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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孕转 第2章(1)

“你这丫头老实跟祖母说,是不是早知道那死丫头的计策了?”

乔老太太虽然先行离开,但后来自然有人把事情经过跟她报告,老人家越想越不对,一般女孩子家亲事毁了,只怕是要当场哭晕,自家丫头倒是镇定,加上儿子的反应也不太寻常,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然而把段氏叫来,段氏却也不解,只好再让嬷嬷去把乔翠喜请来松常院,厅里只留下几个心月复。

“不敢隐瞒祖母,是。”

乔老太太饶是内心有数,听到孙女这么说,还是来气,“那怎么不来跟祖母说。”

“祖母别生气,孙女知道的时辰已经太晚了,怕扰了祖母睡眠,只来得及跟爹爹讲。”挽着祖母手臂一笑,“要是早两个时辰知道,自然是要请祖母作主的。”

见她这样,乔老太太也气不起来,自己年纪大,禁不起吵倒是真的,偶而醒来,便要看着绣帐到天亮,“别撒娇。”

“孙女偏要撒娇。”

乔老太太笑了出来,“你这丫头。”

旁边几个老嬷嬷也笑了,段氏虽然吃惊,但见女儿不伤心,婆婆神色又挺好,便已经放下大半。

“臭丫头,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可不准隐瞒。”

“先前定了口头亲后,有回七夕,娘不是带上我、翠蕊、月儿还有表姊上昭然寺系红线,当时月儿说想给她爹娘跟弟妹点个香,我说是七夕呢,这日子可没祈冥福,我见月儿失望,于是带了她去找寺中师父,想着先把表姨一家的名字出身写上,托上金银,下次寺中祈冥福的日子到了,一并诵上就是。”

乔老太太频频点头,“是该这样。”

月儿这孩子,没读过书,也没学过什么礼仪,连吃饭让丫头先布菜这都不知道,相认那日她原本摆席让家里人认认,却没想到反让月儿成了笑话,自此,家里除了她这姨婆,也只有心宽的段氏,还有随了段氏的翠喜真心对月儿。

“师父说,可帮表姨一家先写上福牌,让月儿拿到后头的小棒间说说话,再放回祈福室,孙女想着,月儿跟表姨、表姨父还有几个弟妹肯定有体己要讲,便让耳朵不太好的秦嬷嬷守着门,我跟苏木还有紫草到廊下去等着,却没想到苏木眼尖,瞧见表姊跟一个很像黄少爷的人朝后山去了。”

段氏一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乔秀云是庶出,生母是个不能入祠堂的姨娘,牛宜馨每次都跟她说,是替母亲去给姨娘念念经,她觉得这事人之常情,因此也没怀疑过,没想到居然是趁机私会。

她每月初一上香,都带家里四个丫头出去,让她们散散心啊……

“苏木胆子大,把灯笼交给茜草便跟了过去,回来后跟我说起的的确确是那两人没错,她趴在大石后头,甚至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乔老太太既气牛宜馨无耻,又怜惜孙女居然遇到这种事情,“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祖母。”

“我当时很慌乱,等月儿出来,回到大殿上,便想着问问菩萨该怎么解决,那签诗竟是让我按兵不动,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孙女想想也是,一来没证据,指不定表姊还说我诬赖她,二来就算捅穿,两人也可能否认,到时我依然得嫁入黄家,黄少爷只要过个一年再跟姑姑提亲,谁又能阻拦。”

乔老太太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只要两人否认,这件事情就不存在,苏木算什么,不过是个丫头,一个丫头也能指责官家少爷跟个良家女子在佛寺幽会私通?黄家要追究起来,打死苏木都无法交代。

“说来也巧,当时大抵是孙女脸色太苦,那解签的和尚多问了几句,便是他教我买通人心,孙女后来拿出不少私房赏给表姊的丫头嬷嬷,连带着黄家的小厮都赏了——昨晚孙女都要睡了,表姊身边的嬷嬷突然来,说今日会有此事,我连忙更衣去找爹爹,爹爹一刚开始半信半疑,只是后来发展都如女儿所说,爹爹自然相信了——两家结亲,连最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哪里能企望黄家将来替弟弟们打算前程呢。”

乔老太太叹了一声,想起来又笑了一下,“昭然寺的和尚不是都不爱说话,什么时候这样管家务事了?”

“可见连天都看不过,所以才有师父出手管呢。”段氏拉过女儿的手,“娘只担心你伤心,只要你不伤心,能不能嫁入官家,娘也不在乎,你回头让苏木来娘的院子,娘要好好赏她,要不是她去听清楚了,都不知道这桩是坏姻缘,让茜草也一起过来吧。”

女孩总是要嫁人,那高墙里都不知道有什么牛鬼蛇神,苏木胆大忠心,茜草嘴巴紧,有这种丫头在身边,可比什么都来得让她心安。

段氏想得到,乔老太太自然也想得到,笑说:“也来祖母这里一趟,祖母也赏。”

后面婆子见气氛好了起来,打趣道:“说来也是福报,要不是大小姐陪着蔡家表小姐去询问冥福之事,又怎能恰好撞见,可见老天都在看呢,小姐有心,自然有福。”

乔老太太一直很信这个,想到当年儿子病重,有婚约的段家嫡女死活不愿出房门,当时是庶女的段氏披了姊姊的喜服上轿,成了冲喜新娘,却没想到利农大好了,一个庶女竟成了乔家大太太,这可不就是老天在看吗。

想到段氏冲喜有功,老太太脸色和蔼起来,“是,老天都在看。”

“婆婆,那两母女……”

“黄家既然有这把柄握在那两母女手中,就算再怎么不想娶牛宜馨,也是得下聘,婚事几乎是实打实,赶出去倒是不好看,高嬷嬷,你传话下去,这两母女以后就待在自己院子,不准她们出来,黄家若有人要上门谈论婚事细节,直接带到那去,老爷不见他们,我也不见。”乔老太太吩咐完,又道:“那两母女的面子是不用给,但黄家毕竟是官家,总不好让他们难看,世道窄,也许哪日还会碰上,能留给别人的颜面就尽量给。”

段氏很想把那两母女直接扔往客栈,但婆婆既然如此说,也不敢反驳,“是,媳妇受教了。”

这场风雨虽大,但幸好发生在两家还没正式订亲前,因此也只是双方错愕,倒没什么麻烦手续。

反而因为如此,乔家倒是平静了些——乔利农有四个庶子,捐官要给谁捐,姨娘们几乎杀红眼,段姨娘自恃是段氏的亲妹,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同其他庶子;熊姨娘却觉得其他几个儿子都不爱读书,就算进官场也只会让乔家成笑柄,应该给她的儿子;汤姨娘的理由最是简单粗暴,她生的是长子,没嫡子,当然就是长子的前程重要。

这下子因为婚事吹了,几个姨娘倒是停火了。

被吵了一年多的乔利农突然觉得这样也不坏,乔家总算能安静几日了。

除下心头大患,乔翠喜这阵子吃好喝好,心情很是放松。

转眼谷雨,转眼立夏,媒婆又开始奔走起来。

她原本是该秋天过门,现下却是得重头再来,但好在乔家有钱,因此也不是没有机会。

再者,大弟弟宗和、二弟宗德都已经十五,差不多该开始谈亲事,相个一两年,找个彼此合适的定下口头约,十七岁时下聘,十八娶亲,母亲才不会太累,两个庶子同年纪,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小姐。”紫草端上已经切好的西瓜,一片片红色铺放在琉璃盘上,十分好看,“西瓜跟盘子都在井水放了一夜,小姐解解暑吧。”

她的兰蕙院有口井,夏天拿来冰瓜果最好不过。

乔翠喜拿起西瓜咬了一口,清爽冰凉,真舒服。

婚事老实说她不急啊,可以的话她想招婿,不管嫁到什么人家都没招婿舒服,不过祖母跟父亲肯定不会同意,于是她也只能想一想。

基本来说,嫁给人口简单的商户是最好了,官家媳妇饭碗不好端,商家媳妇嘛,大家就平起平坐了,姑姑就是因为高嫁入皇商牛家,这才如此容易被扫地出门,如果当年她低嫁,人家要赶她出门前好歹看看乔家分上。

她还有个姑姑就是低嫁,夫家不过几座茶院,那姑姑也是挺能惹事的,夫家整年鸡飞狗跳,但顾忌乔家,也不敢拿这媳妇怎么样。

“小姐。”房嬷嬷走过来,笑说:“老太太那边的赵嬷嬷过来传话,说是请小姐过去一趟呢,快些,可别不打扮了。”

乔翠喜听了莞尔,“这可不矛盾了嘛。”

“老奴也不清楚,但赵嬷嬷就这么说了,小姐今日梳的花冠倒还行,把绞丝簪换成点翠多宝,茜草,把丝湖庄刚刚送来的那件松花千鸟裙拿出来。”

丫头嬷嬷快速替她换上衣裳,打起纸伞遮住夏阳,出了垂花门,却见赵嬷嬷满头大汗的站在青帐小车旁笑,“老太太心疼小姐大热天走路,把车子派过来了。”

乔家占地大,乔老太太、乔利农、段氏三人是有府内马车的,只不过既然是府内马车,自然小得多,两人坐着也就差不多了。

乔翠喜坐好后,对着赵嬷嬷说:“车里还空,嬷嬷一起上来吧。”

赵嬷嬷假意推辞了一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府内行走,帘子自然也不用放,时序已经入夏,通风点比较舒服。

待赵嬷嬷喘过气来,乔翠喜这才开口,“嬷嬷可知道祖母叫我什么事?”

又要打扮,又要快,除了见客她想不出理由,但到底是谁让祖母这样急,她想先知道,好有个底。

赵嬷嬷低声说:“是平海侯府上的老夫人。”

乔翠喜这下知道为什么得打扮,又得快了。

平海侯,就如字面上的,因平海有功,被封为侯爷,是大黎朝有名的勋贵世家。

算起来,大概是八十年前左右的事情吧,当时海外异族来犯,大黎朝因为没想过这种事情,没海船,没海兵,那沿海一带真是被打得一片惨。

皇帝派出去的第一个将军,连夜带着家人逃了,第二个将军虽被扣住了家人,可他狼心狗肺的降了,第三个将军其实是一组人马,乃当时守城的左城将跟右城将,两人虽不懂海战,但好歹没逃也没降。

此后漫长的十年,一边想办法把陆兵训练成水军,一边造船,然后还得研究海象,终于从只能挨打,到偶有捷报,胜利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日,两人率船出水百里,把水寇杀光殆尽,得以班师。

这功劳很大,加之两人声望高,皇帝给的赏赐不能小气,否则会让天下人嘲笑,也会让百官心寒,觉得皇帝见不得功臣。

但皇帝还真的见不得功臣。

没错,海寇是根刺,但声望如此之高的臣子,更刺。

但为了面子,皇帝得封,还得大大的封。

班师宴上,皇上封左城将为平海侯爷,另兼一品大将军,赐京宅,享赐田,世袭罔替。

当内官喊右城将让他上前听封时,却没想到他一头跪下,说自己在海战中受伤太多,现在即使是站着,膝盖都疼痛不已,虽想继续替皇上办事,却已经有心无力,还请皇上让他卸下军职,只想在京中做点小生意。

皇帝一听,大喜,大黎朝共有盐田四十二处,原本都归官有,现下把十二处赐给右城将。

右城将叩头谢恩,缴回虎符与战袍,便开始做生意。

这个人,就是乔翠喜的太爷爷。

盐商跟平海侯是过命的交情,可下一代就不是了,一个是商人儿子,一个是侯府世子,见面自然是有过几次,但不可能交得上朋友。

到乔利农跟现任侯爷陆一鼎这代,是见都没见过。

乔家几个儿子跟侯府的儿子,前者大抵只知道这乔家富裕是太爷爷的军功换来的,而后者大抵只知道另一人要了赏赐,若不是她小时候顽皮,去祖父书房玩躲猫猫,听到祖父祖母说起往事,大抵也不会知道这个。

小时候会觉得奇怪,既然太爷爷们有这样的交情,怎么乔家不去跟官家来往呢,能跟侯府当朋友,那多好,后来长大点才知道,祖父简直睿智,人家哪里会看得起乔家,先祖再要好,那都过去了,交情什么的只是自讨没趣。

祖母嫁入乔家时,两家的太爷爷都还在,祖母应该是见过现任的侯府老夫人,只是从乔翠喜有印象以来,家里就没有什么贵人来过,这么多年都没来往了,平海侯府的声势又好,她着实想不出一个诰命老夫人到商家做什么。

思考间,小马车已经穿过松常院的院门,直到大厅外的青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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