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楚秋雨只觉好似有些不对劲,于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道阳一手撑颐,一手把她轻轻圏在怀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复杂深邃。
楚秋雨微微一笑,往他怀里拱了拱,哑声问道:“酒醒了?”
“唔,”道阳回过神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记,很轻柔,“以后,我一定对你更好。”
楚秋雨笑得无奈,“怎么,今日嫁了妹子知道舍不得了?说起来养闺女最亏了,娇养了十几年,最后送到人家去了,我就盼着我肚里这个是儿子,咱们娶个儿媳待她好就是了,万一是闺女……十八年后又得送出门,要是人家对闺女不好,我铁定心疼死了。”
“不会!”道阳变了脸色,咬着后槽牙道:“谁敢欺负我闺女,我就把他吊起来抽鞭子。”说罢,他好似还有些不放心,又道:“你这一胎最好生个小子,便是我们道家长子,以后能保护妹妹。”
“是不是最好一直生小子,这样就只要娶人家姑娘进门,不用再嫁姑娘了。”楚秋雨拆穿了道阳的如意算盘,笑着在他胸前蹭了蹭,“孩子是上天的恩赐,儿子女儿都好。”
“好,我知道,就是……就是舍不得。”
“放心,无论是莲生还是咱们的女儿,都是聪明伶俐的,不会轻易让人家欺负了去。”
“好。”
夫妻俩抱在一起,低声细语说了几句,都觉心情好了很多,待得起床简单吃了顿晚饭就又睡下了。
第二日,道阳照旧去大营当值,第三日就是莲生回门的日子。
她换了一身大红的锦缎衣裙,头上戴了宝石首饰,看起来多了几分贵气,分派太监宫女做事也很是利落,但依偎在三皇子身边时又如小鸟依人一般温柔乖巧。
楚秋雨看得欣慰又心疼,命人摆下丰盛的酒席。沈老爷子和楚富贵也没出门,一家人遣开宫女太监,团团围坐,一边说笑一边吃喝。
三皇子初始还有些不习惯,毕竟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宫女,记忆中这么热闹的饭桌就只有年节时候的宫筵,但父皇坐得高高在上,别人身旁都有母妃,只有他和四弟形单影只。
如今这般老老少少地围坐在一起,两个老爷子不时斗斗嘴、抢抢好菜,舅兄对着自己使劲瞪眼睛,好似自己欺负了他的妹妹,而嫂子则笑着给他布菜盛汤,自家的小妻子则活泼的像只小蜜蜂,一会儿撒娇要吃虾子不肯剥壳,一会儿要喝汤,折腾得笨手笨脚的舅兄手忙脚乱,嫂子和两个老爷子笑着不肯帮忙……这样的饭桌真是热闹又亲切啊。
好不容易吃完饭,楚秋雨就笑道:“花园里的秋千和树屋都整理好了,你们去那里睡会儿吧。宫里不缺房间,倒是树屋不多,权当新鲜了。”
丙然,三皇子兴匆匆牵着莲生走掉了,看得楚秋雨好笑的直摇头,身分再高贵总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再珍惜的团聚日子也就只这一日,待得太阳西落,又到了回宫时候,莲生扁着小嘴儿很是舍不得,撒娇道:“嫂子,我想多在家里住几日……”
“说什么傻话,出嫁从夫,好好照料三殿下,不能耍小孩子脾气。”楚秋雨抬手替她整理鬓角碎发,哄劝道:“嫂子给你准备了几盒子点心,你若是想吃,就派人送个信来。”
“好,嫂子,殿下喜欢吃糖衣花生,我做不好,你记得多给我装一些。”
“好。”楚秋雨哭笑不得的打趣,“你这眼泪还没擦干,就惦记给殿下讨要吃食了,真是女生外向……”
众人都是笑起来,惹得三皇子有些脸红,但望向莲生的眼神越发温柔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夏悄悄溜走,盛夏带着滚滚热浪强势来临。
树上的知了好似都没了力气,半死不活的叫几声就躲在树叶后边乘凉了。楚秋雨也是恨不得把自已变成小狈,整日吐着舌头就能散热了。
本来怀着身孕,她就有些不舒坦,整日懒懒散散,什么都不想做,如今再被这样的天气一蒸,实在有种被蒸熟的虾子的错觉。
正是无趣的时候,却是有人送了一封请帖,原来安宁长公主要办赏花宴,地点选在城外的清泉山庄,只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清凉的地方,应是个夏日的好去处。
只是安宁长公主这人她不熟识,她想了想就派人去给莲生送信,结果莲生回信说她也收到请帖了。
有身为皇子妃的小泵子作伴,楚秋雨放心许多,左右道阳这几日当值不在家,她也不需要同谁报备,到了日子就略略打扮一番上了马车。
清泉山庄真是名副其实的好地方,马车到了山庄里,楚秋雨一下车就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随着引路的丫鬟一路走进去,整个山庄真是处处有流水,清澈至极,偶尔微风吹过,凉爽的水气吹得人很是舒坦。
身边小丫鬟忍不住低声撺摄道:“夫人,侯府也买一处这样的山庄就好了,省得夫人晚上热得睡不着。”
“一年里不过就是这么一、两个月闷热,为此买个庄子,白白空上大半年,实在有些可惜。”
楚秋雨笑着撩了一把路边假山上淙淙流下的泉水,心底实在喜爱,但却没有也买一座的打算。
不等小丫鬟再说什么,旁边却有人笑得尖利——
“果然是西北的蛮人,就算得了郡主的名头,嫁了侯爷也是小家子气。”
楚秋雨皱眉扭头看过去,就见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三、五个闺秀,不管容貌如何,衣衫都是华贵至极,首饰也没少往身上穿戴,很是有些金银珠宝展览树的模样。
那些闺秀见她不反驳,还以为她软弱怕事,于是越发嚣张起来。
“听说侯府先前砸锅卖铁凑银子,风光嫁了大小姐,如今喝粥都要数米粒。先前我还不相信,如今倒是亲眼所见了。”
这个开口的闺秀说话实在很尖酸刻薄,她上下扫视楚秋雨的衣衫首饰,冷笑道:“侯爷也真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放在府里藏着也就算了,还打发出来见人,真是……”
众人都是捂着嘴巴笑,连同她们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是满面嘲笑。
楚秋雨冷哼,她原本不过是想出来走走解解闷,哪里想到居然是场鸿门宴。这些美丽如同温室花朵一般的小姐,如此不知死活的惹上她,那就让她们见识一下野花的厉害好了。
“我虽然出身自西北荒凉之地,但还知道髙低贵贱,知道什么叫忠孝,没想到京城之地、天子脚下的闺秀们居然如此愚蠢不知礼。
“一来我是皇上下旨赐封的郡主,武义侯夫人,二品诰命,你们连品级都没有,见面不知行礼,反倒口出狂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家礼仪?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们西北之地的牧民,虽然整日与马羊打交道,可还知道一个‘礼’字怎么写。
“二来我们侯府虽然出了热孝,但身为道家儿媳,为过世长辈多穿两年素服本是一片孝心,没想到反倒成了你们奚落侯府贫困的说词,难道侯府富足,我就该像你们一样把家里所有首饰都挂在身上出来作客吗?
“不知礼,不知孝,这就是京城的大家闺秀?那我还是做个你们嘴里的西北蛮荒女子吧。”
“你,你——”
一众闺秀小姐们整日在后宅骂几句丫鬟就算“战斗”了,哪里像楚秋雨前世卖挂面混迹市场,来了这个时空又开面馆,可谓是经风霜斗雪雨,别的或许不行,吵架绝对是把好手。
众人被堵得张口结舌,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找不出反驳之言。
最后还是一个紫衣女子开口解了围,“这位就是阳关郡主吧,果然同传闻里一般豪爽。”
“恕我眼拙,请问您是……”楚秋雨直觉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身分不简单,而且隐约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类似敌意。
那女子笑笑没说话,但旁边却有人讨好似的回答——
“这位是荣华郡主,长公主的嫡女。”
楚秋雨眼神闪了闪,微微低头行了一个平礼,笑道:“原来是郡主,不知长公主在何处安歇,我正想去多谢她邀请我来此赏花。”
“母亲早起身子不适,留在长公主府没有过来,今日只有我们一起赏花游玩。郡主不要客套,随意就好。”
荣华郡主笑着道,但楚秋雨怎么都觉得她的笑意没达到眼底,于是下意识问了一句,“郡主可是看到三皇子妃了,我正有事寻她,想必她早就到了吧?”
“哦,说起来巧了,三皇子妃也是出门时候临时有事,已是派人送信来,说下次再一起赏花。”
荣华郡主又吩咐宫女太监们,“山顶望云亭风景最好,把果子点心都摆过去吧。”随即又热情招呼楚秋雨,“郡主请吧。”
楚秋雨点头,但抬起脚步却是突然扭头呕了一口,众人都是皱了眉头。她一边用帕子掩住了嘴角一边道歉,“对不住了,怀了身孕就是经常这样。郡主还请先上山,我漱漱口就过去。”说罢,她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车里寻那罐酸梅,送来给我压压呕意。”
“夫人,是那只青花小鞭子吗?我好像忘记拿了。”小丫鬟有些惶恐,眼泪就在眼圈里含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没想到楚秋雨一巴掌就掮了过去,“该死的奴婢,明知道我离不了酸梅止呕,居然还忘在家里!”
小丫鬟捂着脸,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一众闺秀们看得眼里多了一丝鄙夷,乡野之人就算吵架是把好手又怎样,到底还是缺了底蕴,谁家主子会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奴婢的啊?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亏得她们方才还以为低估了她。
“走吧,咱们先上山等郡主吧。”
荣华郡主做为主人招呼着闺秀们,一边说笑一边上了山,留下楚秋雨“恼怒”的数落着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