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月的讨论、联系和确认后,同学会的行程与活动内容终于尘埃落定——周五一早出发,进行两天一夜的旅程,地点是五峰乡的白兰部落。
周五恰好是五一劳动节,大部分有意愿参予的同学,在这日均休假,加上劳动节非重大节日和假日,彭璐确定能排休后,也报名参加,反正隔天周六上的是晚班,她提早离开还是能赶得上上班时间。
同学间对于何师孟和丁琪臻分手一事有多个版本在流传,有的传他们藕断丝连,有的说他们真的分手了,有一版本说女方劈腿,也有另一版说他们只是暂处于冷静期。
本来认为这是个人感情私事,对于同学在脸书或Line上的八挂,何师孟从不给予回应,但现在他和彭璐在一起了,他必须有个肯定的态度,才不委屈了她。所以他考虑后,也决定报名此次的同学会,只要他和她一起出现,没人会怀疑他的感情状况。
在约定地点集合时,众人见他俩一道出现,并未多作揣测或好奇。基本上在同学的印象中,他们两家是世交,两人国小、国中和高中又在同个学校,他们一起参加活动合情合理。
在采完当地盛产的蜜李和甜桃,享用过道地的泰雅风味午餐,又在咖啡厅稍事歇息后,到达民宿已约下午三点。除了有位同学事先告知因为白日上班,晚上才会直接到民宿与大家集合之外,胡芮琴将已到的同学集合起来发房间钥匙,众人在发现他俩被安排在一间房时,纷纷发出疑惑、暧昧的声音。
“你们睡一间房哦?”福态的小胖瞠大了小眼睛,表情暧昧又八卦。
相较于彭璐的脸红与疑惑,何师孟淡定又大方地与她十指交扣,并半抬两人交握一起的手。“我们是情侣,当然同一间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哇喔!”
“我就跟你说嘛,他们一定是情侣你就不信,你到底是不是他们同学啊!”
“难怪刚刚吃饭,就看男的帮女的挑鱼刺,好朋友哪会这样。”
“一看就知道是情侣了啊。”同学们几乎携家带眷,叽叽咕咕的,也不知是谁的声音。
“你们真的在一起哦?”小胖不相信似的,再问:“那丁琪臻咧?”
话一出口,脑后马上被胡芮琴巴了一掌。“你怎么还是这么白目?”
“我是问出大家心里的疑问好不好!”小胖揉着后脑勺。“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吗?”
“想啊!”多人异口同声。
“你看!”小胖得意地对着胡芮琴抬下巴。
“想也知道就是跟丁琪臻分手了,才和璐璐在一起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胡芮琴投去鄙视的一眼。
“是,我跟丁琪臻分手了,真的分手,不是大家传的什么单方面分手,或是还在冷静期;至于她否认分手这件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事实上,我跟她分手很久了。”何师孟借机会澄清与丁琪臻的关系。
“她都说你们没分手。”
“对啊,她说是你在生气,她还在努力挽回。”
“那个谁不是晚上才会来?她不是跟丁琪臻很好?”
“是宜芳啦,她要上班,晚上才会过来,不过这山路不好开,也不知道她找不找得到地方。”
“晚上再问问她知不知道丁琪臻到底有什么打算。”
“干嘛问这个?反正人家都在一起了,丁琪臻来凑什么热闹!”
“好啦!”胡芮琴扬声喊。“同学,不要再八卦了。现在钥匙都拿到的话,
请你们先把行李带进房间收好,等等五点我们在大厅集合。晚餐是烤肉大餐,自己动手烤,配一点老板撒密思的小米酒,老板还有帮我们准备一个捣麻糬的活动。大家现在先回房间休息,晚上才有体力捣麻糬,想在园里逛逛的也是可以。”
这里的客房是采日式风格设计的独栋小木屋,不仅提供多人共住的十人小木屋,亦有提供夫妻或情侣人住的双人独栋小木屋。
何师孟和彭璐的小木屋,虽不像六人屋或十人屋还有客厅和庭园,但从房间窗口望出去,山坡上种满了高冷蔬果,山岚自山脚下升涌而起,景观也甚是迷人。
一进房,彭璐忘了与他共处一房的不自在,放下行李便坐在窗口稍作歇息。
毕业后忙着工作,服务业更是没有假日可言,排休日她得将时间用来整理家务、采购日用品和补眠,这样的生活让她并没什么外出旅游的机会,一整天下来,才发现自己体力原来已不如从前。
不过是走了圈观光蔬果园,采了点水果,她的四肢已开始发出抗议。
“很累?”搁下行李,屋里屋外大致检视一遍后,何师孟回房见她仍呆坐窗前,上前探看。
“有点。年纪大了,才走一点路就不行了。”她回首看他一眼,懒洋洋地靠上椅背。
“你整天都穿着高跟鞋在百货公司罚站,也没机会出来走动,难怪体力差。”
他双手搭上她肩,轻轻地为她揉捏稍显紧绷的肩颈。也许该找机会约她去打球,或者他打球,她在一旁跑步。
“工作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笑一下,深呼吸一口。“不过这里空气真好,好久没闻到这么干净的空气了。”
“每天都待在空气不流通的环境里,闻到的都是客人的体味吧?”他将她长发往胸前拨,露出雪白的颈背,掌心贴上时,触及一片濡湿。
她哈哈笑。“虽然你这说法有点夸张,不过也真的是这样。”
“你流好多汗,要不要去冲个澡,然后睡一下,时间快到时我再叫醒你?”
这是好提议。她拿了干净衣物简单冲过澡,出来时屋里不见他,她猜他大概到别栋屋去串门子。她放心地睡下,这一觉睡得很沉,是一阵手机铃声扰醒她,睁眼时才发现窗外已是夕落时分。
她紧张地坐起来,看一眼腕表,早过了集合时间。抓了手机一看,是阿琴。
接起时果然听她在那端大声嚷着:“你们两个是要我抬八人大轿去请是不是?”
“对不起,我睡着了,马上就过去,在大厅吗?”师孟呢?她瞄了瞄,发现他坐在一旁藤椅上睡着了。他黑发看着还有些湿,身上是一件白色V领T,下半身搭了件藏青色的直版休闲短裤,不是早上出发的那套衣服,应该是在她睡着时也冲过澡。
“在大厅旁的空地。快点过来,再不过来你们晚餐就抓蚊子吃吧!”
结束通话,她发现何师孟还在睡,他应该是非常疲倦,才会睡得这么沉。她喊他名,轻拍他面颊,好一会时间他才睁眼看她。
“怎么了?”他紧张地看着她,眼睛布满血丝。
“五点二十分了,我们都睡过头。”
何师孟搓搓脸颊,精神恢复了点,才拉着她出门。
“哲伦怎么没来?”彭璐忽然想起这个人。
“他女友的表姊结婚,他要陪他女友去参加婚宴。”他瞄她一眼。“怎么,想他了?”
“乱说什么呢,我好奇而已。”她拍他一下,他抿唇笑,随即打了个呵欠。
“你昨晚几点睡?”她看着他略带疲倦的面庞。
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抬起搭上自己颈背,转动头部。“躺上床时快四点了。”
“快四点?”她与他七点从住处出发,他睡不到三个钟头?
他笑一下。“突然有灵感,不写完怕忘记,所以写完才睡。”
“哪本稿子?”
他不答,倒是疑惑地开口:“说到这个,你好像很久没去开我的档案了?”
“好像是。”
“为什么?不想知道后续发展?”他的书她不是每本收藏吗?
“想啊。反正我会买书嘛,到时候看还不是一样。而且看的是完整版。之前看时,有时断断续续的,剧情无法连贯。”
“那你之前老是去动我笔电?”
都这关系了,他想知道,她就告诉他。“那是因为那阵子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我怕你胡思乱想,才找理由看你的稿子,想要借着跟你讨论剧情的机会,好转移你的注意力。”
“怕我一时想不开闹自杀?”他挑眉。“像胡芮琴那样?”
“你这话别又在她面前提,她当时只是太难过、太生气。”她顿了下,缓缓开口:“我确实会怕你做出什么傻事,毕竟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个说话对象。不只是我,我妈也会打电话来要我多关心你,因为你爸妈非常担心你。”
何师孟停下步伐,抬首望着天际,赞叹着:“这里的夕阳真美。”
她仰起下巴,与他同看一片天。“嗯,真的很漂亮呢。”不须刻意找寻最佳观赏日落地点,抬首便是一片亮丽金光。
“听说运气好才看得到,因为午后容易起雾,我想我们运气真的不错。”
她没说话,只抿着唇微笑。
“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是真的很难过,毕竟之前曾经短暂分开。”他芡$纯回来这个话题。“我只是不甘心,所以很郁闷。”
“不甘心?”她看向他。
他轻点下颚。“你应该知道她爸妈一开始并不同意我专职写小说,他们认为那不仅养不活我自己,连他们的女儿也要跟着饿肚子。琪臻本来也不以为意,认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后来她却告诉我,她为了这事跟她爸妈吵了几次架,她觉得她不该为了爱情伤害亲情,尤其是生养她的父母,所以她才提分手。”
彭璐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长辈总要以他们的观点来决定晚辈的一切。什么职业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工作不就是找一份自己喜欢的、有兴趣的、能乐在其中的吗?
他笑一下,有点无奈的口吻:“长辈不喜欢我的工作,我也不能说什么;她说要分手,我也只能答应她。我总不能怂恿她跟我私奔或是要她回去跟她爸妈继续吵。后来我们不是一起找房子吗?搬进去没多久,她又跟我联系,说她已经说服她爸妈了,他们认同我的工作。”
她还记得当时搬进现在的租屋处不久,在一楼遇上丁琪臻与他一道回来时,那一夜她彻夜未眠。
“虽然他们愿意认同我的工作了,我还是想让他们能更放心把琪臻交给我,我才会打算找个正职。”他叹口气,有点自嘲地说:“想不到她的计划里没有我,我能不呕吗?但后来也想通了,人一辈子可能爱上好几个人,所谓的伤痛或是不甘等等情绪,其实也是一种能量,一种让我们学着更懂得怎么爱人的能量。”
彭璐微微一笑。“你这段话说得真好,就是……”她半眯眼,两指捏出一点点距离。“有点大男人主义。”
“我?”他不以为自己有大男人倾向。“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毛病?”
“你不喜欢人家不认同你的工作吧?”
他点了点下颚。“当然不喜欢。我不偷不抢不骗,我正正当当地做我喜欢的、想做的事,为什么要不被认同?”
“那你为什么不认同我的工作?所以你大男人。”她对他皱了皱鼻。
“我哪时不认同你了?”被指控得莫名其妙。
“你那晚说要我辞职啊。”
何师孟忆想那晚的对话,捏捏她脸颊,道:“那是在吃醋。”
“喂,你们两位,到底还要我们等多久啊?不快过来在那边放什么闪!”胡芮琴远远就见他们往这方向走来,都五分钟过了,两人还杵在那你侬我侬的。
“走了啦!”彭璐拍开他的手,往前头已架起烤肉架的庭院走去。
“厚,有人迟到喽。”
“在房间里干嘛?”
“孤男寡女在房间里能干嘛!”不知是哪个男同学,还加重了某个发音。
“迟到的人负责烤!”
这些同学和高中时还真是一样德性,却也是这些对话特别令人想念。出社会后,才知学生时期的单纯有多难能可贵。
“只是睡过头而已。”彭璐不好意思地解释。
“你们两个同一间房?”
四点多才到的宜芳错过白天的活动,尚不知他们的关系,在惊讶的问话后,一瞬间,大家像是约定好地静了下来,只有几个孩子在旁嬉闹着。
彭璐循声望去,还来不及与她打招呼,余光先瞥见另一道身影,她怔怔望着对方,对方也看着她。
“璐璐。”丁琪臻对她绽开笑容,随即调移目光,直勾勾盯着何师孟。
彭璐侧首看他,他只是收回目光,偏头看她。“我们找位子坐。”
庭院相当宽敞,随意地摆了几组木制桌椅,应是时常开放房客在这进行烤肉活动。他拉着她找了位子,递给她一杯柳橙汁,随即和几个男人围在烤肉架前忙着将食材烤熟。他与身旁的小胖不知聊了什么,几度畅声大笑,似不受丁琪臻影响;反观她,始终觉得不自在,尤其几次转眸间,对上丁琪臻若有所思的凝视,总感到有些心虚。
一盘烤得酥香的肉串和香菇出现眼皮下,她抬眼,何师孟噙着笑看她。“想什么?饿了吧,先吃。”
他把盘子往前头桌子一搁,拎了鸡肉串给她。“是孜然口味的鸡肉串,很香,味道应该不错。”
她接过,咬了一口,弯着眼睛笑。“好吃,烤得不错。”
“是吗?我咬一口。”他弯在她身前,双手搭在她腿上,凑脸去咬她的鸡肉串。咀嚼两下,满意地点头。“是真的不错,以后要是没灵感,写不出东西了,来去卖烤肉好了。”
“好哇。”她笑得很甜。“那我就在旁边摆张椅子,买烤肉免费修眉。”
“下重本啊。”他捏捏她鼻尖。
“没办法,嫁鸡随鸡,嫁——”她忽然不说话了。
“想嫁给我?”何师孟接下她的话。
他唇边抿着暧昧的笑意,她胀红着脸。“我不是那意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