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定好的日子、时辰及地点,段景熙被段景桓派来的人接走了,而郑婉儿也平安的被接回昊天帮寨子。
她被安置在一个房间里,可所有的人对她都相当冷淡,尤其是古玥儿。
迸玥儿跟段景熙经过这阵子的相处,早已有着犹如姊妹般的深厚感情,如今段景熙为了救郑婉儿被迫离开陆傲秋,教她如何对郑婉儿有好脸色?
郑婉儿知道自己在这儿不受欢迎,倒也挺认分的,整天都待在小房间里。
稍晚,陆傲秋来探望她。
见到终于有个认识的人来,她忍不住笑了,马上起身相迎。“陆大哥。”
他虽不至于对她冷淡,但也不似从前熟络,他径自走向桌旁,将带来的小药箱放到桌上,淡淡的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郑婉儿先是一怔,然后一脸可怜兮兮的走了过去,将手搁在桌上。
陆傲秋小心翼翼的拆开纱布,看着她被切断而空着的小姆指,不禁眉头一皱。
“段景桓还真是绝情。”
他这么一说,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悲凄的道:“陆大哥,我……我对不住你,这是我罪有应得、我活该如此……我以为嫁给他便一辈子安稳无虞,没想到他得到我后便视如敝屣,我真的很后悔……”
他专心处理她的伤口,并未说什么,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陆大哥,我自知伤了你的心,我、我根本没有脸再见你……”
陆傲秋替她上好了药,迅速将伤口重新包扎好,这才平静的道:“好了,伤口倒是平整,也没有恶化。”说完,他整理药箱便要离开。
他站起身的同时,郑婉儿双膝跪地,拉住他的衣角,痛哭道:“陆大哥……我对不住你,我真的该死,我……我愿意用下半辈子来补偿你。”
看她哭得可怜,他眉心一拧。“你如何补偿?”
她抬起泪眸望着他。“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我不需要牛马,只需要……”陆傲秋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劝道:“婉儿,人都会犯错,希望你珍惜再一次的机会。”语罢,他便走了出去。
郑婉儿跪地看着他离开,久久才起身,抹去眼泪,转身走回床边,神情木然的躺下。
从上一次谈话之后,郑婉儿果然珍惜这再一次的机会,她跟前跟后的随着陆傲秋看诊,有时也陪伴他下山到村子里义诊。这是她以前常做的事,如今虽然有点生疏,但还算顺手。她毕竟是郑子杰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还是有点本事。
她天生长得一张讨喜的脸,又懂得察言观色,在寨子里不到一个月,便已经让大家对她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虽然大家也怀念段景熙,并为她的安危感到忧心,但对郑婉儿的反感却减少很多。
这天,陆傲秋正在誊写医书想赠与寨子里一名念过书,对医术又有极大兴趣的年轻人。
郑婉儿走了进来,怯怯地道,“陆大哥,你在忙?”
“还好,有事吗?”他问。
“我看你午膳未食,想做一点吃的给你填填肚子,不知道好不好?”
“别麻烦了。”他婉转拒绝。
“一点都不麻烦。”她走上前,楚楚可怜地瞅着他。“陆大哥,我非常感激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本来熙姊姊可以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起居,但因为我,她得回落凤城去,我对你们真的很歉疚,所以、所以我希望在她回到你身边前,可以代替她照顾你……”说着,她眼眶泛泪,神情懊悔。
陆傲秋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陆大哥,让我多帮你做一点事吧,不然我良心过不去呀。”郑婉儿的泪随着话语纷纷落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好吧,若你心里能舒服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破涕为笑。“我这就去做你最欢喜的莲子粥。”话罢,她转身离开。
约莫一个时辰,郑婉儿端着莲子粥来了,她欢喜的将碗搁在桌上。
“陆大哥,我已经帮你吹得半凉了,现在吃正是时候。”
陆傲秋点点头,端起碗来,很快便将莲子粥吃得见底。
“好吃吗?”她笑咪咪的问。
“嗯。”他点头。“你的手艺向来不差。”
“陆大哥不嫌弃的话,以后就让我来负责你的三餐吧!”
“那倒不必。”陆傲秋说:“寨子里都是大伙一起用膳的,我无须特、特别……”突然,他的喉头一紧,竟是难以发声。
见状,郑婉儿焦急地问,“陆大哥,你怎么了?!”
“我的喉咙……我的胸、胸口……”陆傲秋脸色发白,神情痛苦难忍,一手抱心,坐都坐不稳的跌在地上。
“陆大哥,你别吓我啊!”她一脸惊吓的冲过去扶着他。“你没事吧?”
“这、这粥里……”陆傲秋话未竟,突然一个重咳,居然喷出一口鲜血。
“天啊!”郑婉儿吓得花容失色。
“你、你在粥里下、下药?”他说得勉强。
“不,我没有!”她连忙否认,“我怎么可能这么做?我没有!”
“你、你……真的没有?”陆傲秋因为痛苦而表情扭曲,双眼瞪得大大的,每多说一个字,嘴里就涌出更多血。
郑婉儿看着他,原本惊急忧心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紧拧的眉宇渐渐舒展,下垂的唇角也缓缓上扬。
像是在确定他已经无力挣扎或是说话,她甚至用力拧了他的臂膀一下。
他极为惊怒的瞪着她。
“别怪我。”郑婉儿冷冷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陆傲秋,只要你死了,我就有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为……为什么?”陆傲秋愤怒异常,却又无力对她做点什么。
“段景桓答应我,只要我替他杀了你,他便休了向求凤,将我扶正。”她说:“你知道向求凤那女人有多可恶吗?光是想到能把她从正宫的位置拉下来,我就兴奋得直发抖。”
“你……”
郑婉儿目光一凝。“为了坐上正宫的大位,我不惜断指以得到你的信任,因为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重然诺的人,为了回报我爹的恩情,你一定会答应用段景熙换回我一命。”
陆傲秋悲愤的瞪着她。“你好……狠的心……”
“陆傲秋,心若不狠是成不了事的,像你这种人,注定一辈子都是个输家。”
她鄙视一笑。“放心吧,你不会痛苦太久的,我可是下足了药呢。”
他很想再说些什么,可眼神却渐渐涣散。
这时,郑婉儿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声,眼泪鼻涕齐来。“来人啊!快救命啊!陆大哥……陆大哥……快来人啊!”
不一会儿,有人闻声来到,正是魏镜明,他见陆傲秋躺在郑婉儿怀中,吐血并已近乎昏厥,陡地一惊。“傲秋!”他连忙冲上前,焦急的问:“他怎么了?!”
郑婉儿摇摇头,惨哭道:“我不知道……陆大哥吃了粥就、就……魏帮主,你快救他呀!”
魏镜明扶起陆傲秋,正想再呼叫帮手来支持,陆傲秋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脸上的痛苦神情也不见了。
“镜明,别喊了,我没事。”陆傲秋径自站起身,除了满嘴的血有点吓人,却是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郑婉儿瞬间刷白了脸,望着他的神情彷佛白天见鬼般惊恐。“陆大哥,你、你……”
魏镜明疑惑的跟着站了起来,看着他问道:“傲秋,这究竟是?”
“她在粥里下药毒杀我。”陆傲秋的嗓音毫无起伏。
魏镜明惊怒的瞪着郑婉儿。“你这狠毒的女人,为何这么做?为了不让傲秋愧对恩师,景熙弟妹宁可用自己去换你一命,你竟忘恩负义,还打算毒杀傲秋?!”
郑婉儿心知被陆傲秋摆了一道,不免感到恼恨。“陆傲秋,你阴我?”
“我是自保。”陆傲秋冷睨她一眼。“你去煮粥的时候,我已经用针封了自己的几个穴位以阻断任何的毒物,没想到你真的想加害我。”
“原来你根本不相信我,你一直防着我!”她明明理亏,却还一副千错万错都是他错的样子。
“变心的女人,眼神也变了。”陆傲秋对她彻底失望,冷绝的道:“郑婉儿,我对你仁至义尽,也自觉无愧恩师所托。”
郑婉儿毒计败露,只想立刻逃离此地,她倏地站起身,直接往外跑去。
陆傲秋几个箭步追上她,一把拎住她的后领。
她双手并用挣扎,大声叫嚷,“放开我!放开!”
“抱歉,现在放你不得。”陆傲秋说:“在我将景熙救回之前,不能让你坏事。”
魏镜明走了过来,问道:“傲秋,你有计?”
他点点头。“我们将计就计。”
数日后,驌国落凤城。
“消息无误?”段景桓再次确认的问道,却已掩不住狂喜。
探子禀报,“他中毒身亡,魏镜明已将他落葬,而郑妃则是在逃跑之时失足摔落山谷,魏镜明虽未寻其遗体,但应是凶多吉少。”
段景桓一点都不惋惜或难过,唇角一勾,阴沉的笑了。
“大人,要将她的遗体寻回吗?”探子问。
段景桓瞥了他一眼。“何必多此一举,就让她去喂饱那些山里的野犬,也算是功德一件。”
闻言,探子噤声不语。
“陆傲秋死了,等他的孩子出生,我会让那娃儿去陪他的。”段景桓猖狂的笑了起来。
探子退下后,他越想越是心情大好。这件事,他得让段景熙知道,想着她得知这个消息该是如何痛不欲生,他便觉得意。
于是,他前往段景熙的居苑。
在她回到落凤城后,他便将她幽禁在她出嫁前住的居苑里,除了弥生,没有任何人与她接触。
当初她刚回来时,他曾想过让她打胎,但大夫说她已怀孕五个月,强行打胎母亲也可能性命不保,他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死,可不要她死。他要她活着,永远活在孤独及痛苦里。而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事比得知陆傲秋死去更让她痛苦的吧?想到她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他一路忍不住的狂笑。
进到居苑,弥生正陪着段景熙在院里散步,见他进来,弥生露出畏惧的表情,段景熙则故意对他视而不见。
“好妹妹,”段景桓笑笑的走上前。“兄长来探望你,你为何摆脸色给我看呢?”
回到落凤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自她离开陆傲秋的那一刻起,她便没了笑容,唯有在感觉到月复中孩儿胎动时,才会感到愉悦欢喜。
她不忘提醒自己要怀抱着希望,期待有一天陆傲秋来救她跟孩子,期待一家三口终有团聚的一天。
每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便能稍感安慰。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个消息。”他笑睇着她,眼底有着一抹藏不住的疯狂期待。
段景熙一脸我没兴趣的表情,依旧爱理不理。
“他死了。”他说。
她一愣,一时没意会过来,只是木木的看着他。
“他死了。”段景桓又重复了一次。
“谁?”
“陆傲秋。”他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再上扬。
段景熙陡然瞪大双眼,随即不以为然的蹙眉瞪他。“你胡说!”
“我没胡说。”段景桓说:“魏镜明那贼头已经给他落葬了,这事,整个隼城的人都知道。”
看他的表情,她知道他不是糊弄她,更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离开时,陆傲秋还好端端的,为何……倏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惊问:“难道是——”
他就知道这个妹妹够聪明,于是得意的回道:“没错,就是郑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