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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福晋 第5章(2)

一进门,太福晋脸上那抹严肃的神情就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慰。

今天明珠格格闹了这么一出,倒让他们找到一个好理由送鸣哥儿出府“静养”,如此一来,鸣哥儿若是有什么想办的事也能便利些。

瞧着阙飞冬那双红眼睛,太福晋原本心里头的那些担心,也终于稍稍放了下来,如今的郡王府看似荣华,可也因为皇上的青眼,同时为郡王府带来了巨大的隐忧。

那几个有能力夺嫡的皇子们彼此你来我往的找麻烦不说,对于被皇上看重的鸣哥儿更是个个势在必得。

至于鸣哥儿,虽然他心中早有想要扶持的明君,可是那“明君”现在自个儿还处在如履薄冰的险境之中,自然像他们这样的支持者也该要韬光养晦才是。

偏偏那些皇子的眼儿一双双都只盯着他们家,彷佛怕他们这块鲜肉被人咬去似的,好不容易盘算出装病这招,可这病能装多久而不引人怀疑又方便他出门办事呢?

现在倒好,来了个这般不顾惜自己脸面的孙媳妇,不管撒野还是扮柔弱都信手拈来,光是今日这一出就足够让外人议论许久,看来短期之内能让人少惦记自己家一些了。

“孙媳妇……”

太福晋才开口,阙飞冬很自觉地双膝跪地,先一步地请罪道:“请老祖宗责罚,方才孙媳妇丢了郡王府的脸面。”

“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丢了郡王府的脸面?那你说说为何还要这样做?”

太福晋本来就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如今听她自个儿请罪了,反倒好奇的开口,她也想知道这个孙媳妇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孙媳妇只是想着郡王爷既然需要装病,必是暗地里有一番谋划,更何况院子守得严谨,定也是不想让人探知里头的状况,所以孙媳妇一听明珠格格闯了进来,就自作主张想了法子给拦在外头了。”她将心里头的想法照实说了。

阙飞冬向来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早知道老福晋对她成为儿媳妇是打从心底欢喜的,可太福晋对她的观感,她可就持保留态度了。

虽是二品大员之女,但她家的门第在京城里实在算不上高,再加上亲娘早逝,又有她八字不好的传闻,若非碰上了纳兰肃鸣需要特定生辰之女冲喜,以自己这样的身分背景,便是进郡王府做妾都是有点不够格的。

因为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不等太福晋开口,她自己就先认了错。

闻言,太福晋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孙子,只见他摇了摇头,显然这个秘密并非出自他口。

难不成是她自个儿猜出来的?

才进门头一天,也才见了鸣哥儿这么一会儿,怎么就瞧出了他是装病的?

“你是怎么瞧出鸣哥儿装病的?”太福晋边说边示意阙飞冬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说话。

“郡王爷的眸子太清亮有神了,一个病人断不会有这样的眼神。”脸色可以改,身上的肉可以饿瘦,但眼神就无法遮掩了。

那个珠菊还自以为是个忠心耿耿又受主子重用的一等丫鬟,却连自家主子是装出来的病都没有发觉。

“那你觉得,为何鸣哥儿要装病?”

她抬眸望了太福晋和一脸慈爱的老福晋一眼,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心里所琢磨出的原因说出来。

“有什么话就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倒叫人不喜了。”

被太福晋这么一斥,阙飞冬索性也不藏拙了,声音清脆,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孙媳妇想,应该是近来上头的争斗越发厉害,郡王府若是不存着站队的心态,自然应该避其锋芒,以免成为人家的靶子。”

为了自己和弟弟的生存,她做的自然不只是绣花这样赚不了几个银子的事儿,她曾隐瞒身分替几个商铺出主意,令他们从破产边缘起死回生,否则也不会有那三千两可以向黑衣人买命。

太福晋听着阙飞冬这几句话,眸子骤然一亮,心中也泛起了喜意。

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个孙媳妇掌不起家,可瞧着她今天那种豁得出脸面的样子,以及她一点都不含糊的思绪,或许这个丫头当真做得了恪敏郡王府的嫡福晋。

“倒是个聪明的。”她满意的颔首赞道,跟着又说:“明儿个我会递牌子进宫,除了替你讨要福晋册封,也定会替你们讨来旨意,让你们能名正言顺的离京休养。”

有了飞冬之前做的事、说的话,再加上皇上对鸣哥儿的看重,这事想来也不难办,只是虽说离京以后办事方便,鸣哥儿也用不着每日装得病病歪歪,可就怕那几位皇子不肯死心。

“鸣哥儿,你说呢?”

“孙儿倒是真该离京,虽然广福寺只在京郊,可四哥那也有些事想要托我去办,再躺在这儿装病,只怕会误了大事。”

“嗯,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吧。”

定下了往后的行事章程,太福晋和老福晋便要离开,可是才转身走了两步,阙飞冬却突然又跪下并重重以额触地,语气严肃地说道——

“老祖宗、母亲,两位请留步,媳妇还有一事相求。”

其实她并不是躁性子的人,也不能怪她心非得在进门的头一天就把自己的想法挑破,而是出嫁拜别方氏时,她那眼睛里的恨意太过骇人,让她极为不安,所以只能趁着这个时候把话说开。

“什么事还得要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老福晋本就喜爱阙飞冬,见她行了这么大的礼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太福晋也回过身来,抬眼看向自己的孙子,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于是也开口说道:“快起来吧,有什么事就说,你既已嫁入郡王府,有什么疑难郡王府自然也会为你处理,你但说无妨。”

“老祖宗,孙媳妇只想求着老祖宗将我的弟弟飞夏给接出阙家。”

“你那弟弟可是阙家的独苗啊,这事我看多半不行。”听到她的要求,太福晋想也没想的就回绝了。

要知道,虽然恪敏郡王府有权有势,可在风口浪尖上时去做这事,只怕会让郡王府的处境更艰难,所以即使她再满意飞冬这个孙媳妇,也断不会为她这样做。

听到太福晋那里不犹豫的回绝,性子坚轫的阙飞冬也没有灰心,只见她双手扶地,然后重重地又将头磕在了地上,再度说道:“老祖宗,孙娘妇知道凭自己的身分是高攀了郡王爷,将来为了助郡王爷成事,只怕也要做些扫了郡王府脸面的事,只要孙媳妇的能力所及,孙媳妇愿为郡王爷肝脑涂地。

“若是老祖宗垂怜,能够接出孙媳妇弟弟,不再让他受苦,他日事成,孙媳妇也会自请下堂,让郡王爷再娶一个与他身分地位相当的嫡福晋,断不会让郡王府有一丝为难。”

她认为自己提出的筹码应该挺吸引人的,毕竟郡王府娶她是万不得已,只要风波一过,她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那时她再自请求去,用嫡福晋的位置换得弟弟能够平安顺遂也值得了。

可却没想到,她的话才出口,不但太福晋和老福晋两人脸上惊愣,就连纳兰肃鸣也气得一脸铁青。

他猛地下了床,几个箭步来到她的身边,伸手不管不顾地将她扯了起来,眯着眼狠瞪了她一眼后,这才咬着牙对着太福晋和老福晋说道一一

“她这是累胡涂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话,老祖宗和娘别同她计较,时候不早了,您俩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若说阙飞冬的话让婆媳俩愕然,那纳兰肃鸣的逐客令就更让两人傻眼,可见他脸上一片铁青,她们俩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想着日后再与飞冬这丫头细说就是,于是便点了点头,离了潇湘院。

几乎没有耐心等两人走得更远些,纳兰肃鸣正要发火,谁知外头却传来棉青极度慌乱的喳呼声,慌乱之中,她甚至连对阙飞冬该有的正确称呼和规矩都忘了,六神无主地冲进来,对着阙飞冬说道——

“小姐,方才吴大管事来说,说是少爷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如今昏迷不醒,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脸上血色倏地褪去,阙飞冬的身子一软,若非纳兰肃鸣还抓着她,只怕她便要摔在地上。可她的双手恨极的紧握成拳,力气之大竟连自己的指甲刺破了手心也不自觉。

方氏竟是这么的等不及了吗?  纳兰肃鸣见状不对,伸手想要撬开她的手,不再让她自残,却又不敢使力,就怕扳坏了她的手,于是张口哄道:“别急,飞夏不会有事的,走,我带你回阙家。”

于是六神无主的阙飞冬在纳兰肃鸣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几步,这才想到他如今的处境压根就不能出现在人前。

望着他那坚定抓住自己手臂的大掌,阙飞冬的脚步顿了顿,即便在巨大的震惊、惧怕和伤痛中,她也没忘了此刻的他并不适合出面,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情绪之后,她坚强地说道:“你不能去,我自己回去。”

她相信飞夏会没事的,那是她爹的独子,方氏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轻易谋害阙家的嫡长子。

她更愿相信这是一种警告,是要逼得她伏低做小的警告。

“你……可以吗?”

明明是那么娇小、那么虚弱,可是看起来又那么的坚强,纳兰肃鸣的心尖被揪了揪,但他亦不是冲动之人,情知阙飞冬说得有道理。

他的确不能因为这事就坏了筹谋已久的大事,他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整个恪敏郡王府。

“我可以的,便是我一人不行,但不还有郡王爷在后头撑着吗?”

瞧着纳兰肃鸣眸中那毫不遮掩的忧心,阙飞冬的心中了起了一股暖意,这也支撑着她一路走出潇湘院到坐上马车。

随着马蹄的哒哒声响起,阙飞冬的思绪也开始飞快运转——

不应该啊……

方氏就算再嫉恨她嫁入了恪敏郡王府,也不应该会在这个时候发难,飞夏毕竟是阙家的嫡长子啊!

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呢?

或者跟她嫁入恪敏郡王府有关系?

无数的思绪在她的脑海里头兜兜转转的,但却找不出原因,于是阙飞冬也只能仔细地抽丝剥茧,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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