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江定拓虽跟继母生的弟妹不亲近,但他自认为他们兄妹四人的感情并没有差到哪儿去,还算兄友弟恭,但他怎样都没想到,小妹会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破坏妍儿的亲事,让长姊丢脸。
他真的很火大、很生气,满脑子只想着要跟那个死丫头算帐,要好好教训她,这时,一双柔荑从背后捉住他的手臂,江定拓陡地回过头,对上一张清秀的面容。
她居然会捉着他的手……她不是怕他的吗?
“大少爷,请你冷静下来。”
徐路儿对自己的举措也吓了一跳,她居然捉着他的手,她明明不想和他有牵扯的,这半年来也一直刻意避着他,想离他远一点,但她现在却得捉着他、阻止他。
徐路儿也想不出她现在该说些什么,只能先让他冷静下来。
江定拓看着徐路儿,冷冷地笑了笑,“你要我不管吗?那是你家小姐,你当真漠不关心?!”他一抬手,想甩开她,“放开我!我要去找江定敏理论,看我有没有冤枉她!”
徐路儿死命捉着江定拓,两只手牢牢抱住他的手臂,好言相劝道:“大少爷,不是我漠不关心,而是现在客人那么多,你若冲去找二小姐理论,把家丑摊了开来,到时场面只会变得更难看,对大小姐并没有比较好。”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放开!”江定拓真想用力甩开她,明明是双细瘦的手臂,却死活都不肯松手。
可恶,他又不能一把捉开她,要是不小心折断她的手,那还得了?
徐路儿见江定拓没有动粗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一脸为他着想的温柔表情,“大少爷,你若草率行事,把此事闹大了,到时不管二小姐会不会受到惩罚,老爷肯定会先怪罪你鲁莽行事。”
鲁莽行事?!江定拓真讶异她居然有胆子对他说出这四个字,但这也成功让他气晕的脑袋冷静了下来。
对,他若冲去找江定敏理论,把事情闹大了,爹一定会怪罪他把这事搬到台面上,骂他是蠢蛋,他可不想被爹指着鼻子痛骂。
“那怎么办?要我忍耐到客人都回去后再找她算帐?我怎么忍得了。”他现在就想好好问一问那个丫头,为何要这么做!
徐路儿不慌不忙地道,“大少爷,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抢在二小姐丫鬟之前找到猫。”
“找猫?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找猫。”江定拓蹙着眉头低吼。
徐路儿朝他温柔一笑,“大少爷,你听我说完。”
江定拓本是最没有耐心的,奇异的是,她这一抹淡笑,竟让他觉得体内的烦躁熄灭了,直想知道她有什么好主意。
“好,你说。”
徐路儿又轻柔的朝他一笑,“大少爷,我们先找到弄丢的猫,才不会让二小姐有机会陷害大小姐,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二小姐出糗,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大快人心?”
江定拓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丫鬟的笑容真好看,她的小嘴开阖着,说出的话更为动听,让他都入迷了,“那要怎么做?”
徐路儿拉下他的手臂,在他耳畔小声说道。
“可是……那样好吗?”一想起那场面,他就忍不住想笑,但又觉得卑鄙,好歹江定敏也是个姑娘家……
“大少爷,你想想若是大小姐被发狂的猫攻击,丢脸的不就是大小姐吗?”徐路儿可不希望江定拓突然生起什么兄妹情谊,打退堂鼓,那江定敏胆敢算计她的大小姐,她是万万不会轻饶她的。
这话让江定拓微微压下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也是!”
徐路儿满意的笑道:“而且这么做,大少爷也不用挨老爷的骂。”
“对,我不用挨骂,你真聪明……”江定拓频频点头,觉得她说的真对,突然他猛地一回神,牢牢盯着徐路儿的脸,觉得有些古怪。
为什么他会那么听她的话,好像她说什么,他就像被催眠般什么都依了?
而她也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对他说计谋时,那灵巧的眼眸熠熠生辉,唇畔轻勾,哪里有半点怕他的样子?
而且她还变大胆了,从方才起便一直抱着他的手臂到现在都不放,令他感觉到一股清香在他鼻间萦绕,那是……
“你……”
徐路儿不知道江定拓为何突然盯着自己看,好像在审视什么,而且他也靠她太近了……
下一刻,她倒抽了口气,这才发现是自己靠得他太近,而且她竟还抱着他的手臂不放,马上松开,跳离一尺远。
她干笑着道:“大少爷,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事吧。”
江定拓见状,没多说什么,找来阿广和一群下人去找那只黑猫,一刻后黑猫便被阿广用鱼干引出,捉去藏了起来,任凭江定敏的丫鬟怎么找都找不到。
徐路儿则偷偷在洗衣房里找到江定敏换下未洗的衣服,她拿着衣服给养在院子里的狗儿闻,那只狗儿可聪明了,会认人,也会听从命令,是用来报复的最大利器。
这时的江定敏还不知道自己形迹败露了,还用尽办法想接近白家大公子,又怕江老爷认为她别有用心,迟迟不敢有大动作。
“为什么猫还没带来?”江定敏埋怨道,她那些丫鬟一个个没见到影,她真想快点见到江定妍丢脸的样子,如此白家大公子就不会想娶她了。
“应该快了。”元氏安抚着女儿,她也觉得丫鬟动作实在是太慢,便往前方看去。
远远的,前面出现一团白白的东西,速度很快地朝江定敏奔来。
“那是什么?”
“是狗啊!”
客人惊喊出声,纷纷让出一条路。
狈儿的目标只有一个,它使劲地朝江定敏跑去。
“为……为什么……”江定敏张着嘴,错愕不已,狗儿不是绑在院子里吗?
“汪呜!”
江定敏傻傻地看着狗儿一跳,等她听见元氏的喊叫,想闪开时已经来不及了,顿时被狗儿扑倒在地,发出了悲惨的尖叫声。
“哇!走开!不要舌忝我!好脏,救命啊!”
“快来人啊,快救救敏儿!”元氏目睹女儿被狗儿热情洗脸,也跟着尖叫起来。
所有人看得瞠目结舌,有的人还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一幕成了赏花会最精采的娱兴节目。
江定敏的鬼吼鬼叫闹出了好大的笑话,江老爷气得脸都发绿了,为了平息那场闹剧,送出不少江记的香品,希望宾客能忘记那件事,也没敢再多谈婚事,便早早送客。
当晚,江老爷追查究竟是谁让绑在院子里的狗儿跑出来的,江定敏也气得在调查是谁陷害她,后来她听说江定拓派人捉猫一事,料想定是江定拓知道她想加害江定妍,才会被他反将一军,她本想向爹告状,可想到若是如此,那她做的坏事也会被人知道,到时爹肯定不会放过她,说不定还会遭到江定拓的报复,最后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而江定拓听从徐路儿的意见报复江定敏,结果只有一个爽字可形容,他没向爹报告江定敏所做的恶事,毕竟若是被爹知道狗儿是他故意放出来的,他也会倒霉的,于是这件事成了悬案,最后以狗儿自己扯断绳子跑出来作为结论,只是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彼此做了什么,只是故意不点破。
而赏花会草草结束,没能谈成婚事,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江定妍了。
这日徐路儿如平常一般,午后去香行学制香,回程途中,她想买个甜点给江定妍,却在走到半路时,看到江定拓和阿广在街上逛着。
奇怪了,这时间他不是该在总行吗?怎么会在外头蹓跶?
江记香行总行位于京城最热闹的街上,占地广大,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店铺,办公处、议事处、内务处,香品仓库等,后面是师傅用来制香的地方,分为香料室、香丸室、调香室等,徐路儿平日都是待在调香室,江定拓则在总行学内务,或跟着巡视分行,一般来说他们在香行里是不会遇上的,更何况她只在香行待个一时辰就走了。
如今遇上他在外头蹓跶,该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
徐路儿见他东看看、西瞧瞧,逛大街逛得很乐,虽然她不想跟在他后面,无奈两人显然是要去同:个方向,她也只能和他走同条路。
走到一半,前方像出了什么骚动,原来是有个年轻姑娘被恶霸给缠上了。
“我不要,放开我……”
“不要什么,陪我去喝酒,小爷我有大把大把的银子!”
“放开……救命……”
“小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这强掳姑娘的一幕引起众人的关注,却无人肯去搭救。
“那人是谁啊,那么嚣张?”有人悄悄向摊贩问道。
“是新上任郑府尹的独生子郑升,他仗着他爹是府尹,看到喜欢的姑娘就调戏,先前有人见义勇为还被毒打一顿,现在根本没人敢出手帮忙。”
徐路儿在后头把他们的话全听进去了,目睹这种事,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报官,但那是府尹的儿子,报官有何用?
“老子真是看不下去了!”
“大少爷,不行……拜托你,不行呀,要是这事传回去就糟了……”
“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路儿看到阿广死命抱住江定拓像是在阻止他似的,却敌不过江定拓的力气,他略使个劲就挣月兑了,大步往前冲去。
徐路儿亦跟向前,见他单枪匹马的冲到恶霸面前,用他的大嗓门道:“放开那个姑娘!”
见到江定拓高大健硕的身躯,矮一个头的郑升当下心惊不已,但又想自己带了十多名护卫,有什么好怕的,便嚣张的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不想死的话就少多管闲事丨上一个多事的人,已经被我打断一条腿了!”
闻言,江定拓狂傲的大笑三声,瞪向对方,恶声恶气地道:“府尹的儿子又如何?大白天就像个色鬼一样,人家姑娘都说不要了还死缠烂打,真孬!你那个当府尹的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觉得丢脸。”
闻言,郑升气炸了,他眯起眼,咬牙喝道:“你这家伙是谁?”
“江定拓!”他大刺刺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躲在他后面的阿广一听都快晕了,大少爷多管闲事便罢了,干么还乖乖报上名字?纵使江家在京城里算是有名的大商家,但也斗不过官啊!
四周的百姓原先见江定拓英勇出手救人,还以为他是哪个有胆识的人物,都敬佩不已,岂料他竟是江家大少爷,顿时人人面露惶恐,可见江定拓的名声不比郑升来的好。
江定拓可是打架滋事样样来,听说前些日子还在丰记和王大泰那个市井流氓打上了,这人和府尹之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呀!
郑升一听他的名讳,便愉悦的挑起眉,“原来是你,江家大少爷。听说你最会打架,连王大泰那个流氓都打赢了,今天就让我来看看你有多少能耐。来人,给我打!”他抬起手,要手下一起攻打江定拓,并将那小泵娘交给小厮看管,自己站到一旁看戏。
江定拓眼见十几个人一同朝自己冲来,也不慌张,脚一蹬便腾空跃起,轻松飞过那些人的头顶,此般厉害的身手惹来民众一阵惊叫。
接着,江定拓一把从小厮手中救出那位可怜的姑娘,将她往围观的人群中送,又听到郑升气急败坏的喊叫声,才转过身去对付他那群手下。
在打斗中,江定拓并未使上全力,也没有拔出腰上的配剑,在他眼里他们都比自己弱,并不配当他的对手,所以即使动手,他也是小心拿捏着自己的力道。
双方这一打,阿广早躲得老远,围观的百姓也怕会受到波及,一哄而散,但也有不少人留下来看好戏,想知道这两个恶人是谁臝谁输。
而徐路儿则从头到尾都看得仔细,先是看到江定拓威吓对方放人,再看他力战十几个人,并救出了那名姑娘,这一切都让她震惊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人人口中的恶霸,会见义勇为去救那位姑娘,而且她看出江定拓的武功高出其它人很多,却总是拿捏着力道出拳,打中的部位也不是要害,他只让对方无法再往前,并无重伤他们之意。
原来江定拓并不是个粗暴、仗着高强武功欺凌弱小的人。
就在这时,郑升见护卫打不过他,竟拿匕首偷偷接近,想从背后偷袭。
江定拓敏锐察觉不对,转过身一看,这下他真的被惹火了,一把打掉郑升的匕首,想狠狠揍他一拳,却没料到郑升竟卑鄙的捉他的小厮来挡,拳头险些收不住,就在即将打到小厮的脸时,小厮翻白眼倒地,动也不动。
江定拓一怔,这是怎么回事,他都还没有打到人,怎么就倒了?
“怎么回事?打死人了?”
“天啊!打死人了!”
在场的人大声嚷嚷着,都被这一幕给吓坏了,原本一哄而散的人们又围了过来,议论纷纷,许多不明前因后果的人,还真以为江定拓打死人了。
但徐路儿却看得很清楚,江定拓根本就还没打到,那人就已经先倒下了。
“他没死,只是昏过去罢了。”江定拓见人倒下,马上探了探对方鼻息,还有呼吸,松了口气大喊道。
“那就是把他打晕了!这可是重伤啊!”郑升其实也看得真切,却故意颠倒是非,根本不管他的小厮到底是怎么了。
“不,不是的,我根本没打到他……”江定拓想解释,但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郑升阴险一笑,朝手下下令,“把他捉起来,带冋衙门候审!”
郑升并不是府尹,不能审理案子,何况江定拓也没真伤人,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他要将江定拓带离现场,像上一个得罪他的人一样,私下毒打一顿。
那十几名护卫想上前捉拿江定拓,但想到他高强的武功,都带有恐惧,动作慢吞吞的。
“大少爷,这下怎么办,不管是把这些人打倒,还是回去讨救兵,传到老爷耳里都很不妙……”阿广怕得躲在江定拓后面,他当然有看清楚那个人不是他家少爷打晕的,但他们斗不过官,也没人为他们说话,这下要怎么月兑身?
“混帐,哪里还需要回去讨救兵!”江定拓看着自己的拳头,既然对方如此诬赖他,他也只能把这些人打倒了。
“捉起来!”
郑升一催促,护卫也只好硬着头皮捉人,这时,一道清甜的嗓音响起——
“慢着,这个人真的是被打晕的吗?!”
徐路儿从人群里踏进了男人的战场,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她明明不想和那男人有所牵扯的,但他是江家人,也算是她的主子,看到他出手救人却平白被人冤枉,她便不能不管。
若非亲眼看到,徐路儿断然不会相信江定拓会做出这般见义勇为的事,也不会发现他并非是个只会用蛮力使人屈服的人,他的每一拳皆控制着自己的力道,证明他并不想伤人,这让她心里受到不小冲击,故当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插手了。
“大少爷,是路儿啊!”阿广意外的道。
江定拓见到她也是惊诧不已,不明白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郑升更没想到会有姑娘为江定拓出头,而且还是长得如此清秀,那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他看直了眼,登时色心又起,“当然了,你没看到人都不动了。你是他的丫鬟?不如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会好好疼你,让你吃香喝辣的。”
徐路儿没理会他,蹲看向那昏倒的人,一时间众人都不懂她想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朝郑升勾起一抹柔美无害的淡笑,笑得他骨头都酥了,想上前握住她的小手。
“郑公子,这个人并没有受伤,就连一点小擦伤都没有,如果我家大少爷的力道真有那么重,足以将人打晕,那么他鼻梁早就断了,你说是吧?”
她这话的意思是……郑升色眯眯脸色霎时变得铁青,死死瞪着她。
徐路儿可没被吓到,又是柔柔的一笑,但笑容里隐隐带有狡狯,“依我看,这个人脸色潮红、多汗,应该是中暑了,搬到阴暗处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郑公子,既然你的小厮是中暑,而不是被打伤,那你还要捉拿我们大少爷回衙门候审吗?”
这几话让郑升一个字都吭不出来,气得牙痒痒的。
“原来是中暑啊,根本没打到人。”
“其实我刚刚有看到,那一拳还没落下,人就往后晕了!”
“我看这人的样子,是中暑没错……”
四周同时响起此起彼落的响应,让郑升的气焰削弱,哪里还喊得出捉人的话,就连那群护卫也迟疑的看着他。
“路儿真有本事!”阿广一脸祟拜。
“可不是嘛。”江定拓眼神炯亮的望向徐路儿,万分惊喜,没想到她居然不畏恶人,挺身而出,令他大受感动。
徐路儿从他眼眸里读出感动,微蹙秀眉,她真不希望他是那样看自己的,她并不想让他认为她是在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