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喜言怔怔地看着这个比以前瘦一点、黝黑了一点,眉宇之间多了一点沉稳,眼神也更显得深邃的男人。
她后退一步,用力眨着眼。这是真的吗?骆靖天真的就站在她面前?
不过这不会是梦,因为她梦里的骆靖天脸上总带着浅笑,眼神没有这么忧郁。
“好久不见。”骆靖天定定地看着她。
夏喜言说不出话,只是握紧拳头。
“我出来散步,觉得这个背影像你,讲电话的声音也像你,等到发现是你的时候,我来不及离开。抱歉,我想你并不希望看到我。”骆靖天嗄声说道。
她还是没说话,拳头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过得好吗?”
“还不赖。”她总算找回她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来自于外太空。
“你要结婚了?”
“预备中。”她仰起下颚说道。
见他的唇角微微一动,她却觉得他看起来像是想哭,但她没因此而做他想。当年的自作多情伤她太深,每每一忖及那些几乎是抱着他大腿,求他不要离开的惨痛回忆,就让她心如刀割。
“恭喜,祝你幸福。”骆靖天努力让自己挤出一抹笑。
“嗯。”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骆靖天看着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变得圆润且更有女人味的脸庞,怎么看都觉得陌生。她早已不是他记亿中的夏喜言了,如今的她神态自信,看着他的眼神犹有防备,她甚至别开头,不想多看他。
他垂眼,忍着心痛与悸动,低声说道:“我先走了,愿你度假愉快。”
“站住!”她月兑口说道。
他扬眸望着她,眼里闪过一抹亮光,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
夏喜言被他盯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因为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叫住他是为了什么,她只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消失。
“叔叔,来陪小花玩。”突然,一个穿着水蓝色吊带裤的圆脸小女生,不知从哪处飞扑出来,一下子就抱住了骆靖天的大腿。
夏喜言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也用圆滚滚的眼睛回望着她。
“你好,我叫小花。你是谁?”小花笑咪咪地问。
“我叫夏喜言。”
小花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仰头看着骆靖天说道:“我看过这个阿姨……”
“小花,叔叔在忙。”骆靖天立刻打断小花的话。“你先去找妈妈,我等一下就过去找你,好吗?”
“你在哪里看过我?”夏喜言站到小花面前。
“就在那里啊!有个阿姨长得跟你很像。”小花指向不远处的那栋白色小木屋,软软地说。
夏喜言皱了下眉,看向骆靖天。
骆靖天凛着脸,双唇紧抿。
“你再婚了?”而且还找了个跟她长得很像的?
“你的想像力会不会太丰富?”骆靖天笑了出来。
这笑容淡化了他眉宇间的郁色,竟又完全是他当年的模样了。
夏喜言看着,觉得鼻头酸酸的,她立刻别开眼,看向小花。“小花,可以带我去你看到我的地方吗?”
“不行。”骆靖天声音一敛,立刻挡在她们面前。
“为什么不行?”夏喜言和小花同时问道。
“就是不行。”
夏喜言弯,在小花耳边说道:“我用跑的,然后你帮我缠住叔叔。”
“好。”小花用力点头,瞪大眼睛偷笑着。
夏喜言站起身子,挑衅地看了骆靖天一眼后,拔腿就往白色小木屋的方向狂奔。
小花兴奋地抱住骆靖天,大声地对她喊道:“阿姨,那个跟你很像的阿姨在客厅喔!”
骆靖天抱起小花,马上跟着往小木屋跑,偏偏身上的小淘气存心不让他顺利追上前,一下踢脚、一下整个人重心往外晃,差点就要摔到地上,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喜言冲上小木屋的台阶。
“喜言,不要进去,你会后悔的!”抱着小花,离小木屋只有一步之遥的骆靖天喊道。
夏喜言回头看了他惊慌的脸色一眼后,毫不犹豫地上前打开了小木屋的门。
于是她看见了——
她自己。
二十二岁的她穿着白洋装和皮外套站在草原上灿烂地笑着。
正确来说,是她的照片。
她的照片被做成等人高的海报贴在小木屋客厅的主墙上。
夏喜言再往前走了几步,不能置信地把手贴在那张和她一样大小的海报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变态和极度思念着谁的人,才会把前女友的大张照片贴在墙上……
“你出去!”
骆靖天放下小花,抓住夏喜言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小木屋门外拉。
但早已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全都看到了,而且还哭了!
夏喜言的眼泪飙出眼眶,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大声喊道:“你这样做对得起你老婆吗?!”
“阿姨好凶喔。”小花躲在门边,小声地说。
骆靖天头也不回地说:“小花,你当我的小帮手,去跟妈妈说喜言阿姨有事,不去吃早餐了,好吗?”
“好,我是小帮手。”小花一溜烟地跑走了。
夏喜言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离开骆靖天的脸。他双唇紧抿着,神色甚至是冷峻的,表示他有多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切。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在你前妻经营的民宿里,摆着你们婚姻第三者的照片?你疯了吗?我是你们离婚的原因吗?”她扯着他的衣襟,将高了她半颗头的他往下拉,怒吼几乎炸到他脸上。
“雅纱有比我更适合她的男人。”
“我要知道——我是你离婚的原因吗?”
“不是。”
“但你没忘记过我!”她像火灼似地推开他,整个人乱到无法思考。
“我只是懒得把海报拿下来。”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连贴都不应该贴上去!”夏喜言又吼他,气到想拿东西砸他。
“无论我有没有贴这张海报或是我有没有离婚,应该都与你现在的生活无关,你没必要这样火冒三丈。”
夏喜言气到说不出话来。一句“无关”,就可以撇得一干二净吗?
“照片里面的人是我,我拥有肖像权,你给我把它拆下来。”她走到海报前方,伸手就要扯下。
可她的右手才抬起来,就被他扣住了。
他冷凉的手掌让她身子一震,忘了要挣扎,就被他拉到面前。
“为什么这么介意?过去的应该都过去了。”他低头锁住她的眼。
那井深般的黑眸,让她的心一下子便沉溺到那些曾与他共同拥有过的爱恨情仇里。
“如果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贴着这张照片?是为了记录辉煌战绩?我被骗得最严重,所以做成海报贴在客厅的墙上,难道其他房间还分别摆着不同时期受害者的照片吗?”她愈说愈激动,身体甚至颤抖了起来。
“只有你的照片。”他也一直只有她。
“我不想知道这个!”她想抽回右手,却不小心连左手也沦陷,落进了他的掌握之中。
“放开!”她眼神喷火地瞪着他,他却无动于衷地继续定定看着她。
“你现在真的过得好吗?”
“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我过得很好,好得不得了,好到不能再好!这样可以了吗?我订婚了,未婚夫又高又帅,事业有成,我们正在找房子,之后就要结婚生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了。这样你满意了吗?”她大叫,踢了下他的脚。
“放开,不然我喊救命了。”
他放开她的手腕,却改握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退后。
“如果真的过得很好,那你为什么不笑?你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笑过。”
“我过得好或不好,都不关你的事。我看到你如果还笑得出来才有鬼,你不要在这边猫哭耗子假慈悲。”夏喜言气到连声音都在发抖。
“你如果很好,不会一个人到这里……”
“闭嘴!”她捣住他的唇,惊恐地看着他,仿佛他的嘴会在下一刻吐出毒蛇猛兽。
他攫住她的手,紧紧一握。
她感到一阵泪意直往眼眶里冲去,她咬紧牙关,气自己的不争气,然后用力拍打他的手臂,打到头发都乱了,气喘吁吁的像个疯子,却还是停不了。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骆靖天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由着她捶打。
直到她打累了,无力地颓下双肩。
他握住她的肩膀,怕她就此倒下。
“我以为我过得很好。”她低头说道。
下一刻,她被拥进了他的怀里。一样的松木味道、一样紧拥的力道、一样能听见他的心跳。
她木然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骆靖天只庆幸她此时没能看到他的表情——他的双唇因为有太多想说的话而颤抖着,他的眼眶刺痛着,因为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她。
“你的心跳得好快。”她抬头看他。
他蓦地推她在一臂之外。
她将他脸上来不及藏住的那些不舍、爱怜与心痛全都看进眼里。
她的泪水啪地落下。
“别哭。”他擦去她的泪,怕她再哭,他也会忍不住激动起来。
她上前一步。
他僵住身子。
她再上前一步,因为看出了他对她的恐惧——怕她动摇他。
他后退一步,她却一个箭步上前,用手勾住他的颈子。
她将他的头往下拉,直到两人的双唇轻触。
“你有未婚夫了。”他僵着身子,连动也不敢动。
“当初你有老婆都不介意了,如今我何必在乎?”她知道她一直都能影响他。她贴着他的唇,他被动地贴着她。
她用舌尖试探着,他一脸警戒地看着她。
她轻吮了下他的唇,他没有反应。
她再咬了下他的唇,之后便松开了他,侧身要离开。
“我走了……”
突然,她的后脑勺被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唇被他覆住,他的舌尖钻了进去,如狂风暴雨般地席卷着她,索取她每一分的甜蜜与反应。
她的身体因为这个吻而苏醒,可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一个吻能够拥有这么多的情感。
她揽住他的脖子,激动地回应着他。
在彼此双唇的缠绵间,她觉得自己被爱着、被怜惜着、被索求着,恍若一切就像多年前一样……
“够了。”他抓着她的肩膀,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揪着他的衣领,不愿松手。
“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再继续下去,他没有把握能控制住自己了。
她的身子蓦地打了一阵寒颤。
“当年你如果也有这样的自制力不要勾搭我,我就不会痛苦了。”
“抱歉……”
夏喜言给了他一巴掌。“这是你欠我的。”
骆靖天的脸颊火辣一片,但他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夏喜言看着他那仿佛有千言万言想说的眼眸、望着他曾经总是言笑晏晏,如今却写满焦虑的瘦削脸庞。
她心痛到想上前拥抱他,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但她不能,也不该再那样做,她已经很确定骆靖天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影响她,从以前到现在皆然,所以她做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转身朝着屋外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