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王府的时候,无瑕对江天舒十分不放心,每天晚上必定要设置各种机关以防他逃月兑,后来江天舒安于被无瑕拘禁的命运,乖乖做一只笼中鸟,无瑕的防备便渐渐放松了。后来江天舒考进青山书院,无瑕特意选了一间最高的房屋当做他的宿舍,心里其实也有防止江天舒半夜逃跑的意思。
这段日子,尤其是成为谢晓峰的亲传弟子以来,江天舒似乎已经改邪归正,安心做一个乖学生,无瑕却没有想到,现在江天舒竟然溜了!
他到底是怎么溜走的?是从自己这边开门出去,还是跳窗下去?没有绳索,等下他如何上来?这是他第一次逃出去,还是经常逃出去?或者,他不是自己逃出去的,而是被人抓了去?
最后这个想法将无瑕吓坏了,她连忙跳下窗户,虽然自己轻功不错,但是从三楼跳下还是要小心一些。
整个青山书院已经沉寂在黑夜里,四周根本没有任何江天舒留下的痕迹,夜深露重,连虫子都不曾鸣响。
无瑕越过大半个书院,直接从围墙跳出去,书院外面就是银杏两人所在的针线铺子,无瑕养的土狗旺财也养在铺子里。
旺财是一只很乖巧的土狗,当初江天舒意图爬墙偷溜,就是旺财咬住他的裤腿阻止他的。无瑕也不管这时间会不会吵醒两个丫鬟,她拍门要她们将旺财带出来,给它嗅了嗅江天舒的衣服,然后牵着旺财沿着青山书院的围墙开始找。
青山书院外面一圈都是房屋,找了大半圈,旺财终于找准了方向,跑向其中的一条小巷,然后在一间屋子外面停住了。
这间屋子从窗户中透出几缕光线,里面隐隐传来喧闹声。
无瑕抬起眼睛往门框上一看,登时气炸了。
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字——金钩赌坊。
沿着青山书院而成的青山镇里除了青楼之外,各种行业都有,而青山镇上有两家赌坊,金钩赌坊正是其中之一。
无瑕伸手敲门,立刻有汉子上前来开门,看见牵着狗的无瑕,皱了皱眉,“姑娘,今天夜已经深了,我们里面已经没有客人了。你要找人请到别处去寻吧。”
没有客人了?请到别处去寻?无瑕冷笑,里面人声鼎沸都是鬼不成?当下手一翻,拿出一块银子直接递过去,“我不找人,我来赌钱。这是开门钱,你收着。”
这么漂亮的姑娘半夜跑来赌钱?那汉子登时傻了,咽了一口唾沫,却没有接无瑕手中的钱,无奈的说:“不好意思,姑娘,今天赌坊真的已经歇了……要不你明天再来?!”
无瑕面无表情的说:“你家老板还在不?”
那汉子点点头,“在,当然在。”
“那叫他出来,我与他赌。”
“姑娘……您不要这么为难人成不成?”那汉子苦笑,“这都什么时辰了……”
“赌坊规矩,只要有客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接待。今天你们竟然不守规矩了?”无瑕冷笑一声,推开那汉子径直往里面走去,而旺财已经兴奋地叫了一声,四条腿迈得飞快,直接躐了进去。
只见一只狗边吠边躐进赌坊各个房间,看起来还颇为凶猛,里面正在赌钱的客人们瞬间被吵得没有赌钱的兴致了,纷纷叫着要赌坊的人将这条狗拿下,而这正是自从留香苑一夜后关于无敌侍女水无瑕的第二个传奇——大闹金钩赌坊。
保护赌坊的汉子们围了上来,本来应该是一场肢体冲突的,但是无瑕没有精神打架,她放下五两银子,表示以赌博来论输赢。
这是赌坊遭遇冲突时常用的解决方式,然后靠着这五两银子,无瑕大杀四方,赢了几百两,她一连赢了十把骰子,一把也没有输过,而这不过才经过一刻钟的时间。
四周的赌客没有人愿意与无瑕对赌,无瑕将目光转向赌坊老板,将赢来的几百两银子往前一推,“我与你赌一把?”
赌客们见到这等豪赌,全都兴奋地嗷嗷叫起来。
老板这才知道惹上了一个女杀神,当下陪笑,吩咐下人拿出五百两银子,“女英雄,今天的事儿是我们下人不长眼,得罪了……这五百两银子您拿去喝茶?”
无瑕却不看那银子,只冷冷的说:“我不要银子,你让我牵着我的狗在你的赌坊里前后左右转一圈就成。”
老板继续陪笑,“女英雄要找什么人?我的客人全都在这里了啊……”
无瑕板起脸,拿起自己赢来的几百两银子,牵着旺财就往外面走,抛下一句话,“我明天晚上再来。”
老板登时苦了脸,哀怨的说道:“女英雄,我知道您要找雍王世子,可是世子委实不在这里。您若不相信,那就牵着狗走一圈吧。”
无瑕冷笑道:“原来你知道我来找谁啊。”
她牵着旺财仔仔细细寻了一圈,旺财由原先的兴奋渐渐转向迷惘,最后似乎是糊涂了,无瑕无奈之下只能牵着旺财出去,又到外面找了一圈,旺财却再也没发现异状,无瑕只能回去。
此时天色依然昏暗,可书院里已经有勤奋的学生闻鸡起舞了,但是绝大多数的学生依然还沉浸在黑甜乡里。
既然有人起床了,无瑕就不能再从窗户走,事实上,用轻功一口气跳上三层楼高的窗户也的确有些骇人,她索性大大方方走了楼梯,拿着钥匙开了门,却见江天舒已经在屋子里了,点着油灯,正梳头洗脸呢。
无瑕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喝道:“你到哪里去了?”
江天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就在里屋睡觉啊,不信你去模模我的被窝,现在还暖和着呢。”
无瑕咬牙道:“你不要当我是傻子!”
江天舒忸怩了半天,最后才说:“嗯……我昨天晚上突然想起白天读书读到的一个关键,怎么想也不通,于是就悄悄起床,去师父的屋子里看书了。”
无瑕怒道:“你会半夜去看书?”
江天舒挠挠头,“我知道你不信,但是实情确实如此……”
无瑕打断他,“你是去赌坊了!我警告过你不许再去赌坊,你万一出千被人抓住了,那是斩手斩脚,三刀六洞,有你好受的!”
江天舒垮下脸来,“还是满不过你,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去了赌坊……啊,你带回来什么东西?”
他看见无瑕带回来的大包袱,解开一看,欢呼一声就扑上前去,“银子!我今天输了五百两银子……你都赢回来了!”
无瑕抬脚就将江天舒整个人踢出去,“少给我碰这些银子!”
却见江天舒捂着胳膊,躺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
无瑕哼了一声,“让你装!”
江天舒勉强笑了一下,虚弱的说:“我不是装……”
虽然光线昏暗,无瑕却眼尖地发现江天舒的胳膊上竟渗出了血迹!
她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将江天舒扶起,焦急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天舒苦笑了一下说道:“就是你说的啊,出千给人发现了,被抢走银子不说,还给戳了一刀。”
无瑕怒道:“你这是活该!现在终于受到教训了吧,以后还去赌博吗?可恶,那金钩赌坊明明知道你是雍王世子,居然还下得了手?”
江天舒“唬”了一声,“赌场之上无父子,更没有人认我这个雍王世子。这事儿你不能往外说,也不能去找金钩赌坊算帐,毕竟是我理亏在先,你若再去闹腾一场,传扬出去,我在京师的纨绔圈子里名声也就全毁了。”
无瑕恨恨说道:“你的名声早就毁光了,还等到今天?”
边说边扶着他去椅子上坐定,解下外衣,见江天舒的胳膊已经包扎过了,估计是他自己包扎的,一只手不方便,因此包扎得不是很好,便拆开准备重新上药。
好在她是琅琊的无敌侍女,身边备着各种药物,金疮药更是必备药品,当下找出来给江天舒敷上并包扎好。幸运的是伤口不算深,估计过一阵也就痊癒了,又将绷带和染血的外衣泡在水盆里,趁着早起人少,赶紧拿出去洗了。
也因为江天舒现在是谢晓峰的亲传弟子,有谢晓峰吩咐的课业要做,因此书院里其他课程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也没有多少压力。无瑕吩咐江天舒好好歇息,又少不得出去一趟告诉书院外面的两个丫鬟已经找到江天舒,又去金钩赌坊外观察了片刻,想着什么时候杀上门去,将这家赌坊给烧了——但也只是在内心想想而已。
冷静下来后无瑕又去了书院外面的菜场,给江天舒买了一些食材进补,她买了两斤红枣一斤红糖,打算回去煮红枣粥。
却听见边上一群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昨天京师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个御史大夫被杀了!”
“御史王启燊大人的事儿啊,我听说了,这位御史大人平常好像没啥作为啊,他也会得罪人?”
昨天夜里京师死了一个御史大夫?虽说出了人命,但对于这种闲谈无瑕向来不感兴趣,抬腿就走,可才走了两步,身子就定住了。
她想起江天舒身上的伤口,僵住的身子动了起来,转身走进了一家茶楼,毕竟各种劲爆的消息,总是先从茶楼里传出来的。
御史大夫王启燊的死亡在京师掀起轩然大波,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在半夜时分悄无声息地潜入一位重臣的府邸将他刺杀!
包重要的是,王启燊虽然担任文职,但是人们都知道王启燊是京师里着名的剑客,有本事潜入王启药府邸无声无息杀人的人,整个京师屈指可数!
到底是谁干的?
据说王启燊当时按平常的习惯单独睡在书房里,被人发现时,书房里只翻倒了一张凳子,而他手握着宝剑倒在血泊中。
很显然刺客进来的时候王启燊已经察觉了,并且抽出了宝剑,但是宝剑在手并没有发挥效用,甚至在书房外头的仆从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杀死了。
王启燊手上的宝剑还被人细心擦拭过,也不知是不是凶手擦拭的。
这件命案发生后,承天府尹唐棣的脸色铁青,他上王启燊的府邸勘察了半天,又将府邸上上下下都拘禁起来查问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这时有下属急急忙忙的跑来了,他们在王家花园的一丛玫瑰花上找到了两缕丝线,似乎是那刺客经过这里的时候,不小心被玫瑰花上的刺勾住了衣服,因此留下了两缕丝线。
丝线所属的布料很快被辨认出来了,是上好的湖州软绸,向来被当做贡品送到京师,而京师之中穿得起湖州软绸的人屈指可数,范围一下子小了很多。
包重要的是丝线的颜色,明黄色!
明黄色……全京师之中有资格穿明黄色的人,总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连身上有皇家血统、贵为雍王世子的江天舒都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扣除无法轻易出宫的几位贵人,范围就更小了。
唐棣看着那几缕丝线,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