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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小闺女(上) 第十九章 心中温暖的地方(1)

一晃眼的功夫,吴金铃就在杨家住了半个多月了,天气也越来越冷,北风凛冽,时常吹着枯枝败叶满村子打转,太阳偶尔露个面,村头的朝阳墙根处就会蹲满头戴各色头巾的老头,眯着眼睛说说闲话,算是难得出来透透气。

这一日是书院休沐的日子,杨柳儿早早就让连君轩捎信给杨志和杨诚,让他们一定回家来吃晚饭。

她先前画了图,特意订做了一个黄铜火锅,这样的天气,全家围坐,吃着涮羊肉、喝着酒,那滋味一定美极了,可惜连家马车到门前时,只有杨诚和连君轩。

杨柳儿好久没见自家大哥了,不由失望埋怨道:“大哥怎么比我还财迷,铺子离了他难道还不卖面了?”

杨诚和连君轩扫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灶间,示意杨柳儿噤声,末了低声道:“魏春那里有消息了,大哥出门赶去探看,过几日才能回来。”

杨柳儿听到后不由得一愣,转瞬也猜出事情怕是有些不好,不然大哥也不必特意赶过去处置。

吴金铃在灶间忙到一半发现杨柳儿不见了,就走到门边张望。她今日穿了一件莲青色的袄子,腰上扎着藏蓝色的围裙,这会额上隐隐挂着汗迹,脸色红润,看上去很是康健爽朗,见杨柳儿三人站在院子里,就笑着招呼道:“二少爷和连少爷回来了,饭菜马上就好了。”

说罢,又问杨柳儿,“柳儿妹妹,那个骨汤熬好了,还要往里放些什么调料吗?”

杨柳儿三人想起方才那番话,心里发涩,脸色难免有些僵硬。

杨诚和连君轩含糊应了一声就进屋,还是杨柳儿跑过去抱住吴金铃的胳膊,笑道:“吴姊姊,前晚做的那个红油土豆丝特别爽口,你教教我呗,正好一会吃火锅太油腻,那个压桌最好了。”

“好啊。”吴金铃没看出什么不妥,当即爽快应了。

杨柳儿三个都是好心,但很多事就是纸里包着火,根本隐瞒不住。又过了七八日,杨志就带着吴掌柜几件染血的旧衣回来了。

原来这位吝啬又勤谨的吴掌柜,带着积攒多年的存银满心欢喜回家去,但走到甘沛县三百里外的一处偏僻山地时却遇到了盗匪,银钱被抢个干净不说,连同大师傅也一起把性命搭上了。

辟府接到百姓报案时,只来得及给两人收尸葬到树林里,这几件旧衣还是某个仵作存了万一的心思留下的,正好方便了杨志辨认,待认出真是吴掌柜两人后,找人起出吴掌柜的尸骨一同运回来,暂放到城外的寺庙里。

因为母丧被族人欺辱,千里寻父又听闻老父命丧,这样的惨事放在一个大男人身上也不好受,更何况吴金铃这样的弱女子,一路上千辛万苦不说,就是在杨家寄住,她虽然日日笑脸迎人,但全凭一口气顶着,就盼着老父来接她,如今美好盼望成了泡沫,她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彼时杨志正好站在她身旁,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她,送去屋子里,杨柳儿、杨杏儿赶紧忙着掐人中、喂茶水,好不容易才把人弄醒。

吴金铃怔愣了好半晌,终于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众人听在耳里,也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命运有时残忍的没有道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忍心让她双亲尽丧,无依无靠?

这一晚杨家院子安静至极,轻轻的啜泣声听得北风都心酸的绕了路……

第二日一早,吴金铃出乎众人意料的早早起了床,帮着杨杏儿做好早饭,便穿戴整齐,顶着红肿的眼睛请杨志带她去祭拜亡父。

杨志一迭声应了下来,杨杏儿担心吴金铃又哭晕了,穿了一件大袄也跟去了,杨柳儿胆子小,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又有些诡异,对于这些神鬼之事很忌惮,所以老老实实在家里做饭洗衣。

连君轩本来也想留下,无奈连强捎来信说,皇都老宅那边送信来了,他只得快马赶了回去。结果到家一看才知道,写信的不是连老爷子,而是嫡母和父亲。

连老爷子先前听说孙子进书院读书还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孙子却轻松摘了个秀才的名头,他欢喜的恨不能摆酒庆贺三日,但无奈儿子儿媳却开口阻拦,理由很充分,消息万一有误,连家岂不是要被一个庶子连累的脸面尽失?连老爷子听得恼怒,可最后还是同意派两个管事到甘沛县问个明白再说。

而这封家书,字里行间满是父亲和嫡母的训斥之言,彷似认定这个庶子又闯了祸一般,三分痛恨七分不屑,直气得连君轩三两下就撕了信纸,末了又摔了一套茶具才算平了心气。

身为儿子,虽然被扔在外面十几年且不曾闻问,但在他心里最深处依旧有那么一丝盼望,特别是这次得了功名,他以为父亲就算不夸赞几句,起码也不会再像厌恶狗屎一样看待自己,只可惜现实永远是那么残酷,有些人从来就不该被期待……

家安守在门口,偷偷瞄了瞄自家少爷铁青的脸色,吓得赶紧又把脖子缩了回去。他正琢磨着找谁来劝劝少爷,就见碧玉领着两个小丫鬟,抱了些被褥包裹走进院子。

他赶紧迎上去,问道:“碧玉姊姊怎么来了,可是有事禀告少爷?”

不想碧玉却是红了脸,反倒一旁跟随的一个二等丫鬟紫鹃应声道:“家安,以后可不要叫碧玉姊姊了。大夫人送信来,作主把碧玉姊姊给了二少爷做屋里人,以后回皇都就要抬姨娘的,你还不赶紧见礼。”

听到这话,家安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好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碧玉眼里闪过一抹不喜,但脸上却笑着说:“都是伺候少爷的,做什么那么生分?以后还要家安兄弟多提点我才是呢。”

“哦,好、好……”家安干笑着应了两声,末了又帮忙拿行李。

碧玉自从那次被罚跪丢了脸面,日子过得实在有些憋屈,常听得人背后说她闲话,夜里都哭得枕头湿透,这次乍然接到大夫人的信,虽说没直接让她开脸做姨娘,但只要成了少爷的人,有大夫人和爹娘撑腰,她总不会被委屈就是了,因此她特意穿了新袄新裙,打点的喜气洋洋过来了。

可惜今日许是不吉利,但凡有所求,就没有能称心如愿的。

连君轩正烦躁的想要出门,打马跑上个几圈,刚抬脚就见众人簇拥着含羞带怯的碧玉进来,劈头就问道:“什么事?”

家安赶紧上前,小声的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好心多说了一句,“少爷,这是大夫人的吩咐。”

他本意是怕自家少爷又发脾气,若是传出忤逆父母的恶名可就大不妙了,但他却是好心办了坏事,这话不说还好,一落在连君轩耳朵里就澈底点燃了他的愤怒。

这算什么,美人计?他刚刚做了秀才就往他屋里塞人,总不至于是监督他刻苦读书的吧。怕是就盼着他沉迷,再也不模书本,这样皇都那位大哥就算大字不识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也能踩在他头上一辈子!

碧玉不知她早成了宅斗的棋子,袅袅婷婷的上前行礼,可惜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连君轩一脚踹倒在地,“滚回槐院,别脏了我的地!”

众人吓得齐齐僵了脸,碧玉美梦骤醒,一时委屈又愤怒,挣扎着爬起来问道:“少爷,可是我哪里不好?我是真心想伺候少爷,少爷您看在大夫人的情面上……”

平日里,碧玉绝对是个精明的,可今日实在是乱了分寸,也犯了和家安一样的错误,提起了令连君轩厌烦的人物,连君轩哪里肯听她哭诉,一甩袖子就走了。

“家安,备马!”

“少爷、少爷!”碧玉慌忙起身追上去,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连君轩出了府门,留下她站在二门口被奴仆们指指点点。

她羞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但心底却不知为何,深深的恨上了杨家。

就是因为那一家破落户,先前少爷待她不说多好,起码也是和颜悦色,若不是他们勾了少爷的魂,少爷怎么会这般冷酷绝情!

“啪”的一声轻响,精心保养的长指甲硬生生折断在门框上,她不甘心……

农家俗语有句话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今日难得杨杏儿不在跟前唠叨,杨柳儿就准备炸些丸子解馋。

虽然家里如今日子好过许多,但节俭惯了的杨杏儿还是不允许杨柳儿随便折腾食物,不过杨柳儿算盘打得好,等她回来的时候,丸子也已经香喷喷出炉了,到时候顶多撒个娇就糊弄过去了。

杨柳儿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劈啪响,笑咪咪剁了肉馅,焯了萝卜丝切碎,葱姜切末,打上一颗鸡蛋,混上土豆粉和各色调料、菜油,搅拌得有黏性后,捏成一粒粒葡萄大小的圆球,小火烧油锅,滋啦啦的声音响起,没半会,诱人的香味就从门口传了出去。

连君轩下了马也没心思拴它,随便扔在院子里就顺着香味指引找到忙碌的杨柳儿。

杨柳儿今日穿了件桃红的小袄,因为要下厨怕蹭了油污,下边只穿了条薄棉裤,外面套了件新缝好的连袖长围裙,胸前袖口都是碎花镶边,走动间裙摆飘动,别样的灵巧可爱。

油锅熏得她脸色红扑扑的,眼见第一锅丸子捞了出来,她忍不住就先捏了一颗,一边小心吹着气一边送到嘴边,不曾想,丸子却被突然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抢去了。

她惊了一跳,待看清强盗的真面目后,忍不住恼道:“你家里好吃的那么多,做什么又跑来抢我的丸子?”

连君轩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呼气一边笑嘻嘻的道:“真是小气!我打马跑了十几里,差点没饿死在路上,就抢你一个丸子,你还舍不得?”

闻言,杨柳儿仔细打量他几眼,须臾瞪眼埋怨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都不穿披风?”说话间,赶紧拉他坐在灶眼旁边的板凳上,又跑回屋里找了一件大袄把他裹得跟个棉球一般,这才继续炸丸子。

连君轩抱了碗,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热腾腾的丸子,直觉烫得心里都要开了锅。那些流着同样血脉的人待他如同仇人,而在杨家这破旧窑洞里,他却得到了此生最多的温暖,他是该悲哀,还是该庆幸?

杨柳儿不知道连家那些纷争,一边忙着往锅里下丸子,一边随口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又跑来了,整日在外面晃荡,也不怕家里好东西被人搬空了。”

连君轩想起方才之事,脸色倏地一冷,但很快就笑嘻嘻的接口道:“不怕,以后总有人替我看家。”

杨柳儿扭头见他笑得古怪,猜到几分,一下子就红了脸,恼得伸手要抢他手里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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