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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铲皇后 第四章 邓嫂子来应试(1)

九歌馆的生意越来越好,柳九九和土豆、糯米三人实在忙不过来,加上九歌馆遭遇强盗的事,柳九九跟土豆糯米一合计,拍板敲定了招伙计的事情,最好是一男一女,男的得会功夫,女的要手脚俐落。

周凌恒正琢磨着要用什么理由进九歌馆,怎么柳九九似乎知道他有这需求一般,张贴出招伙计的告示。

版示一经张贴,但凡京城有点功夫的男人都跑来应试,都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吃九歌馆的糖醋排骨,因此这一大清早,馆外的队伍便排成了一条长龙。

周凌恒换了身最爱的月牙白衣衫,为了衬托出自己武功不错,手中特意拿了一把吸引人目光的青锋剑,早早赶来排队,但他还是算来得太晚了,只能排在队伍尾巴处。

他往队伍里一站,修长的身形冒出头,立刻引起旁人注意。

也来九歌馆应试的几位大婶,望着周凌恒几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周凌恒也发觉旁人的注视了,他登时觉得自己像块被人盯上的小白肉。就在他侧过身躲过几位大婶的视线,不意看见了排在他前面的邓琰。

邓琰穿着一袭黑衣,头上包着白纱布,扭过身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少爷。”

“……”少你个大黑狗!

周凌恒上前几步将他给拉到隔壁人家门前的石狮后,压抑着怒意问他,“你来做什么?都被拍成这样了,你还敢来?”

“属下这不是尽职,担心陛下安危嘛。属下带伤护驾,那个……陛下,有没有考虑给属下涨涨俸禄呢?”邓琰的脸皮素来厚得无人能及。

“你给朕滚回去!”周凌恒攥紧拳头,瞪着他。九歌馆明确写着只招一男一女,邓琰来应试,岂不成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陛下,这九歌馆鱼龙混杂,您这身分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邓琰拍拍他的胸脯,对他抛了一个媚眼,“属下有办法,既能保证您的安全,又能让您进入九歌馆,还能让九九姑娘对你格外照顾……”

“什么办法?”周凌恒听他这般说,也来了兴致。

“男扮女装。”邓琰干咳一声,又道:“为了避免有人认出陛下,这个法子是目前最合适的。陛下,恕我直言,这柳九九来历不明,您男扮女装接近她,正好可以探探她的身分,若是没问题,您再下手也不迟,毕竟您长相如此出色,还怕姑娘不投怀送抱吗?”

周凌恒细细琢磨了一番邓琰的话,“那朕……就先委屈一下?”然后又说:“朕男扮女装已经很安全,你就不必去了。”

邓琰揉着脑袋望着他,想说什么又给吞了回去。若不是担心他的安危,他也不会走这一遭,怕是往年那些想要陛下性命的刺客,怎么也不会想到陛下会男扮女装进入九歌馆。

周凌恒转身去了趟衣庄的功夫,邓琰已经消失不见。

柳九九坐在门口招了一天的伙计,一个都不符合她的要求,她正准备收摊时,就见一身浅色襦裙的周凌恒挥着手帕赶了过来——

“九九姑娘,等等我。”

这声音尖细怪异,柳九九望着对方登时眼前一亮——这不是……邓少侠的娘子吗?怎么,她也来应试?

周凌恒跑过来,胸膛前夹着的两个馒头差点掉出来。

柳九九见了他,就像见着熟人似的,上前抓住他的手。她抬头打量着周凌恒感叹,邓少侠的娘子长得可真高,只是脸是挺漂亮的,手怎么这般粗糙?

周凌恒没想到铲铲姑娘对他这么热情,一上来就抓着他的手摩挲,模得他浑身打了个颤栗。他对女人素来排斥,唯独对柳九九除外。

不过即便不排斥,也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自己男扮女装吃铲铲姑娘豆腐这种行为,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堂堂大魏皇帝,这点必要的贞操还是得有的。

还有人曰:“上梁不正下梁歪。”下边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一国之君若是歪了,底下的百姓不也得歪啊?

秉持着正人君子的做派,他将手从柳九九手里抽了出来,掌间还留有她的余温,他眷恋不舍的将手握起来。

大概是他从没被女人这么模过手,耳根一片滚烫,舌头也有点打颤,楞怔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九九姑娘,我是来应试的,我手脚俐落,也会些功夫,你看我如何?”

“邓嫂子,你开玩笑的吧?”柳九九张着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我们这里活儿多,又脏又累,还有我们这里的工钱,唉……你也知道,京城物价高,租金贵……”她的拇指和食指迭在一起搓了搓,表示自己手头紧,小眼神儿精光一闪,透着几分商人的小奸诈。

虽然嘴里这么说,站在她本人的立场倒是很希望邓嫂子留下,毕竟脸也是门面,今儿个一整天,来应试的要嘛年龄过大,要嘛其貌不扬,她实在是没挑到中意的呀。

柳九九眼底的小奸诈被心思细密的周凌恒逮住,他心里头清朗得很,这丫头在打什么算盘他不至于看不出来。他于是细着声音说:“九九姑娘,我吃得少,力气大,手脚麻溜,工钱你看着给,睡的地方能过得去就成。”

这话正中某人下怀。

“那就就这般决定了。”柳九九抓住“吃得少、工钱看着给”这两个重点,忙打了一个响指,迅速将此事定下,拽着周凌恒的手腕进了九歌馆。

土豆和糯米从头至尾在旁侧围观,土豆的目光落在周凌恒身上一刻也未曾离开过,糯米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周凌恒,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酸溜溜道:“人家是有夫之妇,瞧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瞪出来算我本事,你有能耐你也瞪个试试?”土豆“哼”了一声,跟着回到馆内。

柳九九拽着周凌恒先去参观了大堂和二楼,最后才是厨房重地。

周凌恒前脚刚踏进厨房,一股厚重的油腻气息扑面而来,他望着泥巴堆砌的灶头,又看了眼大铁锅里未清洗的餐盘,扭过头看着柳九九,“九九姑娘,你们这厨房……倒是特别。”墙头挂着一串一串的红辣椒、玉米以及被风干的黑腊肉,看着十分倒人胃口。

等他后脚也跨进去,一股骇人鼻腔的酸臭味搞得他胃里翻腾如海浪般。他侧过头,瞧见了门后一个装满残羹剩饭的泔水桶,只看了那么一眼,便忍不住梧着嘴跑了出去,扶着院中石磨狂吐不止。

到底是千金之躯,别说下厨房,就是连宫里的茅房也比九歌馆厨房干净。周凌恒扶着石磨抬头望天,忽然觉得在九歌馆“潜伏”这个决定是任重而道远。

正在他质疑自己来九歌馆到底对与错这个问题时,柳九九那张水晶团子般可爱的脸蛋映入他眼帘,她眨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声音干净绵软道——

“姊姊,你没事儿吧?”

一见柳九九那张脸,再听她那声音,周凌恒望着门口那桶发酸发臭的馊水,似乎也没那么恶心了。

紧接着柳九九带着他去了卧房。这里的卧房自然比不得宫内,不过有床有凳,难得的是还有张海棠柳木屏风,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接下来由土豆和糯米跟他讲了讲规矩以及他所要做的事,只是他一门心思扑在铲铲姑娘和排骨上,无论糯米和土豆说什么,他的目光都在柳九九身上。等土豆和糯米交代完,他才漫不经心的说了声,“知道了。”

忙活了整日,九歌馆打烊后,做为老板娘兼厨子的柳九九自然不能亏待自己跟伙计们,所以九歌馆的伙食业丰盛,尤其是晚餐,桌上摆着一大盆红烧肉,另有一小盘糖醋排骨、酱肉黄瓜,三、五道清淡素菜做陪衬。

周凌恒头一次跟除了太后之外的人同桌吃饭,看着饭桌上其他三人都动了筷子,唯独他吞着唾沫眼巴巴瞧者。“九九姑娘,你们用晚膳,怎么不用公筷?”主仆三人不用公筷,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公筷?”柳九九塞了两大块红烧肉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茫然问他,“怎么筷子也分公母?”她以前怎么没听过?

“不是……”周凌恒拿起筷子,解释说:“公筷就是大家一起用的筷子。”

柳九九“哦”了一声,将自己筷子上的红烧肉酱汁儿抿干净,然后将周凌恒手中筷子抽出来,把自己用过的换给他,说道:“既然你想用公筷,那我用过的筷子也算公筷了,给你用吧,我就用你没用过的母筷。”

她感叹,邓少侠娘子这是什么怪毛病?还喜欢用大家用过的筷子?!啧啧。

“九九姑娘……”他还想解释,不意看到桌上的菜已被主仆三人扫荡了一大半。

就在他愣神间,主仆三人飞快将桌上的菜风卷残云般吃干净,柳九九手快,将最后一块红烧肉夹进碗里,伴着红烧肉的酱汁将碗里的白米饭扒拉了个干净。

她吃得酒足饭饱,扭过头问周凌恒,“姊姊你怎么不吃?是饭菜不合口味吗?”心想这邓少侠娘子果然不骗人,岂止是食量小呀,几乎没有食量好嘛!

这么好看又不会吃的伙计,请给她再来一锅!

“……”周凌恒不太想说话,他看着铲铲姑娘伸出粉女敕舌头舌忝掉嘴角的一粒米,又扫了眼连汤汁都没剩下的餐盘,心里五味陈杂。

他怎么觉得……自己受到了虐待?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柳九九见周凌恒不说话,也没动作,以为他是不饿。她叹了声气,一副“我懂你”的神情,把周凌恒面前的白米饭也拿走了,用筷子把那碗里的米饭拨弄到自己碗里,然后一面往自己嘴里塞白米饭,一面嚼着食物口齿不清道:“姊姊我懂你的,你们京城女子都怕胖,成天没事儿想着瘦身材。没关系,这碗饭我帮你吃了,这样你就不用看着它纠结了。”

柳九九说着又是一大口,三两下就将一大碗白米饭吞了个干干净净。

周凌恒望着她,如鲠在喉。这铲铲姑娘也太能吃了吧?三口,三口就吞了一碗白米饭,吃相简直……粗俗!

不过,即便是粗俗的铲铲姑娘,也依然好看。

“姊姊,我这做了一整天的菜,腰酸背痛,脚趾抽筋,土豆和糯米也忙活了一整天,我们累得都跟大黑似的。”她顿了顿,扭过头问他,“你是不是想问我大黑是谁?”

“狗。”周凌恒宠辱不惊,声音平淡。他一下午没说几句话,生怕自己露了馅儿。

“姊姊你真厉害啊!”柳九九一脸“任重而道远”的拍了拍周凌恒的肩膀,说道:“姊姊,这些餐盘啊碗筷,还有厨房的那些,你都帮忙洗干净些,希望我明儿个一早起来,能看见你洗干净的餐盘,辛苦了!”

耙情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周凌恒目瞪口呆,嘴巴圆得能塞下一个大鹅蛋,“你……”

话还没说出口,柳九九已经伸了个懒腰,一愿一跳地回了楼上卧房。

他扭过头望着土豆和糯米,两人忙抬头看着天花板,皆不理他。

周凌恒算是明白了,这铲铲姑娘看似绵软无害的小羊羔,实际上就是一只披着羊皮压榨伙计的大黑狼,压根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周凌恒见土豆和糯米没有帮他的意思,索性心里一横,卷起袖子,收了餐盘往厨房走。

做为大魏开国至今最英俊的皇帝,体验一下民生疾苦也无妨。

等他进了后院,糯米拽着土豆的袖子,小声道:“土豆,你刚才看见没?邓少侠娘子的胳膊……”

土豆朝着后院的方向觑了一眼,咂嘴道:“我倒是头一次见到姑娘家胳膊上的汗毛那般浓密的……”

“今儿个下午他跟我说话,声音突然就变粗了,跟个男人似的。土豆,你说她是不是跟着邓少侠练过什么奇奇怪怪的功夫?”

两人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会儿,浑然不知周凌恒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糯米冷不防一回头看见表情阴森森的周凌恒,顿时噤若寒蝉,抿嘴不再说话,土豆也偷偷觑了一眼周凌恒那双眸子,深如幽幽古井,浑身散着股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周凌恒瞪了他们一眼后,转身去收拾餐盘回到厨房,他杵在灶台前看着自己一双结实的胳膊,汗毛不见得多多,只是比起女子有点浓密罢了。他将手探进洗碗水中,胳膊肘一不小心将层层迭迭堆起来的餐盘碗筷撞翻,“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糯米跟土豆闻声赶来,两人看了眼一地碎餐盘,又看了眼睁着一双无辜大眸的周凌恒,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目光。

糯米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损失了多少银子,对他小声唷本道:“你完了……美也没用。”

忙碌整日,柳九九回房后躺在床上揉了揉自己滚圆的肚皮,舒坦地吐了口气,总算能躺下了。

今儿个她心情不错,招了一个貌美胃小的女伙计,还不在乎工钱,正美滋滋的想着,忽地听见后院厨房传来“哗啦啦”的脆响声,她反射性地打了个激灵,忙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楞怔了片刻,“该不会是碗盘……”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过,她急忙趿拉着鞋子飞奔下楼。

一进厨房,柳九九捂着胸口大吸一口气,嘀咕了一声,“我的这个心肝儿颤……”

望着满地的碎盘,心疼得四肢发软,她扑通一声跪下,小心翼翼捧起一堆残渣,神情悲痛欲绝,“大盘、二盘、三盘……”你们死得好惨!

对于柳九九来说,锅铲是她大哥,锅子是她二哥,餐盘们就是她一堆儿子。她抬头望着周凌恒这个杀盘凶手,眼珠子瞪得溜圆,咬着嘴皮儿憋着口气,趴在地上干嚎了两嗓子。

周凌恒见她悲伤得如此夸张,安慰她道:“九九姑娘,盘子再买便是,不必如此悲伤绝望。”

糯米和土豆均不敢靠近柳九九,土豆依稀记得上回打碎一个盘子,小姐拿锅铲拍他脑袋的可怕情景。小姐不发火还是个人,一发火简直禽兽不如……

听了他的话,柳九九心口又像是被割了一刀,疼痛非常,她差点张口喊大黑来咬他,但到底是忍住了,对着这么个貌美温柔的女人她既出不了口骂,也下不了手打,平素土豆和糯米犯了错,她还能拿着锅铲拍他们脑袋,可邓少侠娘子……毕竟是新来的,还是个貌美之妇,骂不得,揍不得,这口憋屈她就只能吞进自己肚子里。

死了一群“儿子”,柳九九甭提多心酸,要紧的是她还不能给儿子们报仇雪恨,对方要是个男人,她一定毫不留情拿锅铲拍得他六亲都认不得他!

柳九九吞了口唾沫,攥紧小拳头又松开,脸上勉强挂着笑容,捡起一片白瓷金牡丹花纹的碎片,柔着声音同周凌恒讲道理,“这个是我从柳州城带来的,总共就只有四个,一两银子一个,另外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加起来大概八十两。”

周凌恒胸背挺得笔直,不以为然地道:“八十两银子而已,九九姑娘更犯不着悲伤。”

柳九九被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淡然神情气得差点喷出一口新鲜热血,感觉打碎盘子的不是他,而是她这个老板娘。

土豆和糯米头一次见自家小姐这般无奈,也头一次见到有人做错事了还这般理所当然。

看着三人沉默不语,周凌恒以为是自己的话太有道理。本来嘛,这人生痛苦本就多,何苦为了点银两纠结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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