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就算拿到国家科学研究院,也没有人可以解释。
信件穿越?太离谱了,章育襄直觉回答,“这是恶作剧!”
蒋默安直觉反对。“不是恶作剧。”
特特没有评论两个人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我是因为日记档案,才晓得我母亲会遭遇意外,如果不知道,以我对杨慕生的憎恨,我绝对不会跟着妈妈到上海,更不会让宁宁放弃指考,更不可能劳师动众让阿疆带几个弟兄一起过来。”
特特的说法合情合理,即使章育襄想大喊荒谬,却反驳不了摆在眼前的事实。
蒋默安接在她的话后头,缓缓道:“这个邮件帐号,是我在三天前刚注册的,因为我发现有骇客潜入我的信箱。”
但第一封信的日期却在六月六日,距离现在十几天后,光是这一点,就有足够的理由让他相信,这封信来自一年后。
“问题是……要怎么解释得通?”章育襄还在挣扎。
“解不解释得通很重要吗?与其纠结在这点,不如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蒋默安的思绪飞快转动,脑海中已经形成“优先处理”、“着手调査”、“急事缓办”的各个步骤。
章育襄翻白眼,是怎样,想在初恋情人面前争取表现啊?“好啊,你要怎么应对?”
“如果日记上说的全是真的,那么我们必须分成三个部分进行。第一,采集杨瑷、杨嘉的检体验DNA,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董事长的亲生子女。若此事无误,这次的车祸就有了可以怀疑的对象。”
章育襄同意,“一年后的董事长”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怎么会把财产全部记在他和默安名下,在这次的遗嘱当中,江莉雰母子至少能分到五分之二的财产。
“第二,育襄,你催催院方,看能不能早点确定换肝的评估结果,如果可以做肝脏移植的话,回台湾做。”
“防他们?”章育襄问。
“对,不管是不是他们,都先防着。”他相信,这是特特让郑品疆放出死讯的目的。“第三点,查出车祸背后的主使者,你能找到人跟踪他们母子吗?”
“不会是杨瑷。”章育襄第一个把她挑出来,因为她蠢得离谱。
“江莉雰?杨嘉?”
“杨嘉还在美国,不可能和肇事者见面。”
“你说肇事者和指使人在饭店见面,查过饭店的订房记录吗?”
“査过,登记的证件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职业是销售员,我找到那名男子,他说他的身分证件造失,早就申请补发,饭店入住那天,他根本不在上海。”
“饭店监视器呢?”
“我看过带子,对方戴鸭舌帽和口罩,看不出模样,只能确定肇事者的说法,中等身材、穿窄管七分裤,白色运动鞋,手上戴着金表。”
“日记中提到,半年后江莉雰曾到台湾寻找蔓姨,换言之,也不是她。”蒋默安叹气,最主要的三个嫌疑人都不是,还有谁可以怀疑?“对了,如果这次的车祸事件是因为董事长的遗嘱内容外泄呢,事务所里面会不会有内鬼?”
“我想过这个,但目前找不出可疑对象。”
特特沉默,心里还在想着章育襄说的“窄管七分裤、白色运动鞋”。
抬眼,她问:“和董事者接洽的人,是不是会习惯性抖脚,脚踝处有一块十元大小的褐色斑点?他的声音是不是有两分稚气,像正在变声期的小男生?”
变声期的小男生?特特的形容让他们同时想起杨嘉,可是……不对啊,他根本不在国内……
蒋默安问:“你怎么会这样问?”
“我……梦见……”
特特将昏迷时的梦境一一道来,如果“收到一年前的信与档案”这种事都能够被相信,那么她的梦为什么不能?
两人骤然安静下来,戴苹?居然是她?她是章育襄最看重的助理,他对她有好感,甚至想……试着追求。
章育襄在做困兽之斗,他挣扎着说:“不会是杨嘉,他还在美国上课。”他更想说的是——你的梦只是梦,当不得真。
蒋默安却做出决定,“査,査杨嘉是不是在美国,査戴苹有没有不正常收入。”
态度摆明,他相信特特的梦。
即使公鸡嗓的男生很多,即使多年不见,他不确定杨嘉会不会穿七分窄版裤,即使他不确定杨嘉脚踝有没有褐色斑点,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就要査到底,他不允许特特的威胁存在。
章育襄长叹。“知道了,我会派人跟踪杨瑷和江莉雰,如果杨嘉在上海,一定会和她们联络。”
“那可不一定。”杨嘉早熟阴沉,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好,我会再去査査最近一个月,有没有他的入境资料。”
蒋默安想了想,对特特说:“这件事你告诉蔓姨和宁宁了吗?”
她摇头。“只有阿疆知道。”
她的回答,让蒋默安不舒服,她和郑品疆的感情好到这等程度,这么“机密”,连亲人都不能分享的事,她竟然对郑品疆睫说?
强压下心中的不悦,蒋默安对特特说:“董事长的病情严重,你出车祸的事,到现在还没敢让他知道,他或许会误以为你对他不满,才不去见他,有关系吗?”
特特冷冷回答,“我本来就对他不满,这是事实,他没有误会。”
别过头,章育襄偷笑,嘴巴真硬,要不是在楼梯间听见姊妹对话,他肯定会相信她真的把董事长给恨进骨头里。
“既然你不介意,我们就把这件事从头瞒到底,凶手的事我们来査,验DNA的事……日记里写八月八日,杨嘉回来为董事长庆祝父亲节,最慢我们会在那个时候采到检体,好确定他们和董事长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
“至于董事长的病,如果你和宁宁当中有人评估成功,就先送你们回台湾,育襄,你能在台湾安挑足够的人手,保护董事长和蔓姨一家吗?”
“当然可以,一旦确定,我会亲自陪蔓姨和特特、宁宁回台湾,都安排好之后,再回来接董事长。”
“医院里来来去去,蔓姨和宁宁目标太明显,如果碰到江莉雰就不好了,特特,你让蔓姨和宁宁先搬到我那里去住,好吗?”
搬到他家!?特特应该拒绝的,她并没有意思利用这次的事件与他破镜重圆,更何况……他早就有了一面新镜子。
只是,听着他指挥若定,不安的心安下,连日来的重担被他接手,她真想听从他安排的一切。
特特还没有反应,章育襄立刻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你连电脑都被人骇了,更别说公司里有多少只眼睛虎视眈眈盯着你,你的处境那么艰难,怎么能够顾及?比较起来,我更适合安排蔓姨和特特、宁宁。”
特特抬眼看他,处境艰难?他碰到什么事?也有人在为难他吗?他的安全会不会受到波及?
“你适合?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个戴苹,査到她之后,你非但不能透露,还得将计就计,利用她把幕后凶手揪出来。”
“放心,我买了一个新房子,刚交屋,是私人别墅区,隐密性很高,不是随便的人可以进出,更何况接下来,你要追査幕后凶手、要陪董事长到台湾,你受到的『注目』,肯定比我更高。”
章育襄认真想想,也对,如果真的是因为戴苹引来凶手杀机,蔓姨跟着自己,会更危险。点点头,他让步,“知道了,照你说的办。”
“我会让方特助用他的名义去申办两支新手机,以后我们联络就用那个号码。”
“好。”
他从口袋里抽出钢笔,找了张纸写下地址,再从皮包里翩出磁卡。
“虽然江莉雰目前不在上海,但蔓姨和宁宁在董事长那边待太久还是不好,你安排两个人送她们过去,我会打电话请警卫放行。”
江莉雰这两天到北京去,因为杨瑷没向学校请假就跑回上海,虽然借口父亲生病住院,但这不是她第一次翘课,学校方面下了通牒,要她退学。
江莉雰不可能让她退学,当初为了让杨瑷顺利进去,捐给学校不少钱,眼看明年女儿就要申请大学,怎么能半途而废?因此她亲自跑一趟学校,试着跟学校好好“沟通”。
章育襄接过住址,和特特打声招呼后便离开。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特特看着蒋默安,蒋默安也回望她,两人心里都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一时间,气氛尴尬。
但蒋默安不急,他知道自己会有大把的时间把话讲清楚,现在的特特需要的是休息。“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营养针打着呢,她的血糖很稳定。
“那么再睡一会儿?如果太痛的话,我请护理师进来再帮你打止痛针?”
特特点点头,睡了可以避开眼前的尴尬,是她想见蒋默安的,可她却座没想清楚,要用什么角色态度对待他。
不久特特睡熟了,蔓姨和宁宁没有吵醒她,就跟着章育襄先离开医院。
阿疆的兄弟们帮着把行李送过去,这两天,碰到的事情太多、心情转折太剧烈,她们都累坏了。
特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
蒋默安还在工作,他飞快地敲打键盘,认真的表情一如她的记忆。
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虽然称不上花美男,但宽宽的肩膀、斯文的五官、干净的脸庞,会让五成以上的女人心生喜欢,尤其他沉稳的目光,和随时随地散发的笃定自信,再再让人觉得充满安全感。
爱上他,安全感占了很大的部分。
几乎是她的眼睛张开同时,他就感受到两道灼热目光,她……在看他?
特特从以前就老爱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呆了,呆呆的她、呆呆的小兔子,让他的心化成一片柔软。
蒋默安转头,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她来不及躲。
他离开座位,走到她的病床旁。“还痛吗?”
“好多了。”她干巴巴地回答。
蒋默安则态度自然地坐到她床边,顺顺她的头发,和过去一样温柔。“我问过医生,再观察两三天,如果没有呕吐现象,就可以办理出院。”
“谢谢。”
“你想找看护吗?或者……不习惯陌生人在身边的话,我可以做不少事。”他笑着拉开衣服,展现自己的六块肌。
她知道,他刻意把场面弄得轻松幽默,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我想,还是找一个看护吧。”
蒋默安明白,她不愿意被他照顾,六年的时间,让他们之间生分了,是他的错,方才造就今日!
他没有坚持,点头后说:“蔓姨和宁宁已经住进别墅,现在时间还早,你想不想和她们讲讲话,让她们安心。”他也在乎她的尴尬,不愿意她尴尬。
“好。”
蒋默安对她的体贴一如从前,特特不晓得该不该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体贴,但……都躺在病床上了,她还有多少选择权?
电话接通,他按下扩音。
“蔓姨吗,我是默安,阿疆这两天有公事,就不过去看你们了。”
“没关系,阿疆已经为我们做很多。”
“阿疆要我转达,有任何事,你们尽避打电话给他,不要客气。”
“好,谢谢你。”
“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找我或育襄。特特醒了,你想不想和她说话。”
“麻烦你。”
他把手机放在特特嘴边。
“妈,我没事,别担心,睡一觉,精神好多了。”
“那就好,章律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里等消息,不去医院了,怕和江莉雰撞见。”
“嗯,我们到上海是为了他的病,别横生枝节。”
“他”?特特始终不愿意喊爸爸,是因为……还牢记当年的事吗?
当年,特特对着慕生说:“你要是离开我们,我就不许你当我的爸爸。”
小小的孩子,高高地仰着头,小小的背挺得比谁都直,她满脸桀敖不驯,也满脸的坚毅,那一刻,她佩服女儿的勇气,感激她为自己挺身。
慕生很为难,但婆婆和江莉雰的催促,还是让他走出那扇门。
她崩溃大哭,她觉得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希望,是特特环着她的脖子,是她让自己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特特说:“妈,不要怕,从现在起,我是爸爸,我会保护你。”
那个时候她才六岁,小小孩子、大大的口气,她说得那样坚决笃定,并且在未来的二十年里,贯彻承诺。
“医生怎么说?”李蔓君问。
特特看蒋默安一眼,回答,“医生说要再观察两天。”
“那好,等你回来,我给你煮好吃的,要多补充钙质,骨头才能长得好。”
“嗯。妈妈好好休息,叫宁宁乖乖的,不要找麻烦……”
特特话没说完,宁宁就抢过手机,说:“姊,我才没惹麻烦,我乖到不像杨宁了呢。”
“需要我夸奖吗?”
“不必啦,姊,蒋默安在旁边吗?我可以跟你讲悄悄话吗?”
特特苦笑,他不只在旁边,手机还在人家手上,她要怎么回答?她只能轻轻嗯一声。
宁宁显然错误理解她的“嗯”,以为接下来的时间,可以畅谈无阻。
因此她兴致勃勃地说:“姊,你知不知道,天底下的男人可以分成三种?”
要和她谈男人,而不是讲蒋默安的背后话?特特松口气,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哪三种?”
“苍蝇、狮子和狼。”
“怎么说?”
“百分之七十的男人都是苍蝇,长相平凡、个性平凡,身高也平凡得让你无法多看一眼,他们不懂、或者假装不懂女生的拒绝,他们随时随地想跟在你身边,愿意当小太监,帮你处理身边所有的大小事,深信近水楼台、守得云开见月明,因此成天在你身边飞来飞去,嗡嗡叫个不停,虽然讨厌却无害。”
她活泼生动的形容让特特笑了。
姊姊的笑声鼓吹了她的发表欲,宁宁接着说:“第二种是狮子,约有百分之二十九点九的男人尾于这种,他们是动物,会写诗、会弹琴、体贴温柔,也懂得适时地在女人身上做投资。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想展现自己的优秀杰出,充分显示自己不是普罗大众,他们是你梦中最理想的人物。可他们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吃掉你,吃干抹净了,转头就走,根本不在意猎物的心情。
“他们会在前一秒钟说:『这世界,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后一秒钟却说:『小姐,我们认识吗?』翻脸比翻书的程度,快两倍。”
“这种男人和狮子有什么关系?”
“狮子不就是平时老爱张扬着鬃毛,到处宣示自己是畜牲界的国王吗?你见过哪只狮子吃饱了,会收拾餐盘餐具和厨余?那是秃鹰在做的事。”
“那狼呢?”
“百分之零点一的男人是狼,他们有车有房、有名有钱还有一张吸引人的脸,他们彬彬有礼、况稳大度、庄敬自强、处变不惊,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他们的肩膀可以顶。
“他们超级自信,走在马路上就像偶像明星,所有的女人一见到他,都会向他飞扑过去,他不闪不躲,站在最好的角度,气定神闲地挑选最佳猎物,就算你拒绝他,他也不会生气,因为他很清楚还有一大堆女人等着前仆后继。
“听起来这种男人好像无害,可是被狼咬一口,就算不死都会半残。姊……”她深吸一口气,进入正题。“姊,我都不记得自己诅咒过蒋默安几千次了,但是我必须承认,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可是不管怎样,他就是匹狼,会让人重伤的狼,我们没有必要排队当他的猎物,对不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阿疆哥哥。”
如果阿疆知道宁宁这么挺他,一定会感激得痛哭流涕。
特特尴尬地看蒋默安一眼,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宁宁的话让蒋默安拢了眉头,这个小屁孩,还真的投郑品疆一票?
半晌,特特挤出一句话来圆场。“你不是很怕阿疆吗?”
“他是黑道大哥嘛,不过现在想想,有个黑道姊夫也不错,至少这次的事……姊,你不晓得,那几个兄弟把肇事者揍成猪头了,我要求求阿疆哥。”
“求他做什么?”
“让我当几天黑道大姊过过瘾。”
“不读书已经够过分,现在还想入帮派?真长进!”
宁宁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认真说:“姊姊,你要快点好起来,看见你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我好慌。”直到现在,她才晓得自己有多依赖姊姊。
“好,宁宁长大了,姊姊不在身边,你帮我照顾妈妈。”
“我会。”
特特正要结束这通电话时,蒋默安突然开口问:“我是狼,那郑品疆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电话那头出现一片静默,宁宁吓到了!
想着妹妹的手足无措,特特突然有股想笑的,为所欲为的小屁孩,轻易被他给治了?
宁宁低低地丢出话。“姊,你出卖我!”说完,她把电话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