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天仔细的替曹振轩包扎好,自始至终曹振轩都没看向立在一旁的韩秀芝一眼。
秋儿一来,曹振轩便说道:“扶你的主子下去吧,本王有事要跟曹月、曹风商谈。今晚得在这片林子里扎营住一宿,好好陪着你主子,她受了惊,有你陪着她心里会踏实点。”
秋儿感激的磕了头,原本以为这次大祸临头,没想到还能回到王妃的身边,她连忙扶着韩秀芝。
韩秀芝的泪在眼眶里打转,默默随着秋儿离开,她其实不想走,但是现在她的思绪太混乱,需要静一静才行。
直到夜幕低垂,曹振轩都还没回来,在营帐里待不住,韩秀芝便带着秋儿走了出去。
今天曹振轩不单将秋儿还给她,还没派个人守着,是不在乎她又离开吗?她在心中苦笑,远远的就看着曹振轩跟曹月、曹风待在曹尔丹的营帐里谈话,她没有过去,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待着。
差点害死两人的马车就在一旁,她的眼神冷了下来,今天的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曹振轩一心想要远离是非,看来是白费心思了。
“王妃娘娘,今日又有好兴致赏花观月吗?”
听到身后响起叶柏天的声音,她没好气的转身瞪了他一眼。
叶柏天一笑,“看来奴才冒犯了娘娘。”
“王爷没事吧?”她在意的只有这个。
“王爷打还在梅贵妃娘娘的肚子里至今,二十几个年头过去,对这些算计早已身经百战,所以王妃娘娘无须挂心,今日之事对王爷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叶柏天说得云淡风轻,但韩秀芝却听得满腔怒火,“听叶太医这么说,王爷还在母妃的肚子里时,就招人算计了?!”
叶柏天勾了勾唇,“深宫内院本是复杂,更何况梅贵妃娘娘的身分尊贵,后宫之中,就算皇上不特别宠爱她,妃嫔们也得敬个三分。当年娘娘怀胎,不论生的是公主或皇子都是一个威胁。所以娘娘不过七月便早产,奴才的爹当年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救回了王爷,他还说,王爷能安然出世长大,是福大命大。”
当年要不是有叶柏天的父亲,不单是曹振轩,就连梅贵妃都活不了,两代之间的相救情谊,难怪曹振轩对叶柏天深信不疑。
“确实福大命大,”韩秀芝咬牙切齿,“但若少了令尊的高明医术,纵使命再大也无福消受。”
一个才七个月就出生的孩子,能在这些阴谋诡计中活下来实属奇迹,这一生他一次又一次的度过危机,但一辈子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以前她与曹振轩互不相识,有谁要对他不利,与她无关,但在他不顾一切出手救她之后,她便认定了这个夫君,她不会眼睁睁看他身陷危机而撒手不管。
“王妃娘娘不必太过担忧王爷的手,王爷身强体健,只要几日便可痊愈,王妃大可宽心。”
韩秀芝心中的沉重并没有因为叶柏天的话而减轻多少。
“对了!”原本要走开的叶柏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王妃那日在客栈要找的包袱,奴才好似在营帐里看见,若王妃有用处,就记得拿回来收好吧。”
看着叶柏天的背影走远,韩秀芝的心更是往下一沉。她自然不会笨到以为叶柏天想要出手相助于她,只可能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曹振轩,他让她走……
今晚要过夜的营帐十分宽敞,秋儿伺候着韩秀芝用膳,但她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就搁下了横子。
“王妃,叶太医都说王爷没事了,”秋儿在一旁说道:“王妃就别太担心了!”
韩秀芝知道曹振轩没事,但他的态度却令她心情沉重。
“王爷。”秋儿见到曹振轩走进来,立刻恭敬的让到一旁。
一听到秋儿的叫唤,她连忙抬起头,她还以为等不到他回来了,于是立刻迎了上去,“王爷可用饭了?”
曹振轩轻点了下头,脸上有掩不去的苍白疲累。
“你退下吧,”韩秀芝对秋儿说道:“王爷我伺候就好。”
秋儿立刻退了出去。
韩秀芝替他更衣,两人都没有说话,她伺候他躺下,自己则静静的坐在一旁。
“我没事。”他闭上眼睛,语气没有太多情绪。
手都断了,还一直说自己没事,她垂下眼,闷闷不乐的拿起了青布包袱,放到他身旁。
他睁开双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将眼睛闭上。
“你——”她迟疑的开了口,“为什么还给我?”
“本就是你的东西。”他的口气轻描淡写。
“你不怕我走了吗?”
他依然闭着眼,没说话。
“我被你搞糊涂了,不让我走的人是你,现在要让我走的人也是你,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深吸了口气,却还是闷不吭声。
“曹振轩,”她忍不住直接了当的叫他,“你真以为我是这么没义气的一个人吗?本小姐老实告诉你,”她一股脑的坦白,“打一开始,我嫁你就是想要借着跟你成亲好离开国公府、离开京城,然后浪迹天涯!”
见他没半点反应,她火大的想要拉起他,但看到他受伤的手,又打消了念头。
对这种闷葫芦,她还真是没半点法子,所以只能继续说道:“原本我对跟你成亲之后的事另有一番打算,只是我没料到你会对我这么好,”她的声音陡然一低,“甚至想都不想的舍身救我,我根本不配。”
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她这辈子最讨厌用眼泪攻势的女人,但她真的忍不住泪。
“你为什么这么笨?我算计你,打一开始就是,你也明明知道,现在却演这么一场情深义重,害得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你现在才要我走,可是我已经走不了了!做人不能没有仁义道德,我真丢下你,这辈子都会良心过不去。”
说得好像他救她还错了!他睁开眼,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她哭得越来越大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欺负了她似的,他缓缓坐起来,用一只手搂着她,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安定她的情绪。
他活到今日,早已经历了无数次的危机,但他不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没想过要反击。看似富贵的宫殿,说穿了不过是个令人恶心的地方,他只想离开。他不指望从此远离是非,只想图个几年清净,但看来就连几年的光阴都是奢求,今日的事让他心头有着前所未有的惧怕。
母妃死后,若出事,不过就他一个人罢了,但现在身旁还有一个她,若她真有一个万一,他不敢想象。
“让你走,是想你平安。”
“我才不是胆小的人,不论等在前头的是什么,我都不离开你。”她抽着鼻子,不客气的说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谁叫你要娶我,现在别想要甩掉我!不过这个包袱我要留着,将来若你对我不好,说不定我还用得着。”
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忍不住低头用力的吻了她一下。
他本不打算娶妻,但却任性了这么一次,却有可能会因此害死她,但与她成亲至今,他从没后悔,却也越来越害怕失去她。
想起今天发生的点滴,难道真要逼他出手去争那个最高的位置,此生才能免去层出不穷的阴谋与算计?
“王妃,刚才秋儿在外头听到曹月、曹风跟王爷说的话。”秋儿一大清早在替韩秀芝更衣时,小声的说道。
“偷听主子说话,你皮痒啊!”韩秀芝打趣的瞪了她一眼,“信不信打你几大板。”
秋儿吓得缩了下脖子,“秋儿知错,求王妃恕罪!”
看秋儿吓得脸都白了,韩秀芝忍不住叹息,“你这丫头的胆子什么时候才能再大些?我没怪你。我告诉你,下次有机会的话,你听到什么就赶快来告诉我,因为我平生最爱听那些小道消息。快说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秋儿得到鼓励,立刻一股脑的说道:“曹月说,昨天的意外是马匹突然受了惊吓!原来他跟王爷早就察觉从京城离开时就一直有人跟着我们,王爷一方面为了调查来人的身分,一方面也担心王妃的身子受不住,所以就放慢了北去的速度,谁知道昨天穿越树林的时候,对方突然弹了个石块击中马匹,所以马匹才会发狂,而竹林的前头是个悬崖,若不是王爷当下一刀将缰绳断开,可能王妃跟王爷会连马带车的掉下去。”
韩秀芝的眉头像是打了结,从京城出发就有人跟着,这种感觉真不舒服……
“曹月可有说查到了是什么人做的吗?”
“曹月和曹风都猜测是太子的人,毕竟马匹也是他派五皇子送的。”
“王爷怎么说?”
“自始至终,王爷都没说一句话。”
很典型的曹振轩风格,韩秀芝的脸色一沉,“如果真是太子所为,这个国家还真是完了!”
秋儿露出惊恐的神情,“王妃,你这话可不能胡说,若让人听见是要杀头的!”
韩秀芝不太在意的冷冷一哼,“难道我说错了吗?太子才送完马,这马就立刻发狂差点害死王爷,白痴都会怀疑太子意图杀害自己的手足。你说,这太子脑子真有这么笨?若他真笨的想出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烂计谋,这样的家伙让他当上了皇帝也绝对不是万民之幸,到时闹得民不聊生更不令人意外。”
秋儿虽然觉得王妃的话实在太无礼,但是听来却很有道理,“照王妃这么说,意图要伤你和王爷的,不是太子?”
韩秀芝正要回答,却看到了曹振轩站在营帐外头。
秋儿见了连忙跪下,惊慌的想,王爷不知站在那里多久,又听到了多少王妃与她的对话?
相较于秋儿的惶恐,韩秀芝表现的一如往常,“王爷,要出发了吗?”
曹振轩点了下头,一言不发的转身。看他走远,韩秀芝低下头,看着还跪着的秋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起来了!再不快点,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秋儿一惊,连忙站起身,像怕被丢下似的紧跟在韩秀芝身后。
昨天坏了辆马车,但是曹月连夜又找了一辆来,当然比不上宫里送来的舒适,但韩秀芝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有些无奈的看着奴婢摆上木箱伺候她上车,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早就裙摆一撩爬上去,毕竟不过就一个上马车的简单动作,却要好几个人伺候,一点都不合乎经济效益。
“王爷。”曹振轩已经先行坐在马车上,她福了,才端坐到一旁。
等众人将东西收拾好,马车一移动,韩秀芝也立刻回复了本性,眼睛骨碌碌一转,坐到了曹振轩身边,“王爷方才肯定听到我说的话了。”
曹振轩没有回答,但是他也没有叫她闭嘴,因为他说了她也不会听,索性就不浪费唇舌。
韩秀芝继续说道:“昨天遇了埋伏,王爷觉得是谁搞的鬼?”
冋答她的还是一片沉默,她也不介意,嘴巴持续张合着,“王爷,你也知道,说的好听些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但是从小养在深闺之中,也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德行,但嫁你为妻,分忧解劳,陪你聊个几句应该还可以,你说对吧?”
等了一会儿,曹振轩还是没说话。
“王爷不说话,就代表同意身为王妃的我,得要为王爷分忧解劳,所以王爷就跟我说说,到底是谁想对你不利,是太子吗?你快说话,不然这问题压在我的心头没个答案,你不闷,我可闷死了。”
曹振轩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她,“你心中没答案吗?”
她立刻露出浅浅一笑,“心中是有些怀疑,但没证据也不敢妄下定论,王爷认为是太子所为吗?”
“太子虽生性骄纵,但本性不坏,充其量不过是被宠坏罢了。”
“所以我猜对了,果然不是太子!那是谁呢?二皇子!”她抚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想要嫁祸给太子,这招还真狠,但似乎又太明目张胆了点,二皇子向来与太子不和,这事也很容易会怀疑到他头上,他有必要这么做吗?不过不管要杀王爷的人是谁,我只肯定了一件事……”
他没有回应她的自言自语,就当是她个人的小乐趣,不然这一路她没事做,确实也无聊。
“王爷,我们离京几日了?”她扳着指头算着,“该有十多天了吧?你一心想要远离是非,跑了这么多天,人家还是想杀你,我看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人家也非拿到你的命不可,到时候可能连我都得陪葬。”
他转头看她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你不怕吗?”
怕?!摇摇头,她真的不怕,只是看着他受伤的手,没来由的感到心头涌上无名火。她小心翼翼的碰着他包扎的手,“只是觉得宫里的手足情分就如同天上的一片云,有点风就能被吹得无影无踪。若我是你,早一刀劈了想害我的人。”
曹振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你这些话是大逆不道。”
“我本来就是个无知妇孺,想跟王爷说说心里话而已,若只有王爷与我两人,关上门说话都得思虑再三,这还真是要憋死人了。早知道就不要死命的嫁给你,也不会落到嫁给你之后,连讲句话都不行。”
她竟然可以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这种话,想成亲以来,她说的话可一点都没有少过。
他轻摇了下头,“不要得寸进尺。”
韩秀芝抬头看着他,对他嘟起了嘴,“你心知肚明,我再得寸进尺也不会害你!”
他深沉的目光在她的注视下逐渐柔和。
“王爷,”她撒娇的语气下带着一丝肃杀,“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但我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你是个女人,安分就好。”
她抬头对他皱了皱眉头,“我们已经离京,所以礼教这种东西可以丢了!我知道那是你的手足,你不想刀剑相向,但我为了你留下来,此生都不走,你好歹也得为了自己的安危尽点心力吧?我可对当寡妇没兴趣。”
真是越说越过分,连寡妇都说出口了!他一把拉过她,让她坐自己的腿上,“过几日便会到舅父的领地,答应本王,至少停留期间,你会安分些。”
“这点没问题。”她拍了拍他的脸,“我可是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绝对会顾王爷面子的。”
这女人当真没半点自知之明,大家闺秀实在与她沾不上边,心头想着,但他识趣的没有说破。
“王爷,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得老实回答我。”
他等着她开口。
“当初为何会答应娶我?”以他这种冷静的性子,最后竟然请旨娶她,她实在有点意外。
“不知道。”他回的老实,“就是单纯想要你。”
她先是一楞,最后一笑,“这么回答挺囧的,我喜欢!”
囧?!他狐疑的对她挑了挑眉。
“反正——”她靠着他,“喜欢就是了!”
窝在他的怀中,心里觉得温暖,思绪不由得飘远。
想起月老之前跟她说的三生石上的注定——这个怀抱是她的归属,那长命锁呢?若真有注定,纵使留在曹振轩身边,也会有找到的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