕氏挑了挑眉,张沁玥的夫君说的好听是宠妻,说的难听就是没骨气,就算没个家人,难不成还没个房子,竟要在女方家里拜堂。

“玥姊儿,”吕氏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可别被骗了。”

“婶子放心,这人是阿洛的同袍。”

一听,吕氏微惊的眨了眨眼。

相较之下,温富林显得平静,这些年张沁玥从没认真想过自己的亲事,如今张洛一走,她便嫁给了张洛的同袍……他脑子闪过了一丝光亮,前几日张沁玥被李代海告上官府,他人虽没过去,但也暗中找了些人替张业壮声势,自然知道有个贵人出现帮了张沁玥一把,还替她付了代刑金。

“先不论你要在哪儿拜堂成亲,你结亲的对象莫非是——”温富林压低声音,“战大人?”

张沁玥坦然的回视温富林的试探。前几日官府的动静闹得大,旁人或许不会多想,但温富林时常往返嘉峪关与甘州城之间,战君泽前些日子还与之同行,宿在富林楼,温富林肯定看得比旁人通透。

吕氏听到战大人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圆睁了双眼,边疆能令自己夫君恭敬的称为大人的没几位,姓战的更是只有一个,而那一个还是众人仰望的少年副将。

“是。”张沁玥颔首道。

吕氏下意识的月兑口道:“这是说笑吧?”

虽说她向来欣赏张沁玥,但这人可是战君泽,不单是这甘州一带十里八村,放眼整个凉州,甚至西北,远到京城,他的威名四播,想嫁给他为妻的姑娘多如繁星,就连自家闺女也动过心,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战君泽竟会选择无父无母的张沁玥,一时之间她五味杂陈,忍不住心头酸意。

看着吕氏的神情,张沁玥也没恼,心知肚明这门亲事确实是自己高攀。

温富林不像妻子心中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提出藏在心中的疑惑,“洛哥儿是因为舍身救人而亡,他救的人,是不是就是战大人?”

张沁玥点点头,“是。”

“原来如此,”吕氏在一旁露出了然的神情,“战大人是为了报恩而娶你。”

张沁玥想解释,但又将话给吞了进去,在外人眼中,她已经是高攀,说得再多也不过是辩解。

吕氏将她的沉默当成是默认,啧了一声,“还真是多亏了有洛哥儿这么一个好弟弟,死了还不忘挂念着姊姊,替你图了门好亲事。”

温富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说话的!谁会愿意用自己弟弟的一条命换一场姻缘?”

吕氏被丈夫斥责,也晓得自己说这话是过分了,她的表情略显僵硬的看着张沁玥,试图解释道:“玥姊儿,婶子就是说个笑,你别往心里头去。”

张沁玥早已预料旁人会如何看待她与战君泽成亲一事,她心中别扭,但也不怪她。

大堂上说书人说得精彩,四周一片热闹,但是三个人却各有所思的沉默了。

突然之间,堂上倏地一静,张沁玥抬起头就见田仁青、王汉宇一身戎装,跟在一身黑袍常服的战君泽身后走了出来,看两人的打扮,该是要启程离去。

战君泽一眼就注意到张沁玥的神情不对,几个大步走到她身旁,低头问道:“有事?”

张沁玥摇了摇头,“没事。”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她正因为吕氏说自己的亲事是弟弟用命换来的而觉得难受。

战君泽不信,眸光冷锐的看向温家夫妻俩,“你们在玥儿面前说了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少言,一开口就有股逼人的压迫感。

温富林和吕氏见他神情不善,脸色同时变了变。

张沁玥见状,连忙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知道若是她不老实说,他是不会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温富林夫妻无礼。

“温叔和婶子也没说什么,”她开口解释,“只是我们谈到洛哥儿,我突然心头难过。”

战君泽闻言,脸色稍霁,轻抚了下她的后背,做为无声的安抚,但目光仍旧须臾不离温富林夫妇。

温富林和吕氏微敛着眼,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他们夫妻是害怕得不敢直视战君泽,但跟在一旁的田仁青和王汉宇却是清楚的看到战君泽虽然一脸严肃,却做着安抚张沁玥的动作。

向来冷面的杀神,竟然有这么柔情的一面,两人对视的眼都有着惊讶,不过也识趣的装作视而不见。

“温当家,我与田大人要启程返回边关了,烦请算一下这几日的花费。”王汉宇开了口。

温富林连忙道:“大人们保家卫国,小的佩服,这银两就不收了。”

王汉宇一笑,摇了摇头,“温当家,你开门做生意,我们上门该付多少便得付多少,不能占你便宜。”

说穿了,住蚌几日花不了多少银两,若真不付,坏了战君泽向来的作风,王汉宇能想见自己回营后的凄惨。

“大人这么说就见外了,”吕氏不敢直视战君泽,但对笑口常开的王汉宇倒是能说上几句话,“不过就是几个银钱,当不得什么。”

战君泽闻言,眉头一皱。

王汉宇跟在战君泽身边多年,在杀神发怒前,不再多废话,直接说道:“别再多说了,我们赶着回营,多少银两?”

吕压还要开口劝,却被丈夫拉住。

温富林道:“六两银子。”

王汉宇很快的结清,而温富林恭敬的收下。

田仁青拉住打算要拱手行礼的王汉宇,只对战君泽几不可察的一个颔首,便大步的离去。

王汉宇这才记起了自己一身戎装,而战君泽一身常服,若是他们俩对战君泽行礼,这就捅破了身分,所以他也不迟疑,大步流星的跟在田仁青身后走了。

战君泽也没多留,拉着张沁玥就要往外走。

他的不耐显而易见,张沁玥心中一叹,轻扯了扯他的手,他意会的停下脚步。

“这几年多亏了温叔和婶子照应,”她的语调轻柔,“终是长上,相识一场。”

战君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瞥了温富林夫妻一眼,脸色稍缓,“多谢温老爷与夫人对玥儿多年的照拂。”

温富林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敢当。”

吕氏见战君泽开口,脸色也温和了些许,立刻把握机会,赶紧说道:“我们待玥姊儿就如同一家人似的,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吃点东西再回去。”

张沁玥还未回应,吕氏已经叫来店小二,径自交代,清间雅房,再派人送些点心。

“玥姊儿,”吕氏热络的拉着张沁玥,“我等会儿让你湘妹妹出来陪你说些话,吃点东西再走。”

张沁玥看着吕氏,先不提早先明明听闻温湘的身子不利索,单就平时她与温湘话不投机半句多,让她作陪,这不存心给彼此添堵?吕氏向来是个聪明人,真没想到也有糊涂的时候。

突地,她想起温湘不顾礼数也要往大堂来偷瞧战君泽的事,她的嘴一抿,不想去猜测吕氏的用意,婉拒道:“谢婶子好意,但时候不早,得赶回张家屯,家里还有很多活儿等着做。”

被张沁玥拒绝,吕氏有些意外,继续劝道:“不差这么些时候,婶子还打算跟你商量商量你的亲事,你家里没个长辈,在村子里的房子又小又破,所以婶子想,不如从酒楼里风光出嫁吧。”

吕氏的算盘打得好,自以为让张沁玥嫁得风光便是卖战君泽一个人情,却压根不知战君泽根本不看重。

张沁玥实诚的说道:“村子里的房子确实旧了些,但我们俩都无父无母,亲事也就两人说了算,简单办了就完事,重要的是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便好。”

“这可不成,你不放在心上,却也不能委屈了大人,以大人的身分……”

“时候不早,走了。”战君泽打断了吕氏的话,他能留下来多听了几句,已经够给面子了,他拉着张沁玥,这次可不管她如何,他就是要将人给带走。

张沁玥并未多言,转身点了下头示意,便跟着离开了。

可不知怎地,战君泽突然停下脚步,张沁玥也连忙停住,不解的抬头看他。

就见他转身,目光看着神情各异的温家夫妇,“玥儿敬你们为长上,夫妻一体,我自然与她亦同。只是我不过就一介武夫,不看重繁文褥节,不论亲事或是日后他事,我与玥儿的事,无须旁人指手划脚。这些话,温当家、温夫人可要牢记于心才好。”他难得对外人说上一长串话,但一字一句都是明晃晃的警告。

温富林心中一冷,回过神,连忙点头称是,再用眼神示意要妻子别再多言。

张沁玥也没出声缓颊,任由战君泽拉着离去。

待再也看不见两人身影,吕氏委屈的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不过是看玥姊儿可怜想要帮上一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你少说两句,”温富林想的可比自家娘子通透,战君泽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以后不要妄想藉由张沁玥跟他攀上关系,“总之玥姊儿的亲事你多备些礼过去即可,切记别再乱出主意。”

“知道了。”吕氏扯了下嘴角,闷闷的回答。“就算不是看在战大人的面上,玥姊儿也算是咱俩看着长大,还能亏了她不成?只是可没料到,原以为是个命苦的最后却翻了身。玥姊儿出息了,用自己弟弟的一条命换来了个前程似锦的夫君,也不知良心是否安稳?”

温富林难以置信的双眼一瞪,“外人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怎么,现在连话都不让人说了吗?”想到方才战君泽的警告和张沁玥离去时没替他们夫妻美言几句,吕氏有些恼,“这本就是事实,还怕人说。”

“事实如何未必如外人所见,”他忍不住叹息,“方才你也见到战大人的态度了,你以为以战大人的性子,容许旁人左右?”

吕氏这下子有些迟疑了,战君泽不单生得人高马大,气势更是凌人,寻常人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任人左右。

温富林看着妻子神情转变,进一步说道:“他既不会任人左右,自然就不可能只因为救命之恩就娶了玥姊儿。”

吕氏的嘴撇了撇,咕哝着道:“如果不是因为洛哥儿,战大人又何苦委屈自己娶玥姊儿?”

“愚昧!”温富林斥了一声,自己的娘子这是走入了死胡同,“一般人看战大人都说他是少年英雄,羡慕他处于高位,可是这一路走来,他肯定经历了不少苦处,见识也不比常人。阿洛救了他一命是真,但要感恩,自有旁的法子,未必要娶玥姊儿为妻。”

“但如令他确实要娶玥姊儿。”

“是!他娶,所以那是因为他看上了玥姊儿。”

吕氏有些不敢置信,却蓦然想到战君泽同意在张家屯成亲,不知情的都会认为他是上门女婚,这样失颜面的事,他竟完全不以为意,难不成真如丈夫所言,他是真对张沁玥上了心?

“只是以战大人的身分,要什么样的官家小姐没有,玥姊儿再好,不过就是个村姑,任谁看了都会说声身分不配。要我说,玥姊儿的条件还不如咱们湘儿……”

“闭嘴!”温富林实在不知道平时脑子精明的妻子,怎么会有这么犯浑的时候,他的闺女他也疼,但清楚除了父母双全、家里有点钱之外,温湘根本没一星半点比得上张沁玥,“这话不许再提,也不要生出旁的心思,以免惹祸上身。”

见丈夫真的动怒了,吕氏也只能悻悻然的点头服软。

抱着从多宝轩拿来的木盒,张沁玥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模着,思绪有些飘忽。

“外人看来,你像是入赘。”马车出了城没多久,她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今日与吕氏一席话,她更加觉得这亲事真的结得太匆促。

战君泽挑了下眉,见她小脸纠结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富林楼听了闲言闲语,心中对温氏夫妇更不喜几分。

“我与您无父无母,如今唯一有的也只剩彼此,是你嫁我或是我入赘,你我不放在心上便好,与旁人何干?”

明白他是真的不上心,颜面之于他如浮云,他更在意的是心里痛快,可她真不想让人误会了他,她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想起了田忻说过嘉峪关附近有个小城镇,人口不多,但大多是军户,便又道:“不如我们别赶着在张家屯成亲,等过些日子,你在嘉峪关找个房,我们再成亲。”

他巴不得明日就成亲,怎么可能还由着她胡闹,他冷着脸道:“不行!”管他张家屯还是嘉峪关,只要能尽早成亲,地点他根本不在乎。

看他冷下脸,张沁玥识趣的不再多言。他不以为意,她也只能不放在心上,反正日子是他们在过,实情如何,彼此心知肚明便好,想到这里,她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己也是魔怔了,怎么会被吕氏的几句话就给绕进了死胡同。

“做什么?”他一把捉下她的手,“自己打自己,蠢不蠢?”

她甜甜一笑,偎向他。

他先是一愣,随即起大手搂着她,媳妇儿投怀送抱自然得好好享受,让人厌恶的家伙抛到脑后,不过……

“其实若你真有顾念,我们可以回老宅成亲。”

“老宅?”她不解的抬起头。

他低下头,见她一脸茫然,好笑的吻了下她的额头,才又道:“不过老宅败破,如此时间匆促,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她压根也没指望短短几天能修整出间屋子,只是好奇,“老宅在何处?为何从未听你提过?”

他勾了下唇角,“你也熟悉的,就是收留那些乞儿、流民之处。”

她眼底的惊讶藏不住:“你……你说笑吧?”

难得见她被骇住的模样,他心情大好的笑出声来,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惊呼着抬起手轻推了推他,眼光慌乱的看着四周,这是甘州城往北的官道,常有人往来的。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他用力吻了下她的脸颊。

她的脸一红,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却也听话的不再乱动,不然两人真跌下去就更丢人了。

“那宅子是我爹为我娘所建,在我娘病亡、我爹战死后,我便被带往嘉峪关,老宅也就人去楼空。十年前,我立下大功,曾派人回来打算修葺,但获悉老宅早有流民入住,我便想这世道人人都不好过,这宅子我本就不放在心上,不如就让无家可归的人有个遮风避雨之处,便歇了修葺的念头,自此没再过问。”

张沁玥错愕的消化着他说出口的讯息,喃喃道:“十年前,我带着阿洛从京城来到西北投靠王大娘时,阿洛发热,烧得不醒人事,我曾在老宅住了几日。我还曾许诺,只要弟弟平安,我这辈子不嫁。”

战君泽听到前半部还一脸颇有兴致,但听到后头,脸色明显又沉了下来,“你傻啊!拿自己的终身当誓言。”

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就算为他而死,她都没有二话,更何况不过是终身不嫁,但看他神情不善,她很识趣的没有把心里所想如实以告,只道:“其实你该庆幸我当年誓言,不然你问问这甘州城加上城外的十里八村,有哪户人家的姑娘过了二十还没嫁人?”

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他的脸色稍霁,但不忘警告,“下次别胡乱许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揽在自个儿身上。”

她没答腔,只是对他浅浅一笑。

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方才本是随口一提,但如今听她一席话,这老宅与她有缘,在多年后,他终于下了决心要修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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