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垢人如其名,他穿着一身无一丝点缀的白衣,一头如瀑的黑发只扎了个半髻,余下的便随意披落在白衣之上。
若说玄朗的美还有属于男子的俊朗清雅,那么墨无垢的美便是属于女子的精致月兑俗,今日见了俊美的玄朗,再见一位不同类型的俊美国师,在场的人怎不惊艳?
只是墨无垢那双特殊的灰色瞳眸向来清冷,即便笑着也让人感到疏离,直到墨无垢看见了刚和东方立打完赌还没回座的玄朗。
别说与会者,就连东方立都错愕的看着墨无垢快步的走向玄朗,然后执起玄朗的手。
玄朗并不记得眼前人,但这人看来却好似识得自己,可他看来不逾弱冠之年,自己却已经沉睡数十年,他们真有可能相识吗?
“竟然是你!”
“国师……识得我?”
不是冷冷的喊他“墨无垢”,而是一句状似恭敬的“国师”,墨无垢细看着玄朗,又望向洛云汐,直到得到了解答。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啊!当年让洛云汐向西而行,最终还是被“天”给阻拦了。
墨无垢看玄朗的记忆似是大部分回归了,却忘了最重要的部分,让墨无垢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忘了他!
“就说你傻,不该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痴傻,当年你就该随我离去,如今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国师何出此言?”
“你还不知道自己沉睡的原因吧!”
看来,这个国师是真的识得他,才会知道他沉睡的事。“莫非国师知道?”
“别再称呼我为国师,我是墨无垢,就算你失忆了也不该忘了我,你无情得令我伤心。”
“你姓墨?”
“是,墨无垢,记起我了吗?记起你该是我的人吗?”
玄朗想起了为自己取名的人,要自己跟了他的姓,莫非……就是墨无垢?
但这一切可让洛云汐觉得心头不是滋味,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玄朗的心中只需与一个青琉争地位,如今怎又会出现一个墨无垢?
而这个墨无垢竟还说玄朗是他的人?
“我……不记得了。”
墨无垢看了他身旁的洛云汐,这个让他险些失去玄朗的女子,他收起了热切的眼神,恢复了没有温度的嗓音,道:“你似乎打了赌,他人是要看顾好自己的花,你则是要看顾好自己的匠人,玄朗,能不能得到花魁,除了有花还要有匠人啊!”
“你想对云汐做什么?”既然想起了墨无垢对自己的执着,玄朗自然明白在墨无垢的眼中洛云汐就是阻碍。
“我?我无须对她做什么,你要小心的是……别人会对她做什么,要得到你,我会光明正大。”
墨无垢既是国师,想必测算出什么,玄朗有了警戒心,真诚向墨无垢揖,“多谢国师。”
曾经,墨无垢的容貌也吸引过东方立的注意,要不是墨无垢是皇兄所封的国师,东方立早想把墨无垢收编在他的王府之中,但除了是国师,墨无场亦会仙术,几次想占便宜被墨无垢以仙术恶整一番后,东方立便放弃墨无垢,只是对于美人,东方立还是会十分礼遇就是。
但对于玄朗,东方立可没这么容易放弃,他喜欢玄朗那仍带着男子英气的美,那是一种既能征服美人又能征服同性的优越感,对墨无垢的喜好,东方立可以在女子的身上找到,但玄朗却是独一无二。
东方立想要的占有,是一种驰骋在男性身上的快感。
但墨无垢看来是认识玄朗的,这一点他可得筹谋筹谋。这么想着,东方立面上不显,招呼道:“国师,请上座。”
墨无垢没再对玄朗说什么,转过身来到东方立的席侧,入了席。
花会已经到了第四天,洛云汐担心的却不是她的牡丹能不能取得花魁,而是玄朗与墨无垢的天系。
洛云汐不是没想问玄朗与墨无垢的事,玄朗说他姓墨,会不会与墨无垢有天系?还有,为什么墨无垢会说玄朗是他的人?
但玄朗说他失忆了,不记得墨无垢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洛云汐就是觉得……玄朗就算失忆了,也绝对记得墨无垢。
就像他记得青琉一样。
而青琉是他曾心仪的女子,那么墨无垢呢?即便墨无垢是男子,但洛云汐仍无法不去想墨无垢生得如此美貌,看起来与玄朗是如此般配。
所以,当墨无垢派人来请玄朗到墨无垢在花会期间暂居的院落一时,洛云汐真心不希望他去。
玄朗是想问凊楚自己还未补全的记忆,但他无法向洛云汐解释,因此,洛云汐见他坚持前往,便与他生了闷气,把自己关在房里。
见洛云汐生气,玄朗便慌了,立刻让人回绝了墨无垢的邀请,想去向洛云汐示好,但洛云汐没有回应他。
玄朗想起他们刚进京时经过一间饼铺,洛云汐曾表示很想吃一种糕饼,于是玄朗上了街买了糕饼回来,就是想借此向洛云汐道歉。
没想到一回到院落,厅门敞开着不说,里头还一片狼藉,洛云汐的房间更是桌椅倒了一地。
玄朗拿在手上的糕饼掉在地上,他疯狂似的在这小院落里翻找每一个地方,希望洛云汐是躲在了哪里而不是遭遇不测。
直到玄朗意识到洛云汐是真让人给绑走了,明明墨无垢提醒过他要小洛云汐的安全,他还是没保护好她。
玄朗从没如此恼过自己怎不记得仙术怎么使用。
当他手足无措时,墨无垢出现了。
“玄朗,跟我走。”
“墨无垢,我现在没空跟你玩你追我跑的游戏。”
这语气……墨无垢露岀笑容,虽比不上玄朗的桃花笑,但比之更是倾城。“方才那一瞬间,你记起与我应对的语气了?”
“我……”
“好了,我是来助你的,你忘了怎么使仙术吧?”
玄朗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墨无垢,墨无垢便已上前抓住他的手,“跟着师父来。”
“就说了,我才不认你当我的师父。”
“你都用了墨玄朗这个名字了,可不可以不要坚持了?”
“我倒要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坚持收我为徒,而且你那个暧昧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什么我是你的人,都让云汐误会了。”
墨无垢一听更开心了,拉着玄朗就往外走,“我的徒儿自然是我的人啊!还是你们的感情这么脆弱,我简单几句话就能破坏?”
“墨无垢!”
“玄朗啊!自从知道你的桃花笑对我及对和尚没有作用后,你就没再对我笑过了耶!”墨无垢嘴里说的可惜,但表情看不出,好像玄朗对他越凶他越开心。
墨无垢的侍仆哪见过国师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而且也从未对一个人如此热络,所以一个个都傻了。
“让玄朗驾马车就好,你们先回去,记得,东方立问什么都不许说,不要逼我施术封了你们的嘴!”
“小的不敢。”
墨无垢丢下威胁话语,就扯着玄朗坐上马车。
是啊!玄朗这俊美的容貌和迷惑人心的桃花笑,让他不管做任何事都无往不利,偏偏就是对有些人无效。
所以,玄朗就说他最讨厌和尚……还有墨无垢了。
潜进院绑走洛云汐的不是别人,就是窦仲胥派的。
窦仲胥雇来的歹人把洛云汐送到郊外,窦仲胥及卜老爷派来的人已等在相约的地方。
两名歹人下了马车,指了指车厢。“办妥了。”
窦仲胥打开马车门,看见被打昏的洛云汐就躺在马车里,露出满意的笑,卜老爷派来的人也看了马车里的人一眼,点了点头才由怀中取出钱袋,交给歹人。
那两名歹人取得报酬,便转身离去。
“马总管,云汐已经送上了,卜老爷答应给我的报酬呢?”
马总管又拿出另一只钱袋交到窦仲胥的手上,但言语中的轻鄙可是毫不隐藏,“窦公子,为了这点小钱出卖自己的妹妹,有你这样的哥哥,可真是窦姑娘的不幸。”
“她抛弃了亲人,现在不姓窦,姓洛,她已经不是我窦家的人了。”
“没了利用价值,便不是你的亲人。”
“马总管,有时间数落我不如好好的看好她,当年她能跑掉是你们自己的失误,但我还是为你们把她找回来了,所以,下回再丢了她,可别又来找我。”
“我家老爷早知道你拿了银子后,后续的事都不会管,不过……窦公子,你可要小心报应啊!”
马总管这么说完后,突然刮起一阵寒风,刮着身旁的榕树枝头,传来一阵阵阴森的沙沙响。
风停,树止,接着传来的却是急驶的马车声。
“有人来了,未免有失,马总管还是快走吧!”窦伸胥道。
马总管立刻上了马车,指示着车夫立刻将马车驶离,然而此时急驶而来的马车已经赶至,驾车的玄朗扬声一吼——
“不许走!”
“快!”马总管一声令下,车夫挥动缰绳,卜府的马车就这么奔了起来。
然而玄朗没有加快速度,反而勒停马车。
窦仲胥见状正要转身离去,就见玄朗在马车上站了起来,那双平日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染上腾腾怒气,发出让人惊骇的红光。
就在窦仲胥因那双发光的红眼而吓软双腿时,玄朗的手一扬挥,榕树的气根像活物一般动了起来,不住的延伸再延伸,直到来到卜府的马车后,猛地如箭矢一般穿透了车,马车车厢应声向左右两方炸开,榕树气根将昏去的洛云汐卷起送回,墨无垢见状上前接住了她。
马总管及车夫哪见过如此骇人的事,车夫吓得甩动缰绳,马儿因而失控,就见马车在郊道上左摇右晃,马总管抓住马车残骸,喊着,“你想把我摔出去吗?稳住马儿!”
就在此时,榕树气根再次袭来,车夫吓得跳下马车,折了腿,无人驾驶的马车就这么失控翻车,马儿倒在地上申吟几声,挣月兑了马车跑走了,至于马总管则是被摔下马车,看着榕树气根犹如盯着他的毒蛇一般,随时准备窜上前一口咬住他。
而看见这一切的窦仲胥哪还有气力跑走,在地上爬着想逃离,却被气根卷住了腿,高高的举起。
“你们可看清了云汐是谁的人了?”
“看、看清了,饶命啊!墨公子,我是云汐的大哥,是她的至亲,请你饶了我一命吧!”
榕树的气根一抛,把窦仲胥给丢到了马总管的身边,接着延伸的气根便缓缓的收回,直到恢复原先的模样。
玄朗回望,就见墨无垢已在他们车厢里安置好洛云汐,盘坐在她身旁为她把脉,“放心,只是被打昏了。”
“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玄朗虽然怒未消,但还是坐了回去,再丢下一个十足威胁的眼神给窦仲胥他们三人,见三人大呼感谢后爬着离开,便掉转马车回程。
“玄朗,你还记得仙术不能害人性命,否则会遭天谴一事?”
“我记得,所以我不是放了他们吗?”
墨无垢看着玄朗对洛云汐的情意,叹了口气,他该不该告诉玄朗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甚至可能会害死洛云汐?
“玄朗,原来洛姑娘性命交关的时候,你还是记得怎么使仙术的。”
“我两次记起怎么使用都是因为她。”玄朗坦白道。
“你真的不能离开她吗?”
“不可能,我爱她,她亦爱我,为了追寻我她转世而来,我不会放弃她。”
墨无垢再次叹口气,这个转世是用多大的代价换来的啊!他能承受得了第二次吗?
花会的最后一天,尽避东方立让多少花匠照顾窦仲胥的牡丹,它还是如玄朗所说的枯死了。
除了这事让人议论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就是窦仲胥连行李都没收拾就不告而别。整个京里都在传说他才是偷盗培育牡丹技术之人,见事迹败露所以逃回晋泉,很快的,这件事在匠人们间流传开来,传回了晋泉。
所以在晋泉县里等着历劫归来的窦仲胥的,只有轻蔑及不堪。
于是,本届花会的花魁,在万花争妍的态势下,洛云汐的靛色牡丹拔得头筹,被皇帝下旨封作花魁,送入皇宫。
花会最后一天的晚上,东方立又举办一次宴会,洛云汐与玄朗风光的被安置在东方立的右席,与左席的国师墨无垢自然又对上了。
洛云汐当然记得被两名歹人所掳的事,她也记得自己拼命的挣扎,直到两名歹人怕引来人只得打昏她。
玄朗带着昏去的洛云汐回院落,为了怕洛云汐无法接受他的身分,他想恢复院落的摆设,让洛云汐以为那只是个梦境。
然而洛云汐一安全,玄朗那出于本能才使出的仙术又使不出来了。
墨无垢摇摇头看着玄朗的窘况,才岀手替玄朗将整个院落恢复原状。
以至于洛云汐醒来后,真以为她作了一个惊恐的梦。
醒来后的她看见玄朗可怜兮兮的向她道歉,又说他上街为她买了她想吃的糕饼向她赔罪,接着又用他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讨好她,她不禁消气了。
她就是拿玄朗这模样没辙。
于是,他与墨无垢的事,洛云汐就这么压下了,即使不去想,但总像一块没搬走的石头压在心上,闷沉沉的痛着。
“墨公子,说来……你与国师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还是……墨氏都出美人?”玄朗实在不喜欢东方立的眼神,而且为什么他觉得东方立这句话听来像是在调戏他及墨无垢?
他看了看洛云汐又看了看东方立,难不成……东方立有兴趣的人并不是洛云汐,而是……玄朗打了个冷颤。
“王爷,你老毛病又犯了。”墨无垢什么也没说,但也像什么都说了。
东方立闻言收敛许多,再开口也少了轻佻的语气。“墨公子,即便赌输了,本王还是希望能聘雇墨公子到王府为我照看花房。”
东方立的眼神太邪恶,玄朗看了就觉得不舒服,自然不会管应。“谢王爷厚爱,但草民真不是花匠,无法照看花儿,只怕会害了王爷花房里的名花。”
又一个软钉子,但东方立可没就此死心。
宴会后,玄朗带着洛云汐回居处准备打理好行囊,明日一早就起程返家,在临离去时,被墨无垢拦了下来。
“玄朗,你要小心东方立。”
“我看出来了,他要的不是云汐,是我。”
“是,东方立位高权重,府中的姨娘侍妾比皇上的妃嫔还多,其中不乏男子。”
洛云汐这下终于明白东方立那邪恶的眼神代表什么,她紧紧的握住玄朗的手。
靶觉到她的害怕,玄朗也收紧了手回握她。
“我不从,东方立还能绑了我不成?”
“除了那蜂巢里的小倌,有哪个男子甘心成为另一名男子床上的玩物?他王府里的男妾也都是强抢来的。”
“我自会小心,倒是你,我看他对你的兴趣也很太。”
“你这是担心我吗?”墨无垢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痛,玄朗刚对他好些,他又不正经起来,讨人嫌了。
“墨无垢!”
被玄朗狠戾的眼神一瞠,墨无垢老实起来,“你放心,他对我早放弃了,就是嘴上不饶人还想占我便宜,他对我不是真心的,我二十年的国师生涯早把他的色心消磨殆尽。”
“二十年!所以你真是百岁人瑞?”洛云汐知道墨无垢已任国师多年,只是她不知道竟有二十年!他这青春永驻的本事,连洛云汐都想学。
“小丫头,我何止百岁而已,我是真正的仙人,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神棍?”
“云汐不敢。”
“不敢?你只敢以为我想抢了你的未婚夫婿。”
“墨无垢,你再要欺负云汐,我不饶你。”
“好好好!真是无情,亏我还想收你为徒呢!”
原来墨无垢的执着是为了收玄朗为徒?洛云汐松了口气,这个小动作看在墨无垢的眼里,他十分担忧。
“洛云汐,我问你,你是不是向来觉得自己很健康,最近却是气血虚弱?你过去是不是有绿手指,近来发现自己的绿手指已经失效了?”
“这……”
“看你的表情我便明白是了,玄朗,你们继续在一起的后果,是你不愿意见到的,你自己考虑清楚,与我一起退隐的提议,永远都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