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过早茶,古天昂先走一步,导游古天仰载着游理想出发,很尽职的从车后捞出一本台北旅游地图递给她。
“听大哥说大嫂之前来过台北,那101诚品之类的应该都去过喽,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慧文建议我带你去淡水,想不想去?”
游理想翻着旅游书,歪歪脑袋道:“去你大哥以前上学的地方吧。”
“咦?”
“我想看看他曾经最无忧无虑待过的地方。”游理想想像着微笑。
她认识的古天昂,二十九岁半,成熟稳重,理智冷静,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流露少有人见过的热情和风趣,可她想知道,十几岁、二十岁的古天昂,在那样青涩的年月,是怎样度过的。
之后车子停在一座小小的高中前,古天仰跳下车替她拉开车门介绍,“大学以前老爸生意还没做到现在这么大,我和老哥就上这间高中,大学老哥考上台大经济系,大三去美国做交换生两年,如果你想听他上学时的糗事,只有一件。”
“看有色电影吗?他昨晚跟我说了。”
迸天仰大笑,“那就没有了,我老哥可能从在老妈肚子里时就把“认真”这个词烙在脑子里了,我记得小学时每天放学我就像冲出牢笼一样兴奋,书包在哪都不知道,可他就规规矩矩背着书包回家,一定先做作业,做完作业还要温习功课,没有人教他这么认真,偏偏他就认真得要命。”
游理想闻言笑开,想像上小学时小小的古天昂,一定乖巧可爱,真的好想看一次。
“想看就自己生一个喽!”古天仰看出她眼中的憧憬,笑着说:“我老哥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我猜他一定已经计画好以后你们的房间要如何装潢、孩子叫什么名字、选哪家幼稚园、要学什么才艺、几年级开始到公司里打工,什么时候出国,哈哈。”
她听得张口结舌,古天仰却收了笑看着她道:“别不信,以我对他的理解,他真的是那种选定就认定,认真得吓人,如果分手也绝不是他先的那一个。”
游理想挑眉问:“什么意思?”他曾经被提分手过?
“别误会,不是人,是一条狗。”他解释。
游理想更不解了,“狗?”
迸天仰点头。“我从小就觉得我老哥很无趣,一点也不好玩,连慧文都说我老哥老是板着脸一副小老师的样子,难以亲近。我第一次觉得我老哥有人情味,是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经过巷口的垃圾堆,一条小狈在那里徘徊,于是他就把早餐吃剩的面包扔给牠,没想到小狈就一路跟他回家。
“我哥说他撵了好几次,可小狈就是不走,于是就带牠回家,老妈嫌脏不让他养,可老哥很固执,就领着狗狗站在门口,一直到过了晚饭时间,老妈没办法,让狗进门,他才进门,然后小狈旺财就成了老哥的妹妹。”
见游理想听得直笑,古天仰强调,“真的哦,他对这个假妹妹比我这个真小弟还来得好,早上很早起来带旺财去散步,晚上一回来就钻进阁楼跟旺财玩,因为旺财喜欢上慧文的一只玩具狗,他就买了一大堆绒毛玩具硬要我拿去跟慧文交换来给旺财玩。
“我老妈简直都要疯了,那段时间老妈还一再的问老爸是不是他们平时给老哥的爱太少,所以老哥才跟流浪狗那么亲,可老哥的解释只是一句话,旺财跟了他,他就要对牠负责到底。”
“后来呢,旺财去了哪里?”
迸天仰叹气,“死了。”
“死了?”游理想瞠大水眸。
“有一阵子旺财出奇的胖,每天吃很多,我们都以为是老哥喂太多,还叫他不要喂,可实际上旺财是怀孕了,我还很清楚的记得旺财走的那天,我们放学回家,老哥照常去找旺财,然后就见旺财趴在地上已经快虚月兑了,找了老妈来看,老妈也吓到了,立刻送去医院,才知道是难产,小狈狗已经死在肚子里,旺财也不行了。”
她光听就难过,当时的古天昂肯定更难受。她轻声问:“后来呢?”
“他一个月都没怎么说话,吓死我老妈,不放心地要我每天上学下学都陪着老哥,然后有一天,我跟他一起放学,经过那个垃圾堆,就看他突然站住哭起来,我当时只有国小三年级,完全傻掉,第一次看老哥哭,而且是很大声的哭,我吓得立刻回家找来老妈,我老妈更傻,就只会抱着老哥一起哭,害我也跟着哭,一家三口站在巷口的垃圾堆前哭得死去活来的。”
游理想低头,眼眶湿润,心酸酸的、涩涩的、沉沉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带她回家时他的家人什么都没问,甚至没有像第一次见面平常人一样问她做什么的、家里的情况,就那么轻易的接纳了她,天仰叫她大嫂,古伯伯为了同她见一面甚至从上海赶回来,古伯母送她昂贵的见面礼,一直对她说古天昂的认真。因为他们都知道,太认真的古天昂,一旦动心了,就会毫无保留,认定到底。
向警卫登记,领了访客证,古天仰带她到学校里的橱窗边,指着介绍,“这是杰出校友录,我老哥在上面,你看。”
游理想定睛一看,照片上的古天昂一脸严肃,目光坚毅。
这时古天仰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来电显示笑了。“看我老哥多在乎你,才不过两个小时,就打电话来。”
迸天仰接起电话,被问在哪里,他看着游理想笑答,“大嫂要看你上学的地方,所以我就带她来我们读的高中喽。”
讲没两三句电话就挂断,古天仰朝她挤眼睛,“大哥为了你跷班哦!”
游理想眼里满是笑意。
丙真,不到半个小时,古天昂过来,古天仰笑着离开。
他搂住她问:“怎么想来这里?”
“不是你说想带我看你生活过的地方。”她靠在他怀里,思索着一些事。
他下巴凑在她肩头摩挲,满足的叹息。“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三个字?”
游理想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的问:“什么?”
“我爱你!”他将脸埋在她浓密的发丝里,轻轻吐出最浓烈的爱语。
游理想轻轻笑,眼神却黯了下来,岔开话题,“不是说有一堆事,怎么还来?”
他莞尔,“是啊,下午还有两个会要开,我硬挤出两小时来见你,感动吧!”
她勾笑,抬首看着他道:“带我去看你上课的教室。”
他牵她晃去教学大楼,站在一间教室外面,指指倒数第二排一个座位,“我个子高,一直坐后面……”
他们手牵手,走在校园里,树荫斑驳,操场上年轻的身影从他们身边嘻笑着跑过,他说以前除了上课就是去公司帮忙,都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谈恋爱也是,严格说来她是他第一个女朋友。
游理想微笑听着,阳光洒在她脸上,乌云却一点一点笼罩在她心上。
离开学校,她跟他去公司,在办公室等他,看到他果真忙得昏头转向,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
她静静看着他,时而看看窗外,只觉台北和北京,果真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七点多终于忙完,他们回到古家,后院亮起灯,传来笑声,佣人说今天晚上吃烤肉,他们走去后院,果真看到古天仰和蓝慧文已经架好烤肉架,桌上一堆食材,也有烤好的牛排,柯玲珑和小蚊子在草坪上玩游戏,画面好不温馨。
迸天昂搂着游理想感叹,“有你,有他们,或许不久的将来,还会再多一两个小家伙,这是我能想到最棒的未来。”
她却沉默,虽然还是微微笑着。
烤肉很美味,肉很女敕,气氛很好,依旧是欢声笑语不断,可游理想话却益发的少。
吃过饭,佣人又摆上水果和茶,或许是欢聚的时光太少,所以在一起就玩得很尽兴,古天仰弹吉他,蓝慧文和小蚊子在灯光下跳舞,柯玲珑轻轻歌唱。
迸天昂搂着心爱的女人,觉得世界无比美好。
可游理想的心,却一点点往下坠。
晚餐结束以后,她上楼,洗好澡躺在床上,耳边彷佛还响着古天仰的吉他声,柯玲珑的歌声,小蚊子和蓝慧文的欢笑声,以及古天昂说这是他能想像最棒的未来,她看着梳妆台上那串碧绿的项链,凝视久久。
门板被轻叩两声后推开,她回头看到是他。
迸天昂走过来,递了毛巾给她,她扬起笑,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替他擦拭滴水的头发,好像老夫老妻一般。
迸天昂享受这静谧温馨的一刻,拉下她的手微笑道:“真希望停留在这一刻。”
游理想牵起嘴角,却不说话。
他挑眉,关心的问:“是不是太累?你今天话很少。”
她摇头躺下,拍拍身旁道:“陪我睡。”
他眼神深沉,凑到她耳边喃道:“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么?”
游理想笑骂,“别闹!陪我说说话。”
迸天昂叹气,打横将她抱起往外走。
游理想一惊,小声叫着,“去哪?我穿着睡衣欸!”
他笑而不答,出了门,走到顶楼,推开一扇门,游理想恍然大悟,是阁楼。
他将她放在地板上,自己躺到她身侧,扯过一旁的毯子将她密密裹住,搂着她,“好了,说吧。”
她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说什么?”
迸天昂莞尔看着她道:“说你爱我,说你愿意嫁给我!”
游理想微愣,昏暗中,她看见他眼睛里是一贯的认真。
她没有直接拒绝让古天昂小小松口气,额头抵上她的,“那串翡翠项链,是我女乃女乃送给我妈的订婚礼物。”
游理想眉心渐渐聚拢。
迸天昂微笑着继续,“你不用立刻回答,像你说的,现在这样就很好。从小我就不是有趣的人,天仰一放学就不知跑去哪里,而我就只会回家做功课看书,后来无意中捡到了旺财,老妈嫌脏,只能养在这里,于是这里成了我的秘密基地,我和旺财玩游戏,一同看书、看星星,虽然没有天仰的童年来得那么有趣,可也不觉得孤单,或许我从来就是个无趣的人,所以老天才派旺财来解救我,现在又派来了你。”
他吻吻她的发叹息般的低吟,“理想。”
“嗯?”她轻轻回应。
“一辈子,做我的理想好不好?”
她的回应很轻,几不可闻。
可阁楼小,夜寂静,他听到了,欣喜地亲吻她,笑着拥她入怀,紧绷一天的神经彻底放松,他缓缓坠入梦乡。
黑暗中,游理想看着窗外的星星,深蓝色的苍穹,好像他的眼睛般深邃,她轻轻翻个身,听见他小声嘀咕一句,她心口微微一揪,因为他说的是,谢谢你陪我……
翌日清晨,古天昂醒来,身边没人。
他下楼,去她的房间,也没有人。
客厅里、花园里,整间屋子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人,他皱眉,打她手机,却是关机。
他抓住佣人问:“看到游小姐了吗?”
佣人摇头,“没有。”
柯玲珑下楼,看儿子一脸紧张,随即问:“怎么了?”
迸天昂摇头回答没事,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上楼,重新回到她房间,惊见床铺平整,没有睡过的痕迹,打开衣柜,里头的行李消失,他看到梳妆台上摆着一样东西,彻底呆住。
柯玲珑跟着进屋道:“你在找理想?她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也许是出去运动了,打她电话试试?”
迸天昂沉默,走过去,抓起桌上的丝绒匣子打开,翡翠项链静静躺在里面,他的心缓缓坠入谷底,世界跟着黑暗——
“不必了……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