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兰熙压根不知道在他离去的当天,东风县便出了大事,他在翌日午后,抵达了京城。
迸家原本世居在京城,京城里尚有古家的老宅,他回到古家大宅,安顿行李后,便将日前所写、请求皇上赐婚的折子先递了上去,接着才前去舅父杨名望的府上拜会。
两日后便是杨名望的六十大寿,此时杨府里上下十分忙碌的在准备两天后的宴席。
由于古兰熙是庶子,以前鲜少前来杨府,故而与杨府之人并不相熟。
他进了杨府,下人通传之后,将他领到了杨名望的书房。
“兰熙拜见舅父。”他向他行了个晚辈之礼。
“甭多礼了,过来,坐。”杨名望的面容与妹妹有几分相像,都生着一张方脸,他很亲切的招呼这个没有血缘的外甥。“你调去东风县已有数月,你和你母亲她们还安好吗?”
他曾在翰林院供职,但两、三年前由于老眼昏花、身虚体弱,已退隐在家休养。
“多谢舅父,母亲和妹妹一切安好。”古兰熙不卑不亢的答道。
“那就好,东风县虽比不上京城,但也算是个繁荣的县城,你此番虽是被眨官,可也无须气馁,只要你用心治理东风县,这政绩做得好,皇上定会再将你给调回朝中。”杨名望拍拍他的肩鼓励道,他一向十分欣赏古兰熙。
迸兰熙虽然只是个庶子,但他打小就比起他那个兄长有出息,当他兄长在外头花天酒地时,古兰熙在家闭门苦读,古兰熙高中状元那年才年仅二十二岁。
也在同年,他那个兄长因为与人争风吃醋而被人给打死,打死他的还是个小侯爷,那小侯爷的姑母是当今皇上的宠妃,最后皇上只轻罚了那小侯爷,派他前去军中三年,对方的门第比他们还高,最后这个闷亏古家也只能吞下了。
如今古家只剩下这庶子,将来振兴古家的事也只能靠他了。
“多谢舅父。”对他的勉励,古兰熙客气而生疏的道谢。
杨名望知道妹妹从小就不待见他,也因此他打小就与杨家不亲,虽然对妹妹的行径他并不认同,可那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也不好管。
“你从东风县一路赶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明儿个我带你前去拜会贺国公,贺国公先前对你便颇为赏识,又没什么门户之见,此番你前去求亲,成功的机会不小。”
迸兰熙没再多言,起身告辞。
坐马车回古家大宅的途中,他隐隐觉得心头有些不安,却不明白这不安从何而来,回到古家,他下车后,下意识的抚模着戴在左手指上那枚水铃钰送他的指环,朝东风县城的位置望去一眼。
若是此行顺利,这趟也许便能带着皇上赐婚的圣旨回去,届时,他便能名正言顺的迎娶水铃钰为妻。
思及心上人,他眉眼之间流露出一抹柔色。
翌日,古兰熙随着杨名望来到贺国公府。
贺国公约莫五十出头,身形壮硕魁梧,面色红润,性情豁达,一见到两人,呵呵笑着迎上前,他先与杨名望寒暄片刻,才看向古兰熙,嘉许道:“你这小子听说才去了东风县城没几个月,便接连破获了好几件案子,不错不错,尤其是那桩孩童失踪的案子,做得好。”
“这都是托贺国公的福。”他在担任京兆尹时便已结识贺国公,在那几年里,贺国公曾数次指点他为官之道,以及官场上一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因此他心中对这位长者一直心存感激。
“托我什么福,是你自个儿能干,来来来,难得你今天过来,好好陪我喝几杯酒,我同你说呀,我最近刚得了副棋子,那副棋子可新鲜了,每个棋子都雕成了各式不同的动物形态,听说是叫象棋,可好玩了,你来陪我下一盘棋。”他拽着他的手,朝他的书房走去,想到什么,回头对杨名望说:“杨公,你也来瞅瞅。”
杨名望拱手答道:“多谢贺国公,但在下尚有事,得先告辞了。”瞧见贺国公对古兰熙那般熟络的模样,他有些意外,他先前只知道贺国公赏识古兰熙,却并不知两人竟这般熟稔。
贺国公也没挽留,摆摆手道:“那你去吧。”
杨名望离去前回头瞥了一眼,估模着古兰熙此番前来求娶这贺国公之女的事,应当有几分谱了,遂放心离去,他还要赶去见几个老朋友。
迸兰熙随着贺国公来到他的书房,贺国公显摆的拿出了那套棋子,同时向他说明这棋子要如何玩。
只听了一遍,古兰熙便大致明了,在贺国公对面坐下,与他奕棋。
两人才下了几子,贺国公便桂哇大叫,“哎,你怎么把我的车和炮都吃了?不成、不成,重来、重来。”
迸兰熙指着棋盘上刻着的一行字,笑问:“国公,这字您认得吧?”起手无回大丈夫,说得可真是对极了。
“不认得、不认得,这不算,重来重来。”他耍赖的拿回被吃掉的车和炮。
迸兰熙莞尔一笑也没说什么,再下了几子,又把他的车和炮给吃了。
贺国公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子不是想来求娶我闺女吗,怎么一点都不让我这老头子,你还想不想娶我家闺女?”
迸兰熙急忙起身拱手道:“下官此来并非是为了求娶贺小姐。”
闻言,贺国公有些讶异。“你不是为了求亲,那来做啥?”
“下官来京一是来为舅父拜寿,二是来求皇上赐婚。”古兰熙向他坦言。
“求皇上赐婚?你小子看上哪家的千金了?”贺国公好奇的问。
迸兰熙遂将他与水铃钰的事简单的禀告这位长者。
贺国公听完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是想来求娶我家闺女,还高兴了好一会呢,想不到你这小子早与别的姑娘私订终生了。”
迸兰熙诚恳的道:“国公对下官的厚爱和提携,下官一直心存感激。”
“感激怎么没想过要娶我家闺女?”
“下官不敢高攀。”
“是没看上眼吧。”贺国公哼了声。
“贺小姐温婉贤良,是个好姑娘,只是情之一字,向来由心不由己。”
“好个由心不由己,罢了,你既然已情有所衷,我也不勉强你,你那赐婚的折子,我再帮你向皇上美言几句,让他早点批了。”
贺国公昔年曾是皇上的伴读,故而与皇上感情十分亲厚,也知晓皇上对古兰熙十分赏识,皇上甚至在点评朝中的官员时,曾这么评过古兰熙——
此人性情耿直宽厚,才智卓绝,处事知晓变通又不迂腐,日后多加磨砺,堪为股肱之臣。
此次皇上将他调去东风县,也是为了磨练他,好让他在待人处事上,磨得更加圆融。
迸兰熙不禁面露喜色,躬身朝他行礼致谢,“下官多谢国公成全。”
贺国公朗笑着摆摆手道:“往后你好好尽心为皇上办事,皇上不会亏待你。”
暗示皇上仍是看重他。
陈河平被杀一事,在东风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谣言传出水铃钰水性扬花,四处勾搭男人,她先前引诱了陈河平之后,又瞧上了县官古兰熙,想方设法勾引他,日日为他送吃食,陈河平不知她如此不检点,有意想纳她为妾,不意她为了攀上古兰熙,竟不惜将他杀害。
刑白在得知这样的流言,心情沉重,明白这恐怕是陈家不满他不肯将水铃钰判以极刑而放出来的消息,意图借着舆情来向他施压逼迫。
看见高天志进来,他忙问:“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我让兄弟们四下去查问,仍是查无线索,没有人见到当日铃钰姑娘被人袭击抓走之事,就连客栈那边店小二都答说,不知那日是谁将铃钰姑娘带进厢房里,倒是陈少爷是在当日一早就来到厢房,掌柜和店小二都道,他过去时一脸的笑,心情
似乎极好。”说到这里,高志天踌躇了下接着道:“刑师爷,依我看这椿案子的凶手,恐怕除了铃钰姑娘,并无其它人。”
刑白摇头沉吟道:“我总觉得这事另有蹊跷,内情并不单纯,一来,是迟迟查无当日抓走铃钰姑娘之人是谁……”
他话还未说完,高天志便插口提出一个可能,“或许那日是她自个儿走进了客栈。”
“那为何店小二和掌柜都没瞧见?”
“也许她刻意避开了他们悄悄进去。”
“倘若如你所说,那么她为何要到那处客栈去?”
“这简单,她是去见陈少爷。”高捕头接着说出他的推测,“她约莫是不想那陈少爷再纠缠她,故而约他在那里相见。”
“这孤男寡女,她为何别处不约,偏偏约在客栈的厢房里?”刑师爷反问道。
“这……”高天志一时语塞,想了想改口道:“也许是陈少爷约她相见,陈少爷对她有意,故而约在那里,意图对她不轨,她去赴约之后,反抗挣扎间,不慎错手杀死了陈少爷。”
刑白指出一点,“若是这般,铃钰姑娘便属自卫杀人,罪不致死。可她却说她并没有刺死陈少爷,只拿茶壶砸伤他,以及刺伤了他的手臂。据仵作验尸,这两处伤都非致命伤。我瞧铃钰姑娘并不像敢做不敢认之人。”言下之意是,他相信水铃钰。
他曾去牢里见过水铃钰,再次向她询问过事发当时的经过,听完之后,他并不认为她那番说词是为了月兑罪而撒谎。
斑天志也觉得水铃钰性情爽利,确实不像会说谎狡辩之人,先前她便因为蔡玫儿被杀一案,而被误为疑犯,被古大人关进牢里,事后证明她确实并非凶手,且巧合的是,前后两名死者的死因还离奇的相似,皆是因为胸口被刺入发簪。
他挠挠头,接着告诉刑师爷一个消息,“我听说陈家的人对师爷一直拖着不审此案很是不满,陈家已有人前往沂川府告状。”
刑白不禁皱起眉,东风县城归沂川府所辖,若是沂川府介入,此案就得移交沂川府,略一思索后,他吩咐道:“高捕头,你即刻派人快马赶往京城,将此事禀告古大人。”他毕竟只是个师爷,此事已不是他所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