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金桐蕊郑重地将拟好的菜单交给赵家派来的车夫老刘,每道菜会用到的食材也都详细列了出来,她还请老刘转告赵林,若有宾客不吃的食材,她再做删减。
一来一往了数次,终是拟定了最后菜单,辨买食材的大任就交由赵府的管事,金桐蕊又另外开了单子注明对食材和酱料的要求等等。
如此过了几日,她暂时无心做凉皮的生意,全心全意在准备那两桌席面的菜色,其中较不精贵的食材,她便先做出来让家人品尝,至于那些精贵的食材,她也在脑中洧练了无数次,无论是调味料的搭配或是火候的掌握,她都翻来覆去的琢磨,力求尽善尽美,不能有半点疏漏。
很快的,转眼便来到赵林要宴客的重要日子,赵家的马车在天还没亮便来接人了,这时辰也是金桐蕊和老刘约定好的。
金桐蕊头一回自个儿出远门,金大秀和奉莲娘都极为担心,两人早表示其中一人要跟她一块去,但她都拒绝了。
“爹娘都是容易紧张的人,去了反而让我分心,何况赵老爷的厨房里有五个给我打下手的厨娘,净够了,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你们就别担心了,响午开席,我也不必做那清扫善后的活,傍晚前就能到家了。”她说得兴起,眼里都有光了。“等那二十两银子到手,咱们明儿就进县城去找大夫,爹的病不要再拖了,我今日得空也会向赵老爷打听县城哪儿的大夫好,一定要把爹的病治好。”
她说得条条在理又一片孝心,金大秀和奉莲娘只好听她的。
金桐树没那么多想法,一心只想着吃,再次提醒道:“姊,咱们可说好了,你每样菜都要留一点带回来给我尝尝,可别忘了啊。”
“你这吃货。”金桐蕊笑着模了模弟弟的后脑杓。“知道了,我会提前跟赵老爷说好,就从做厨的酬劳里扣些银子,每样都给你带些回来便是,你就乖乖在家里等着,晚饭给你加菜。”
金桐树正在欢呼,任容祯突地不冷不热地道:“金点点,过来一下。”
金桐蕊走过去,对他抿着嘴笑。“什么事啊小王爷?”
任容祯由怀里取出一样精巧的小物递给她。“这个信号弹你带在身上,若有什么事,往空旷地方放了便是。”这是他请金大秀帮他找材料,他亲自做的。
他在边关历练多年,对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保障的道理深信不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信号弹,但关键时刻可能会是救命符。
金桐蕊接过看了看,笑得眉眼弯弯。“我是去做厨,你以为我去混流氓啊?”
任容祯板着脸。“让你带,你带着就是了。”
也不知怎么着,他说话就是有几分威严,金桐蕊听话的把东西收进衣襟里,扬起一抹笑容。“这东西我肯定是用不着的,回来再还你。”
“最好如此。”任容祯眉头一皱。“要有什么事,你便使劲大声喊我的名。”
金桐蕊忍着笑打趣道:“怎么,你会从天而降去救我不成?”
任容祯哼道:“那可不一定。”
金桐蕊上了马车,她满面春风的和大家挥手,乌溜溜的大眼睛洋溢着踌躇满志的光彩,柔女敕的双颊也染着兴奋的红疆,看得任容祯不自觉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她这是把去县城里为富商做席面当成了人生中最光彩的事了是吧?若是她到了京城,看到众多厨艺卓绝的大厨,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门口的四人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了才进屋。
一进屋,金桐树便无精打辨的叹了口气,艳羡地说道:“姊真好,可以去城里,我也好想去城里看一看。”
金大秀立即训斥道:“你姊又不是去城里玩儿,她一个人要办两桌席面可不是简单的事,咱们能舒舒服服地在家坐着,你姊可是要在灶台前站上一天。”
金桐树听了有些烦。“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过就是说说。”
这日中午,吃的是奉莲娘做的午饭,大伙吃惯了金桐蕊做的饭,这会儿吃到奉莲娘做的饭都有些食不下咽。
下午,四个人也没闲着,想着那凉皮生意是做长久的,多削些竹签总是不会错的,又顺道挖了满满一板车的竹笋,打算用金桐蕊教的方法做笋干。
黄昏,金桐蕊还没回来,直到太阳都下山了,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还是不见她的影儿。
“不会是席面出了什么问题吧?”奉莲娘忧心得坐不住,一直在门口张望。
“点点的手艺好,要做什么菜又来来回回琢磨了许久,想来席面应是不会有问题……”
金大秀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也甚无把握,跟着妻子一起站在门口张望,脖子都不知道拉长几回了。
倒是金桐树眉飞色舞,大刺刺地笑道:“哎呀!爹娘你们真是想多了,准是姊做的菜太好吃了,那些客人吃得欲罢不能,所以赵老爷又把姊留下来做晚上的席面,保不定一高兴,又给姊加了工钱呢!”
任容祯蹙着眉正色道:“若是如此,那赵林也会打发个人来跟我们说一声,不是吗?”
金大秀惶惶然地道:“容祯说的不错,赵老爷生意做得那样大,不是个粗心大意之人,若是要留点点做晚上的席面,肯定下午就会打发人来跟咱们说了。”
任容祯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大叔,我看事情不太对劲,您最好此刻就去村长家问问,那赵林是吴进的大舅子,差事又是吴进引荐的,他撇清不了关系。”
金大秀和奉莲娘心里完全没有主意,听任容祯指点了明灯,金大秀忙道:“你说的不错,我这就去!”
外头已是黑灯瞎火,金大秀去向邻居借了牛车,这一去,足足快三个时辰才回来,快把一屋子的人急死,同来的还有吴进、其子吴常利和赵府的车夫老刘以及家丁们。
原来午饭过后,赵林便招待客人到枫林山赏花去了,要夜宿在枫林山的别庄里,管事知道主子看重金桐蕊,知道她失踪便也不敢等闲视之,派了接送金桐蕊的车夫老刘同来,又派四名家丁一块来找人。 老刘说他大约申时就将金桐蕊送回来了,“到了镇子,姑娘说要在镇上辨买,让我在大街让她下车,她下车之后,便催着我先回府了。”
奉莲娘已经吓得面色苍白,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抽抽噎噎地道:“点点这两日是说过等做厨的银子入袋,她要给咱们各添一身衣裳,她可能是去买布料了,可买个布匹也用不了这么久啊,肯定是出了意外……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金桐树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眼下都还不知道首尾,娘就别先吓自己也吓我们了。”
金大秀慌得很。“点点会不会让人掳了?可咱们家又没钱,掳了点点有什么好处?”
吴进蹙眉道:“大秀,前些时候曾瘌痢不是让那张广指使,在街上寻过你们麻烦吗?会不会是他干的?”
金大秀一愣,似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不可能。”任容愿斩钉截铁地道:“姓曾的若要做些什么来报复,也不会选在这风口浪尖上,否则岂不是教人一怀疑就怀疑到他头上了?所以绝不是他,你们再往别处想想,别在曾瘌痢身上兜圈子。”
金桐树讶异的看着任容祯,心道他怎么回事,非但脸色铁青,竟然还把轮椅把手捏得都要断了似的,不知情的人,看了准会以为失踪的是他的媳妇儿。
突地,他想到了什么,涧了润唇道:“爹、娘,我在话本子上看过,人贩子专挑落单姑娘绑走,卖到外地……”
“不可能。”这回大声说话的是吴进,他气呼呼的驳斥道,“咱们秀水镇一向纯朴,又不靠港,从未听闻有人贩子出没,若是有,我身为村长,肯定头一个知道!”
老刘也道:“莫说你们镇子村里了,就是县城里也没听过有人贩子的,姑娘肯定不是被人贩子绑走的。”
金大秀愁眉锁眼地道:“若不是人贩子,也不是张广、曾瘌痢那帮人,又会是谁?咱们安分守已,向来和他人无冤无仇……”
任容祯直白地道:“大叔,当日您救我时,我便是被山贼洗劫了财物又点了穴道,我与邢帮山贼亦是无冤无仇。”想到金桐蕊可能落入山贼手里,他眼下也没心情再装残废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毒期已过,他本来就能站了,不过是因为还不想离开金家才会继续假装。
他这一站起来,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同才来不久的老刘和赵府家丁亦同,他坐在轮椅上,他们自然以为他不良于行。
“任容祯,你……你怎么能站?”金桐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讲话都结巴了。
任容祯认为没必要对这些人说明他在边关中毒之事,只是淡淡地道:“我的双腿亦是教恶人点了穴,以致于不能行走,如今那穴道自行解开了,便能走了。”
当时他突然能说话也是说哑穴解了,因此金家人不疑有他,眼下找到金桐蕊才是至关紧要之事。
“若真是山贼掳走了点点……”金大秀惶恐不安地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吴进也是心惊胆跳的。“大秀啊,还是去报官吧,让官府去找人,凭咱们又怎么能找到山贼窝去?”
“万万不可!”任容祯出声否决,“惊动官府,必会走漏风声,即便人不是在山贼窝里找到,也会以讹传讹,传成在山贼窝里。”
他点到为止,但所有人也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一个姑娘家落入山贼手里,不管事实如何,清白都毁了。
奉莲娘颠抖着嗓音道:“容祯说的不错,不能报官,绝对不能报官……”
吴常利和金大秀从小就认识,见他让个外人,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出来主持大局十分不以为然,语带讽刺地道:“不能报官,也不知道是谁掳走的,那眼下要如何?要不请个仙姑来问问大丫在哪里啊?”
任容祯瞪了吴常利一眼,吴常利被那凌厉的眼神一瞪,竟是不敢再开口说风凉话了。
任容祯这才环顾众人说道:“所有人分头去找,先到老刘说的点点的下车地点,往那里分散找人,若是遭人掳走,必定留下蛛丝马迹。”
现在他只希望金桐蕊能够记得用他给的信号弹。
金桐蕊醒来有一段时间了,但她双手被捆着,嘴里塞了布,不知道身在何处,也喊不了救命。
这屋子没窗子,门缝也看不到光亮,门是落了锁的,外头一直有人在交谈,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
她不知绑架她的人是谁,又为何要绑了她,她害怕极了,脑子里不断出现撕票、先奸后杀再分尸的字眼,想到前世她老爸每每看到类似的社会新闻时都会说,被绑架一定要先假装昏迷不醒,歹徒掳人肯定是有目的的,不会在被害人昏迷时弄死被害人,所以先装死最安全,若是歹徒知道被害人醒了,那就是被害人受苦受难的开始。
所以她正在努力装昏迷,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得装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若是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家里人没见到她回去肯定会觉得奇怪,他们会开始找她,那她就有被找到的希望,可若是他们太晚才找到她,恐怕就要为她收尸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她听见门外开锁的声音,没一会儿,门杲然再度被打开来,她连忙闭上眼睛装昏迷。
之前门也开了几次,都是来察看她醒了没有,见她毫无动静,对方的人又关上了门,但是这回他们并没有察看她的动静就又关上门,紧接着她听到一道声音很是不耐烦的扬起——
“他女乃女乃的,她不会有事吧?怎么昏迷了这么久也不醒?”
另一人道:“我就把她往干草一推,也没撞着墙,谁知道她会昏了这么久……要不想法子弄醒她?”
头先那人同意道:“也好,省得在这里耗太久,要是天亮就不好了。”
又有一个人道:“怎么弄醒?我去打盆水来?”
原先那人道:“要不要这么麻烦啊?筒子,你先踹她两脚,把她踹醒。”
听到三人的对话,金桐蕊怕了,反正都要醒,不如自己醒来得好,她可不想被冷水兜头浅醒或被踹醒。
她皱了皱眉,轻轻挪了挪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们举着火把,她现在能看清楚了,屋子像是废弃许久,而她眼前有三个男人。
令她讶异的是,其中一个她认得,是二伯父的独苗金铭文,金铭文随了他爹,平日里净做些偷鸡模狗的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掳了她,她怎么说也是他堂妹,他据她做什么?
知道是金铭文绑了她,她就没那么害怕了,因为她知道金铭文不学无术,胆量只够做些鸡鸣狗盗的事,要他杀人放火是不可能的。
她眼神轻蔑的瞅着金铭文,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看什么看?”金铭文不悦的对她抡了抡拳头,作势要打她,但没真的打下去,而是对旁边那人哼道:“筒子,把她嘴里的布拿掉。”
那叫筒子的人如其名,又高又瘦,长得獐头鼠目,另一个高胖壮实,一脸横肉眼睛又小到不行的绰号叫赖子猪,负责举火把,他们也算不上是金铭文的手下,只是平常一起在赌坊和妓院里厮混。
筒子听从吩咐,贪桌了金桐蕊嘴里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