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孟元从池中一跃而起,直接站在楚绫跟前,看着她的清冷黑眸,有火花在跳跃,语气肯定,没有一丝怀疑。“是你把我丢进水里。”
“我是为了……”救你。
“别废话,直接回答,是不是!”他用力抖了子,甩了楚绫一脸的水。
“是。”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水珠,把浏海往后一拨,露出光洁的额头,微微点头。“不过我是为了……”
他觉得头顶怪怪的,伸手一抓,竟然有几根金针插在上头,他将金针一甩,怒声质问,“是你把我指头都给刺破的,也是你把本世子扎成刺蜻的!”
楚绫表情僵硬地看着他,他额暴青筋,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好可怕。
“你这女人,我跟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居然趁着我晕厥时把我丢入水中,让我差点冻死,还把我扎成刺蜻!”裴孟元根本不给她讲话辩白的机会,扯着嗓门怒喝,“你有病是不是!”
这该死的女人,要不是他被冻醒,他还不知道他晕厥时被一个女人给这样戏弄。
老天,她的耳朵快被震破了,依她看,裴孟元称号可以再多一个,那就是京城第一脾气大。
“你冷静点,你才刚清醒,不能太激动,不然血脉会逆流……”楚绫举起双手,试图向他解释。
裴孟元倏地眯起双眼,眸光锐利直盯着她,脸色变得铁青,“是你!”
什么跟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楚绫一头雾水,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紧瞅着她的脸,勾起嘲讽讥笑。“难怪本世子一直找不到你,好,胆子挺大的啊,竟敢女扮男装讹诈本世子!”
不是吧,那天她不但换了男装,还刻意化了妆,这样他也能认出来?
楚绫用力拉开他的手,僵硬的扯着嘴角,“你在说什么……”
“别污辱本世子的眼力,楚绫!”想到自己被一个女人骗了,裴孟元的目光变得危险,一股怒气从脚底冲到了脑门,双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既然被认出来了,她也懒得再否认。“又没有规定不许用药……”
“你这女人,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从来没有人敢讹诈本世子,说,你想怎么死?”
他从来不会对女人下手,但只要一想到向来纵横赌场的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嗄?死?”楚绫瞪大眼睛,与他那双燃烧两簇火焰的黑眸对视,头皮有些发麻。“没这么严重吧,了不起把银子还你就是……”
这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家伙,她才刚把他救醒,他不感激她就算,竟然来要她的命!
“讹诈本世子的人,你以为还能活?”他阴恻恻的冷笑。
“又没有说比斗鸡不能用药,而且谁看到我用药了?”她硬着头皮反驳,“歪”理力争就是耍无赖,打死不承认。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只要我认定你作弊就足够了,你讹诈本世子和你把本世子推到水里这两项罪名,就够要你的命!”
又不是她逼着他赌外挂的,他自己要跳坑把自己埋了,怎么能怪她?
“我抗议申诉,斗鸡那是你被自己挖的坑给埋了,我可从来没有主动挑衅你,至于推你到水里是为了救你。”
裴孟元冷冷地道:“牙尖嘴利的,任你怎么狡辩耍赖,本世子都不会放过你,本世子向来是有仇必报,而且是当场就报,多给你一盏茶时间让你选择死法,已经够仁慈了。”
可恶,早发现救的人是他就不救了!
见她的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他有些不耐烦地质问,“想好怎么死了吗?”
若非她是女人,他从水里一上来就会一掌拍死她,哪会让她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楚绫眯起眼怒瞪着他,回道:“想好了。”
“说,看在你是第一个坑我的人的分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裴孟元勾起肆意邪佞的笑。“换作他人,本世子定会好好折磨一番。”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世子爷你喽?”她没好气地吐槽。
“不用太感激,说,如何死法?”
“我想要寿终正寝。”
裴孟元先是一愣,随即狂肆大笑一声后,长臂一伸,掐住她纤细的颈子,愤怒得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寿终正寝,你想的真是美好,你认为本世子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每个人都想寿终正寝,他更想寿终正寝,既然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别人也别想要这个机会!
早知道就不救他了,楚绫心里满是后悔,她难受的想扒开他的手掌,吃力痛苦的说道:
“我……我可以救你,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你身上的伤是在你出生时遭受到内力冲击,我有办法让你享有跟正常人一样的寿元……”
就在她眼前一片黑暗,即将失去意识之际,听见啪的一声传来,而后一记沉闷的唔声,扣住她颈子的手松开,紧接着是砰的倒地声响。
楚绫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高举着棍子的喜竹,她猛烈的喘着气,拍着激烈起伏的胸口。
喜竹见小姐没事了,将手中的棍子一丢,快步跑了过去,慌张地将小姐扶起来,嗓音带着颤抖,“小姐,您要不要紧?”
楚绫继续拍着因为受惊而激烈跳动的胸口,“我没事……还好你及时出现,要不我就真的要再去找阎王报到了。”
“小姐,您没事就好。”喜竹生气地踹了被她砸晕的男人一脚,扶着自家小姐就要离去。“小姐,我们快走吧,这男子要您的命,我们继续留在这边太危险了。”
“等等!”楚绫看着趴在地上的裴孟元,不由得来气,她将他翻了过来,狠甩了他几巴掌,“我叫你忘恩负义,我叫你忘恩负义!”
“嗄?小姐,你方才救了他?”
“是的,这混蛋家伙昏倒在路边,我就想反正今天已经救了不少人,不差再救这一个,没想到他一醒来就要我的命。”
“小姐,别打了,要是把他醒了就不好了。”
“你说的没错,等我一下。”几巴掌下去,楚绫也稍稍解气了,拉开裴孟元的衣襟模索一番。
“小姐,你怎么可以模陌生男人的胸膛?”看到她这么出格的动作,喜竹捧着脸惊呼。“我才不是在吃他豆腐,我在模钱袋子,我费了这么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把他救醒,不收点诊金怎么行?尤其这家伙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我的命。”
啊炳!丙然被她模到一个厚厚的钱袋子,她的视线又转到他拇指上的翡翠玉板指,还有腰带上那块看起来价值连城的玉佩。
她毫不犹豫的将玉板指拔下,把玉佩从他腰带上扯下,跟钱袋子一起塞进怀里,要不是他头顶上那顶紫金冠太显眼不好月兑手,她就一起拔了。
“好了,没什么东西可搜刮了,走吧。”
“小姐,听您这语气,您好像之前就认识这男子了?”
“认识,怎么不认识,他可是我们的财神爷,裴孟元。”
喜竹脚下一软,吓出一身冷汗。“什么,他是世子爷?!”
她的老天爷啊,小姐救了世子爷的命,他都要恩将仇报了,她方才还拿棍子把世子爷敲昏,那世子爷不把她五马分屍了才有鬼。
见喜竹脚软,楚绫索性拉过她的手臂挂到肩上撑着她,脚步急促的往小道走去,“喜竹,别耽搁了,快走,我们得赶紧离开,不然那家伙醒了,知道被我洗劫一空,别说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们两个连今晚的月亮看不看得到都成问题。”
“小姐,您明知道后果很严重,您怎么还那么做?”
“治病收钱天经地义,他病得那么重,方才要不是我出手,他早就没命了,收他这么一点诊金便宜他了。”
楚绫回头遥望了眼还躺在地上的裴孟元,要转回头时眸子闪了下,她方才好像在草丛中看到什么东西,闪闪发亮的。
她松开喜竹往回走,在草丛里发现一支镶着宝石、很漂亮的紫金凤钗。
喜竹终于恢复了点力气,好奇的凑了过来,“哇,小姐,这凤钗好漂亮,您戴起来肯定很漂亮。”
楚绫将凤钗用帕子包好收进怀里。“丢了这凤钗的人肯定着急,一会儿我把它送去给释觉住持,让他帮忙寻找失主。”
“小姐,这东西这么漂亮,您怎么不要?这支凤钗一看就很值钱。”
“你傻了啊,你以为这凤钗每个人都可以随便戴吗?”
白泽国对于百姓的衣着配饰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但是对于做成龙凤的饰物可有严格要求的。
龙跟凤凰的饰物只有正统皇室血脉的王公贵族才可以佩戴,其他一般大官或是百姓是绝对不允许。
而且又以龙爪跟凤尾来区分品级,她方才稍微猫了眼这凤钗有六尾,可见它的主人身分不低,她可不想因此惹祸。
喜竹顿时恍然,用力拍了下脑门,“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小姐落水刚醒来那几天,要她把所有她知道的事都告诉她,她就想到什么讲什么,这龙凤饰物的规定也是她告诉小姐的,没想到自己这会儿倒是忘了。
两人脚程很快,谈话间已经回到仙泉寺,楚绫交代道:“喜竹,你先回禅房叫醒女乃娘跟湛宇,带他们先到庙门外等我,我去找一下释觉住持就去跟你们会合。记住,方才在仙泉池边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喜竹点点头,快步往禅房的方向而去。
楚绫则是拦了一名经过的小沙弥,在他的引领下,来到释觉住持的院子,才一踏进洒扫得一尘不染、四处皆充满禅味的院子,她便听到说话声,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
有几位妇人正围着释觉住持向他请教佛法,其中一名妇人是今天早上她在大殿跟弟弟说话时,不经意瞥见的,没想到那位身着华服、端庄雍容的妇人,竟生得如此美丽,其他女人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施主,施主!”小沙弥呼唤着呆神失愣的她。
楚绫赶紧回过神来,说道:“小师父,释觉住持在忙,我就不过去打扰了,这组金针是今天救人时借用的,但我不知道是谁的,再烦请你帮忙问问,还有,这是我在后山小径上捡到的。”她从怀里拿出凤钗,交给小沙弥,“这凤钗十分贵重,相信它的主人很焦急,麻烦你交给释觉住持,请他代为寻找失主。”
至于被裴孟元丢在地上的那几根金针她忘了捡,只能在心里对主人说声抱歉了。
“好的。”小沙弥接过金针和凤钗,应道。
“有劳小师父了。”楚绫双手合十,向小沙弥道谢后匆匆离开。
小沙弥也不敢耽搁,赶紧将紫金凤钗送过去给释觉住持。
那位贵夫人看到小沙弥手里拿的紫金凤钗,眸光闪了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身侧的嬷嬷也很惊讶,“王妃,那不是您昨晚交给世子的凤钗吗?”
晋亲王妃自然认得自己的饰物,前些日子,仙泉寺的释觉住持告知她,世子的姻缘浮现了,世子真心所喜爱的这名女子,可以助世子度过一切劫难,否极泰来。
她一番思量后做出决定,即使要愧对死去的救命恩人,也要救儿子,因此她昨晚才会将皇上赐给她的六尾紫金凤钗交给儿子,要他日后交给心仪喜欢的姑娘,娶她为平妻,待日后正妃入门,再以世子妃之礼将人迎娶进门,怎么这东西会在小沙弥手中?
“小师父,你这凤钗是哪里来的?”玉枝嬷嬷赶紧问道,“这凤钗应该在世子身上才是。”
“住持、王妃、几位施主,这凤钗是位女施主在后山通往仙泉的小径上捡到的,她让徒弟交给住持,请住持代为找寻失主。”
释觉住持呵呵笑了几声,拿过凤钗交给嬷嬷。“现在物归原主。”
王妃看着手中的凤钗,眸光闪了闪,“释觉住持,这姑娘心性真不错,不知是哪位姑娘捡到这凤钗?”
释觉住向一旁的小徒弟,小沙弥马上回答,“是早上帮忙抢救伤患,教寺里师父们如何接骨的那位女施主。”
小沙弥一说,王妃马上有印象,吩咐嬷嬷道:“快去打听,看看是谁府上的姑娘。”
释觉住持阻止道:“不用打听了,是远昌侯府的嫡长女,还是王妃未过门的媳妇。”
旁边几名夫人一听到这敏感的亲事话题,连忙告退。
小沙弥也退了下去,要去找释海师兄还金针。
待几人离去后,释觉住持看着凤钗,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想来世子跟她是真的有缘,如若没有缘分,何姑娘今天就不会过来祭拜她母亲,也就不会捡到这凤钗了。”
“释觉住持,您的意思是,她就是世子的正缘?”晋亲王妃喜出望外,激动地问道。
“是的,但在成就正果之前,他们会先经历一些考验,不过王妃大可放心,遇上她,世子的所有劫难皆会化险为夷,平安度过。”
“玉枝,回去后马上备礼,我要上远昌侯府一趟,看何时把这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了。”听到释觉住持这么说,晋亲王妃像是吃了定心丸,开心的还要再交代嬷嬷什么时,眸光被那个像一团火球怒气冲冲卷进院子的白色身影给勾住,她定睛一看,惊呼道:“啊,元儿,你怎么会……”
其他人也顺势往院门方向望去,马上被世子那副狼狈模样给吓到了,只见他黑着一张脸,披散着一头湿发,沾染着污泥青苔的银白锦袍沿路滴着水,更夸张的是,他还光着两只大脚丫。
晋亲王妃撩起裙摆,疾步向前,紧张地问道:“元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模样,你是掉进水里了?”
“母妃,以我的武功怎么可能掉到水里。”
“那你这是……”
裴孟元咬牙切齿地道:“我是被一个臭丫头丢进水里的。”
最可恶的是,这个天杀的楚绫还把他洗劫一空,现在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愤怒,这等耻辱他非报不可。
“你……被一位姑娘丢到水里?!”晋亲王妃摆明了不信,儿子的功夫她可是知道的,有功夫的人都未必能伤到他,更何况一个姑娘。
“我火毒发作晕厥过去,却被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给推到水里。”
“你的火毒怎么会这么快发作?元儿,你要不要紧?”晋亲王妃一听,连忙拉开他的手臂,紧张的打量着。
“没事,好得不得了。”
晋亲王妃眉头微皱,“元儿,你是故意吓唬母妃吗?”
“母妃,您认为我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来吓您吗?”
“可是母妃记得四年前,天雪山上的冰晶雪莲在送往京城途中,遇上涝灾未能来得及送到,你整个人全身发烫,陷入昏迷,找来华老神医,他想出将你送进冰窖、睡在寒冰床上的法子,才暂时降了你身上的高烧,直到冰晶雪莲送到才纡解你的症状,你才能够清醒,可你现在跟我说你内伤发作,却一点事都没有,你认为母妃会相信吗?”
母妃这么一提,裴孟元这才猛然想起,“我怎么忘了这事,不过在遇上那个把我丢到水里的疯女人之前,我确实是如病发时的症状,全身发烫,陷入昏迷。”
“那……你是怎么解除这症状?”儿子昏迷后一定有奇遇,晋亲王妃拉着他的手焦急的问着,“元儿,你仔细想想。”
裴孟元拧着眉头,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摇摇头道:“没有,儿子一醒来,就看见自己被一个疯女人丢进水里。”他愈想愈气,口气也变得很不好,“那个女人还用金针扎我的头,最可恶的是,她竟然刺破我的手指头和脚趾,往水里放血。”
“王妃,先让世子沐浴换件乾净衣裳,世子爷现在一身湿,很容易着凉。”玉枝嬷嬷连忙提醒道,“有什么事情,等世子爷沐浴完再问也不迟。”
“也是,元儿,你先去沐浴换身乾净衣裳,我们晚点儿再谈。”晋亲王妃拧眉看着一身狼狈的儿子,叹口气。
这次来仙泉寺,最主要就是要为元儿举办祈福法会,厢房及衣物等早已备好。
“母妃,孩儿先告退,有什么事等孩儿出来再说。”裴孟元嫌弃的看了自己身上的脏衣物一眼。
“玉枝,你赶紧让人去请华老神医过来,一会儿替元儿仔细检查一番。”
玉枝嬷嬷应了一声,赶紧去找车夫。
晋亲王妃眼角余光瞄到释觉住持用若有所思的眸光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担心的问道:“住持,是不是元儿他有什么问题?”
“世子爷的贵人出现了,王妃可以放心。”释觉住持一边拨着佛珠,沉思片刻,有些困惑的又道:“只是……世子爷的贵人跟他的姻缘也有所牵扯……而且这两种缘分有些奇怪,世子爷的这位贵人跟世子爷是命定缘分,却又无缘,一时间老衲也无法理解。”
“住持,你是说元儿的贵人和他的姻缘也有所牵扯,看起来有缘实则无缘……那这是……有缘无分?”
“不,不是,他们最终会在一块儿,可奇怪的是,他们却又无缘,注定其中一方要离开。”
“也不是有缘无分,又有一方要离开……”释觉住持的这番话,让晋亲王妃听得是一头雾水,她仔细思索一番后,突然一脸大惊。“住持,该不是元儿他……”
“不,王妃,老衲说的不是世子爷,是对方,对方这命格很奇怪,一时间老衲无法参透。”
“这该如何是好?”不管是贵人还是姻缘,这两样对儿子都很重要,晋亲王妃一急,不免有些六神无主。
“王妃您别急,您这是关心则乱,一切还是要等世子爷出来再细问,且这也不是从世子爷这里就能探究出来的,还必须见到那位贵人,才能窥探出全部,此刻先不要急。”释觉住持安抚道。
晋亲王妃听住持这么说,这才稍稍安下心,住持说的没错,等等再细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