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齐太太禁了孟翠栩的足,但齐家有老太太在呢,老太太命她出门办事,齐太太怎好阻拦,于是孟翠栩在家待了快五个月之后,第一次出门了,先是闻香楼旁边的小院,青儿说宋二爷人不在,于是又趋车前往齐桁尔城南的住处。
幸好,金嬷嬷上次来时那个纸条还留着,于是门房没有阻拦,她只在小院的青砖前站了一会,厢房的格扇就开了,齐桁尔大步走出来,一脸高兴,也不管旁边还有下人,就拉起她的手,“你可来了,我这两天就在盘算着你什么时候会来。”
“因为之前的事情,婆婆让我别出门,祖母知道我肯定心急,于是说让我出门替她抄经,这才得以出来,我、我也是很想……想见你……”孟翠栩声音越说越低,后来几不可闻。
但齐桁尔耳力可好了,自然听明白,表情一下子高兴起来,“你应该听到消息了吧?我可以回家了。”
“是。”想到多时的企盼终于成真,孟翠栩双眼亮晶晶的点头,“我会好好等着的,只是……夫君要如何出现?突然回家,婆婆怕是禁受不起,就算是好消息,也怕惊吓到她。”
“我会想出一个好方法的,你等着我回家就好。”
孟翠栩笑了笑,红着脸点点头,虽然有点舍不得,还是挣月兑了他的手,“从齐家到这边太远了,我得赶快回去,不然不好跟婆婆交代。”
真是,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过来,就说了这么一会话,真像疯子,可是她忍不住啊,就是想来看看他。
自从知道圣旨下来后,她真没一刻忍得住,想插翅飞到他身边跟他说自己很高兴,会好好等他回家,他们不用再分隔两地了,他们可以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生儿育女,二十岁开始虽然有点晚,但总算也是开始了啊。
齐桁尔让她等等,他从厢房出来后手上多了两封信。
“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所以就不写给你了,这里一封给祖母,一封给父亲,还有一件事情,你回家到我的书房,拉开案桌右边第二个抽屉,那是小时候一个对我有恩的长辈亲手给我的,你去看看。”
孟翠栩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顺从的说好,直到金嬷嬷看着天色再三催促,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回到齐家,当然先前往萱茂院递信,给齐老爷的就放在这边,等他过来请安时,再由老太太给他。
然后就是去齐桁尔的书房,右边第二个抽屉,拉开里面有个信封,信封里是一方绣巾,孟翠栩一眼就认出是什么,奇怪,母亲缝给她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忍不住往怀中一模,咦,还在。
两件绣帕摊在案头,一模一样的花色,这是孟家女眷用的东西。
齐桁尔怎么会有母亲的帕子?
母亲的明明给人了,给了那个跟家人走散的小胖子哥哥……突然间电光石火,她想起来了,有次在他那边吃点心时,他跟自己借了帕子看,然后就一直问她云州到京城路上发生什么事情,问到她有点莫名其妙——所以他是她们在奉霄镇捡到的男孩?
事隔太久,她已经想不起来那男孩的模样,不过没错,她听婆婆说起,虽然只是几句简单带过,但能确定齐桁尔小时候的确走丢,所以……所以……看着眼前两方一模一样的手帕,孟翠栩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缘分居然这样深。
当初同意替嫡五小姐出嫁,不过是无奈,她真什么都没想过的,没想过夫君还活着,没想过会在相处之下生出感情,更没想过夫君是故人,他们早在多年前就见过面了,成亲后从没有住在一起的丈夫,却在孩童时代相处了好几天。
她原本有点不安的,怕他回来后会开始嫌自己出身不好,不过是个旁支丫头,凭什么当正房女乃女乃,但想必他也猜到了,才让她来看帕子,就是想告诉她,不用担心。
拿起帕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小胖子哥哥,那么久不见,你又瘦了那么多,难怪我认不出来啊!
夏至过去,白露、霜降,齐桁山成亲满一年后便带着许氏搬出,柳氏生下第三个儿子贵哥儿儿,新提上来的通房丫头如桃也有孕,小雪到大寒,又是一年的立春。
这个过年,京城的说书馆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齐家二爷齐桁尔死而复归的故事了。
都说老天有眼,齐家每年捐善粥,善行有了好报,齐家二少当时被西瑶国的商船给救了,由于醒来时迷迷糊糊,那群商人也不好把他留着,就这样一路带往西瑶,直到身体养好,记忆恢复,这才又千里迢迢回到京城,马车太贵,小驴子又只能慢走,所以这才耽搁了许多时候,直到立秋前后这才回来,距离他沉江,已经三年多。
说来好笑,由于齐桁尔以前不高且胖,肤色励黑,这趟归来,瘦了许多,肤色也白了,加上身子抽长,齐家人一下子居然没认出他,又细看了一会儿这才认出自家孩子,自然喜不自胜。
据说糊涂多年的齐老太太见到爱孙,整个人清醒不少,现在已经能外出上香,说话也不再颠颠倒倒,齐老爷齐太太更是欢喜,饭吃得好,觉睡得香,短短几个月就胖了好几斤。
齐家大宅中,最值得一说的当然是二女乃女乃,原本是望门寡妇,突然间丈夫回来了,但她一个投靠旁支当大户女乃女乃,身分是太不配了,当大家都在猜齐桁尔会不会嫌媳妇出身太低,想休妻另娶名门淑女时,二女乃女乃迅速传出好消息,距离齐桁尔回家也才三个月不到,齐家长辈就别提多开心了,红包赏赏赏。
齐家大宅现在就只剩下两兄弟,齐桁宜夫妻连帐目都看不懂,自然没什么好说,帐本依然是给二房看,只不过批改人从孟翠栩变成齐桁尔。
齐家的日子过得很好。
去年,四皇子意图逼宫被擒,整个京城不准传出喜事,大家都闷坏了,今年自然加倍热闹。
家里现在有五个小扮儿,两个小姐儿,孟翠栩跟如桃肚子都还有一个,齐家长辈高兴得很,年夜饭多开了一桌,让姨娘也能上桌吃饭,凑凑趣。
老太太始终笑咪咪的,十二道菜吃完,丫头撤下席面,给齐桁宜跟齐桁尔上了浓茶,其他人上了清茶——这是齐桁尔交代的,今年他已经回来,断断不许再由老父亲守岁,太不孝了。
齐桁尔想起自己沉江后的第一年跟第二年,都是孤孤单单,去年,孟翠栩给他送了齐家的菜,让他一解想家之苦……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这个神奇小女人,她也正在看他,脸上露出笑容。
神奇小女人肚子里有个小小人,去年此时,他怎么样也想不到才短短一年,就能回家守岁,还连孩子都要有了。
齐太太见子孙满堂,心情很好,又见黄宁香一脸有所求,对她安抚性的笑了笑,转而对孟翠栩问起,“二媳妇,你是第一次有孩子,身体可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婆婆关心,媳妇一切都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京城后一直粗养的关系,她真没一点不舒服,胃口好,睡得着,要不是肚子渐大,她还真不觉得自己怀孕了,不知道女圭女圭会是哥儿还是姐儿,虽然夫君说男女不嫌,但身为女人,当然还是想要一个儿子。
“婆婆放心,媳妇会照顾弟妹的。”经过这几年,柳氏总算明白了,二房是亲人,不是敌人,现在对孟翠栩好得很。
齐太太笑说:“那就好,我啊,就爱看你们这样亲亲热热的。”
说实话,柳氏太笨,许氏又狗眼看人低,说起来还是不急不躁的孟氏最好,不过孟氏那娘实在太一言难尽了,不过就像丈夫说的,桁尔喜欢就好,能怀孕的媳妇都是好媳妇。
“大媳妇,如桃那边可有安排?”
“有的,已经派了婆子丫头伺候,房间也已经换到大间,被褥什么都是新的,如桃光这个月就胖了五斤。”
“你乖,二媳妇,得跟你大嫂好好看齐,不是自己生就好,还得开枝散叶,你看你大嫂,如竹、如菊、如桃一个个提拔起来,这样大房才能兴旺,霞蔚院的芍光跟亦丹,什么时候要开脸啊?”
孟翠栩恭恭敬敬的说:“回婆婆,媳妇是要准备给开脸的,不过夫君说不用,两个丫头都忠心,他想把这两丫头风光嫁出去当正妻。”
“那是要提拔云环跟良辰了?”
齐桁尔忍不住说:“那两丫头才几岁,怎么合适。”
齐太太又问,“那我把艾琴跟艾书给你吧。”
“身为儿子自然孝道为先,怎么能要母亲的丫头。”
齐太太不以为然,“你要多生几个对我来说就是孝顺了。”
齐桁尔不接话,他就是没兴趣啊,他只想跟孟翠栩在一起,只想她替自己生孩子。
他喜欢清晨醒来时,转过头就能看到她睡得一脸香,眉舒脸展,嘴巴开开,鼻翼随着呼吸一动一动,说不出可爱,他会觉得很满足,总觉得这是老天爷补偿他过去的离家之苦。
他还是齐家少爷时,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身边的大丫头喜欢就睡,从不觉得那有什么,可是这一趟回来,心境却有了很大的转变,枕边睡着心上人就够了,他不需要那么多通房姨娘,翠栩已经怀孕,代表子嗣没问题,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是由她的肚子出来,总觉得两人相守可比以前一个睡过一个舒服得多。
只不过这番话太惊世骇俗,自然是不好这么说的,他只能道:“翠栩嫁入齐家就当寡妇,也吃了不少苦,儿子想等她至少生出个儿子,再来说姨娘之事。”等有儿子,他就说反正已经有儿子,又何必一定要收姨娘,总之,他是男人,他说不要就是不要。
齐太太不是很满意,“嫡子跟庶子能一样吗,嫡子是嫡子,庶子是庶子,这永远不会改变,就算姨娘先生男,那也是庶子,哪能跟嫡子比,又何必一定要二媳妇先生下儿子才纳姨娘。”
见儿子不说话,齐太太又道:“芍光亦丹你要把她们风光嫁出去,云环良辰你又嫌太小,艾琴艾画你不肯要,那这样吧,你收了宁香当黄姨娘,我就不再插手你房里之事。”
孟翠栩心想,原来这才是重点,知子莫若母,齐太太肯定知道齐桁尔会一路拒绝,才抛出一个又一个提案,而最后才是她真正想说的,齐桁尔已经拒绝三次,再拒绝,就是不孝了。
可是黄宁香……这她不行,既然夫君已经挡了三次,这次得换她出马。
孟翠栩正想说话,柳氏却是咦的一声,“婆婆,这不对啊。”
齐太太耐着性子回答,“哪里不对?”
“婆婆刚刚说收姨娘是为了子嗣,可是黄家表妹却是因无子被休,收这姨娘又不下蛋,能干么呢。”
孟翠栩忍不住在心里欢呼,大嫂,说得好!
黄宁香闻言眼眶一红,“大嫂也太刻薄,若是可以,我也想有大嫂的福气一连三子,偏偏我是身子单薄的人,大嫂拿这说我,太不应该。”
柳氏却是不退让,“想必表妹买通如月,跟大爷在花园相遇时,也是这般楚楚可怜吧,可惜啊,大爷偏不上当。二弟,大嫂跟你说,你回来前表妹可是千方百计想要进入福辉院,你一回来,她又想进霞蔚院,这等心思,你自个品品。”
被戳破心思,黄宁香一脸尴尬,但还是想挽回颓势,于是硬是眨眼逼出眼泪,“表哥,事情不是那样子的,我说穿了不过一个弱女子,我能作什么主啊。”
孟翠栩忍不住了,“表妹这话可不对,难不成是有人逼你进大房?没有吧,怎么说得好像全家联合起来逼你给大伯奉茶一样。婆婆,身为主母要有气度,这媳妇懂,所以也点了几个丫头给夫君,奈何夫君不要,媳妇也不好勉强,不然开了脸,夫君又不去过夜,不是两边耽误嘛,婆婆给提议,自然是为了晚辈好,这我们知道,可是表妹这等人品,我无论如何不能收。”
齐太太放下茶盏,她也知道在年夜饭说这事情不妥,但就是想着人多,晚辈们不好反抗,这才说出来,却没想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打回来,唉,但事已至此,她肯定要桁尔收了宁香,一来是给宁香找个归宿,二来也算了却自己跟姊姊的姊妹情谊——母亲生她后身子就不大好,嫡兄嫡姊都怪她,只有二姊姊还是对她那样好,二姊姊只有这宝贝女儿,自己一个当家太太,难不成还不能护她周全?
孟翠栩眼看齐太太准备长篇大论,连忙抢先开口,“婆婆,女子以妇德与妇行为重,这话总没错吧?”
“是没错,宁香从小读女诫,自然懂这道理,将来过门,会跟你一心一意,你不用担心二女乃女乃的位置,她是再嫁妇,无论如何不会威胁到你。”
“可是婆婆,表妹却是狠心的,婆婆难道忘了去年过年,表妹跟娟儿因为跟我要四十两而我不给,回家就诬赖我屋里屏风后面藏着个男人吗?要不是媳妇发了个毒誓证明清白,说一个寡妇房中藏着男人,可是要我去死啊。”
齐太太无言,齐桁尔的脸色更是难看起来,“还有这回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都过去了,讲出来也是惹人心烦,这便没开口。”
齐桁尔正色道:“娟儿、黄家表妹,你们这样陷害自己的嫂子,今天大年夜我也不好发脾气,不过回头我会要个交代。”
齐娟儿仗着自己是妹妹,也不怕,“不过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嫂子当真了,而且反正母亲也没罚她啊。二嫂你也真是够了,嘴巴上说着何必讲出来惹人心烦,现下不是又说了吗,我看你就是想惹得全家鸡飞狗跳显得自己贤慧这才高兴。”
柳氏却是唉呦的一声,“照妹妹这种说法,岂不吃亏了还不准人家说?二叔我跟你说,你可得好好管管娟儿,之前二弟妹的旧时姊妹来瞧她,娟儿居然把客人请到自己的住处,打听二弟妹的消息呢,还有啊,二弟妹出身窘迫,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又不是人人像我这样好命出身富贵世家,娟儿跟表妹居然把全家女眷都请到花厅上,不但说二弟妹出身不好,还想诬赖二弟妹藏男人呢,这心思歹毒着呢。”
齐桁尔脸色很难看,虽然暂时没说话,但人人都看得出来,他不会善了,过了今天,齐娟儿跟黄宁香有得瞧了。
孟翠栩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脸色这才好些,“放心,以后断断不会允许有人再这样欺负你。”
孟翠栩点头微笑。
柳氏见状,忍不住打了齐桁宜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对妻子的,面对黄宁香一门心思扑上去,二叔就是毫不客气打回来,哪像他,又不甘愿娶,但又喜欢黄宁香的绝色容姿,暧暧昧昧的烦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