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书雅知道你在这里吗?”沈玉峰厉声质问她。
她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哑了吗?你跟那个姓纪的年轻人是什么关系?”
她依然不作声。
啪!
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霎时劈落她头顶,劈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她一动也不动,动不了,也不敢动。
像这种时候,不动是最好的,不论落在身上的疼痛有多可怕,她都必须忍耐,否则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
“我就知道!你跟你亲生妈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沈玉峰愤怒地咆哮。
“上回闹离家出走还不够,你这回索性给自己的丈夫戴绿帽子了!那人是你的情夫对吧?你们这样偷偷模模来往多久了?”
她咬牙,全身震颤。
沈玉峰见她不说话,怒火更炽,猛然将她推抵至墙面,灼灼眼神宛如要将她焚烧似的。
“你真的长得太像那个女人了!下贱!”
下贱?这是在骂她吗?还是骂她亲生妈妈?
想起现在等于被软禁在安养院里,痴傻得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的母亲,沈爱薇只觉得心碎又心痛。
她倏地扬眸,不顾后果地冲口而出。
“如果你这么讨厌我亲生妈妈,为什么还要偷她的卵子生下我?!”
“你说什么?!”沈玉峰脸色铁青。
“我说,你为什么要偷……”
又是一记凌厉的巴掌。
但这回,沈玉峰不是打在她头上,是打在她背上,跟着,他用力掐捏她手臂。
“因为你妈背叛了我!她胆敢玩弄我,我就要她的亲生女儿来补偿!”
说着,沈玉峰蓦地顿住,眯起眼,右手掐抬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
“你知道吗?你长得愈像她,我就愈有种快感……”如鞭的冷笑抽打沈爱薇颤栗的心房。
“我该继续把你留在身边的,书雅根本管不住你,应该由我来管你……”
邪肆的目光盯着她,宛若毒蛇,黏黏滑滑地碾过她的脸蛋。
沈爱薇快吐了。
“你这个……变态!不要碰我!”她挣扎地想推开父亲。
沈玉峰顿时狂怒,揪起她头发。
“这是你对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他抓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撞墙,但即便是在如此盛怒的情况下,他仍小心地不在外人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任何伤痕。
她的背脊、手臂、大腿,浮出一块块瘀青,都让衣服遮住了。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道她曾遭受暴力对待,除非她自愿对那人袒裎。
但她不会那么做,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对任何人显露脆弱的一面。
所以,没有人会来救她,除非她自己救自己……
她忍泪,张口狠狠咬父亲的手背,咬得他惊声骇叫,仓皇地往后退几步。
她立即夺门而逃。
在电梯里,她对镜整理仪容,用手指梳理凌乱的秀发,将洋装的裙摆拉顺。
电梯门打开,她匆匆奔往饭店大厅,纪翔正坐在待客沙发上等着她。
他瞥见她,漠然起身,脸色凝重。
她握住他臂膀。
“我们快走!”
他冷冽地瞪她。
“你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现在没空解释……”她急了,频频回头看,好怕父亲不肯放过她,执意追上来。
“带我离开!拜托你,先带我走再说!”
他傲然不动。
“算我求你?”她绝望地低语。
他沉默片刻,总算点了头。
他带她离开饭店,却不是回宜兰,而是来到附近的河岸公园,一处僻静的角落。
她知道,他是迫不及待和她摊牌,虽然她很想躲、想逃,但这审判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临。
沈爱薇咬牙,忍着全身上下一阵阵痛楚,挺起背脊,直挺挺地站着。
纪翔同样站得冷傲挺拔,犹如古代战士的雕像。
“你不是赵晴。”他冷静地落话。
这不是疑问句,是令她心悸的肯定句。
他继续说道:“沉玉峰是你爸,你是沈爱薇,就是你买下我的画,作为非卖品收藏。”
她颤栗地扬眸。
“你……都知道了?”
“前天你去安养院,我听见你跟赵晴的对话,那天我没回家,就是为了想查清楚你的背景跟来历。”
原来他那天就知道了。
沈爱薇脸色苍白。
“所以你……你今天是知道我爸会在这里出现,才故意带我来的?”
“他去参加在那间饭店举办的医学联谊会,我是刻意跟他打招呼的,我告诉他,我有个亲戚也是医院的院长,我很仰慕他。”他顿了顿一凝定她的眸光冰冷。
“我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是沈爱薇?”
呵。她惨然一笑。
“现在你确定了。”
她竟还笑得出来!
纪翔见她盈笑的表情,所有的冷静自持于刹那之间灰飞烟灭,他勃然大怒,星眸焚烧熊熊怒火。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何冒用赵晴的身分?”
他声声逼问,像落雷,在她耳畔劈响。
她咬唇不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十年前,跟我交往的那个少女是谁?三年前,跟我约定的女人又是谁?怪不得赵晴的厨艺一把罩,你在厨房却笨手笨脚,还得叫五星级饭店的外卖当成是自己做的料理……你告诉我!你究竟这样骗人多少次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把我当成傻瓜骗得团团转?!”
从什么时候呢?
沈爱薇又笑了,自嘲的、凄凉的笑,那笑,彷佛冬季的夕阳,教人看了心酸。
她深呼吸,鼓起勇气直视面前的男人。
“十年前,你一见钟情的对象不是我。”她一字一句地低语,每个字都像利刃,砍在他心头。
“跟老板作证你没偷东西的人是赵晴,后来你在她家楼下碰见的人才是我。”
“所以跟我去游乐园、在海边过夜的都是你?”
“是。”
“把我当成笨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利用够了便一脚把我踢开的人是你?”
“……嗯。”
他瞪她,在他眼里燃烧的已经不单单是愤怒了,而是极度的痛恨。
“三年前,跟我说你从来不认识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的人也是你?”
“不是的,那不是我……是赵晴。”
“解释清楚!”
她深吸口气。
“你在马路上救的人是赵晴,醒来后在医院看见的也是她,她只在那么多年前见过你一面,当然不记得你了,后来你遇到她带妈妈去看医生,借她七十万……”
纪翔这才恍然。
敝不得当时他借赵晴钱的时候,她又感激又害怕,拿他当莫名其妙的疯子看,原来他对她来说,根本是陌生人。
“……前阵子我跟她交换身分,代替她到民宿工作,惹恼了客人,那时候,你出现了,替我解围。”
沈爱薇交代清楚来龙去脉,纪翔听了,久久不能言语,震颤不已。
这女人,居然骗了他十年!整整十年,他都像个傻子一样思慕着一个连她的真实身分都搞不清楚的女人。
他恨透了,禁不住嘶声咆哮。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十年前你要假冒自己是赵晴,十年后又用同样的手法捉弄我?”
“……”
“你说话啊!为什么?!”
“因为……”沈爱薇咬咬牙。
“我嫉妒赵晴。”
“嫉妒?”他愣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别过眸,幽幽低语。
“我跟她……其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她比我大一岁,可只有她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过得那么快乐,我嫉妒她。”
“那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喜欢她,想追她,所以我就想,我如果得不到妈妈,至少可以把你抢过来。”
“你……”纪翔简直无法置信。这女人怎能有如此扭曲的想法?她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厉声逼问。
“那现在呢?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为什么一个已婚的女人还要继续玩这种游戏?”
她震慑,脸色更白了,水眸氤氲,藏在雾气后的复杂情绪,他看不清。
他只能自行猜测。
“我知道了,因为你的婚姻不幸福,你的丈夫不爱你,对吧?那个安书雅娶你,只是想得到你家的医院,你不快乐,所以才想出门找乐子对吧?”
她不说话,悄悄掐紧掌心。
他当她是默认了,更加狂怒。
“这次你来招惹我,是想报复你老公,你想让他戴绿帽,报复他忽视你、冷落你……你竟敢这样玩弄我?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
水性杨花?
这严厉的指控震撼了沈爱薇,她望向纪翔,忍不住摇头。
“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住口!你还想说什么?”他不愿听她说,大手猛然掐握她褪色的菱唇。
“这张美丽的、可恶的嘴唇,你还想说出多少谎言?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还会像个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吗?”
“我不是耍你!”她焦急地辩驳。
“我是……”
“闭嘴!”他再度喝叱她,倾身靠近她。
“我要你闭嘴……”
他低头,蓦地攫住她的唇,一面用手掌压制她后颈,不许她逃。
但她丝毫没有逃月兑的意思,认命地领受他方唇的蹂躏,那满是戾气、挫折与惩罚意味的吻,她静静地承迎着,泪水隐隐刺痛着眸。
他粗暴地吮吻她,毫不怜香惜玉,甚至在她唇上咬出一道小小的破口,渗出鲜血。
他尝到血的腥味,昏沉的脑子霎时警醒,用力推开她。
她呆呆地望着他,像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他瞪着她唇上的伤口,对她愤怒,更对自己愤怒,哑声嘶吼。
“滚开!我不要别的男人的女人!”
她木然不动。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滚出我的视线,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她还是不动。
他怒极,气势凌人地逼向她,举起一条臂膀,她这才有了反应,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弓起双手挡在身前,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
他惊住,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打你吧?”
她一颤,迟疑数秒,才扬起雪白的脸蛋望向他,犹疑的眼神藏不住胆怯。
这令他更加惊怒欲狂。
“沈爱薇!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男人了?”
他举步欲接近她,而她立刻往后连退几步。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沈爱薇!”他气疯了,宛如野兽般的锐利目光几乎撕裂她。
她想哭,一股难言的酸楚嘻在喉咙,如果可以,她真想当场放声大哭。
但不能,她不能哭,从很久以前,她便学会不在任何人面前哭泣。
她只能迷蒙地望着他,低声求恳。
“你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她,别在她仅有的珍贵回忆里,留下一丝丝暴力的阴影,她害怕,好怕连这小小的幸福也会失去……
“我会走的,你不要生气,不要这么生气……我会走的。”
语落,她茫然旋身,一步一步,远离他的视线,直到确定他看不到她,她才允许自己流下一串清透如冰晶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