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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妻好忙 第14章(2)

当血溅出的瞬间,他蓦地惊喊出声,睁开了眼。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感觉背脊爬满了冷汗。

梦?

看向四周,光线有点暗,像是已近黄昏,可又浮着一层雾气。他无心理睬异状,哑声喊着,“拾藏,丫儿呢?”

无人回应,教他心底冻成了冰,他翻身坐起,连外袍都未穿就走到外头,不过是门开门关,四周似乎又暗了些,但他不管。

“丫儿?”他呼唤着,一声急过一声。

他心里不安,抽了芽的恐惧茁壮得快要将他压垮,他快喘不过气,脚步却不肯停,在府里每个院落寻找着。

急步踏过转角,场景竟换成了宫中,他顿了下,直睇着前方良久,回头欲离开,却发现自己身在刑部大牢中,眼见燕禄成长剑横过,丫儿喉间的血溅上他的脸。

几乎同时,黑暗铺天盖地落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神色木然,缓缓抹去脸上的湿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而后低低笑开,直至疯狂大笑。

原来,他已经疯了。

笑声犹如夜鹗痴号,如杜鹃泣血,他却怎么也止不住,只因这一切太可笑。

他倾尽一切,最终的结果竟是一死一疯……也好,他也受够了,都无所谞了!

紧闭双眼瘫倒在地,他动也不动,只余沙哑笑声,突然,一道刺眼的光射进了他的眼皮子。

他微眯着眼,看见那道光线逐渐扩大,光影之中有抹纤瘦的身影,徐徐走到他面前,噙着他最熟悉的笑。

“爷,我来带你回家。”

“回家?”他怔怔地看着她。

“对,咱们该回家了,”她紧紧拥着他。“该回家了。”

冋家?家在哪?

周奉言疑惑着,拥抱着他的于丫儿却突地消失不见,教他惊声大喊,“丫儿!”又是梦吗?到底要怎生地凌迟他?!

他愤恨地吼着,察觉身边的黑暗以极可怕的速度移动,不断地往他身后褪去,光影彻底将他包围,刺眼得教他无法直视——

“爷!”

他猛地张开眼,朝声音来源瞪去,就见于丫儿站在面前。

“……梦吗?”他哑声问,伸手紧抓住她,不管怎样,他绝对不再放手。

“不是,是我把你带回来了。”她笑盈盈的眸闪动泪光。

周奉言虚弱地睇着她,刑部大牢的记忆猛地回笼。“可是你不是……”

“爷,奉行说,你入魔了,所以把看见的事实扭曲成幻觉,事实上,长剑是落下了,但是寇久救了我,你没有看到最后。”

刑部大牢内,当燕禄成抽剑划向她的颈项,预计的痛楚爆开的瞬间,在她身侧的寇久不惜用手臂挡下,几乎同时,拾藏也抽剑劈向燕禄成。

电光石火间,燕禄成避开了致命要害,错愕之余,就只见他神色遽变,倒地不起,拾藏和寇久面面相觑,一会才由拾藏上前一探,确定燕禄成已身亡,霎时,大牢里的狱卒作鸟兽散。

“我带爷离开,拾藏你背着夫人,咱们杀出宫,快!”寇久喊着人已冲向前,劈开锁住周奉言的铁链,将昏厥的他扛上肩。

“夫人,失礼了。”拾藏不管于丫儿愿不愿意,立即将她背起,才出了刑部大牢,就遇见了双叶和舞叶。

“爷要不要紧?”双叶见周奉言一身伤,不禁急声问。

于丫儿呆楞地看着双叶,死里逃生后的她有些恍惚,一切变化得太快,教她来不及理解。、

“没事,只是昏过去,八成是太激动,咱们赶紧回府。”寇久说着,已经率先跑在前头。

“拾藏,把夫人给我。”双叶已收起软剑要将她抱过手。

“不要!”于丫儿紧抓着拾藏不放。

双叶脸上难掩失落,身旁的舞叶随即上前将于丫儿抱下来。“夫人,不要误会双叶,她最终还是选择保护爷,会到靖王身边不过是将计就计当内应而已,她方才只是担心有靖王的眼线,想带咱们离开宫中。”

于丫儿犹豫地看/双叶一眼,就见双叶抽出手巾压着她喉间的血痕。

她混乱了,脑袋真的乱成一团。

先前拾哥说,他在爷的安排之下,在靖王被发派到须宁时,假装投诚,而寇久原来是周家家奴,只是改名换姓进宫,刻意接近燕禄成,到牙行里找麻烦,事实上是为了传递消息。

所以,她目击了拾藏和寇久碰头,是寇久捎了讯息罢了。

拾哥又说,爷没对她透露寇久的身分,是怕她不经意对双叶道出寇久的身分,会害了寇久。

两人简短地告知她实情,本是要先带她离开,但她因为担忧着爷,不见他一面她真的放不下心。最终,两人才勉为其难地带着她进刑部大牢,看似架着她,实则伺机而访。

事实证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始终是爷忠心不二的家奴死士。而燕禄成之死,她想应该是周呈晔或是高钰已经杀了皇上所致。

眼前,她能相信双姊真的是为了爷才到靖王身边吗?

爷的状况不明朗,周府已经承受不了暗算,她身为周家主母,必须代替爷保护周家的人。

“如果你胆敢危害周家人,我会杀了你。”于丫儿话落,趴在舞叶的背上搂住舞叶的颈项,舞叶立刻背起她往前奔去。

拾藏一个眼神,双叶便跟上,一行人出了六部之外,惊见禁卫已乱成一团,搞不清干天宫那头出了什么事,又担心周呈晔和高钰会有危险。

“拾哥,你到干天宫瞧瞧吧。”

拾藏点了点头,不知道跟寇久吩咐了什么,随即反身朝干天宫而去。

一行人出了宫,才发觉外头竟有战事,野火从二重城外烧起。

“先回府,我带其他民兵去应敌。”寇久说着,背着周奉言领着众人回周府,随即带着尚未进宫的民兵到二重城外查看情势。

舞叶一放于丫儿落地,于丫儿便赶紧查看周奉言的伤势,想拔掉插在他身上的管子,然才一使力,却是连肉带皮地拔起,吓得她傻了眼。

“混帐,竟然用炮!”舞叶咬牙切齿,看着管子底端的肉早已被烧焦,若要医治,这些焦肉势必要先刮除。

“先别动,还是把大夫找来较妥当。”双叶一见那伤口便知不是随便上药就可以的。“我到外头找大夫,趁着战火尚未烧进一重城里得先把大夫找来。”

“外头早已经没有人了,上哪找大夫?”于丫儿噙着泪问。

“宫中!”双叶像是突地想到什么,双眼直发亮。“御医,有不少御医因为皇上的病体一直守在干天宫。”

“不会都被杀了吧?”于丫儿难掩忧心。

“我先跑一趟再说,反正宫中现在正乱着,想进宫不成问题。”说着,双叶飞也似的往外奔去。

于丫儿和舞叶在房里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拾藏带着双叶归来,还带回来一名御医。

就在御医医治周奉言的伤势时,透过拾藏说明才得知——

“……所以,冀王死了?”于丫儿颤声问着,不愿熟悉的人因为敌对而亡。

“有人瞧见是周将军一剑杀了冀王,而后高钰杀了皇上,一把火烧了干天宫,而周将军赶着出宫,听说他还有几名长辈还住在南郊家中。”拾藏低声说着,看了御医一眼。“待会御医处理完爷的伤势,我也到二重城瞧瞧,宫中那头还有陆得、肆衍、巴律和戚行,应该勉强镇得住爆中乱局。”

“只要发布皇上殡天,皇嗣尽断的消息,宫里甚至是外头的兵马应该就会停止杀戮。”于丫儿沉着脸,直到这一刻才发觉战争如此可怕。

一场战火可以分割太多人心,甚至带走数不清的人命,如果可以,在有生之年,她再也不愿瞧见战事。

“我知道该怎么做。”拾藏应了声,垂眼看着周奉言肩背上数不清的伤口,御医不断地以扁匙刮除,教人看得心惊胆跳,“爷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探过脉象,虽说不稳,但确实是活着的,却难以理解面对剐肉之痛,爷怎会还陷在昏迷之中。

“睡着总比清醒着痛好。”那些伤口像一个个窟窿,看得于丫儿心痛难当,却又强迫自己非看不可。

她要记住,这些伤都是爷为她所受的,她要记住爷曾经为她承受的一切。

趁着诊治的当头,拾藏解释她临去西枫的那日,双叶已经坦承原为燕芙公主的眼线,后转为效忠靖王,但因为不满靖王行径,又对她真心喜爱,于是不愿再替靖王效命,周奉言选择原谅她,但要她将功赎罪,到靖王身边窃得消息。

于丫儿听完,心里释怀许多。

御医包扎好伤口,开了几帖药,于丫儿想法子硬把药给灌了下去,吊诡的是,三更到,周奉言竟然没有反应。

于丫儿狐疑不已,直到五更天时,外头传来骚动,戚行、巴律等人回府,才得知高钰将燕竞的首级挂在午门上,昭告天下燕家皇嗣尽断,高钰就地称王,改国号为大定,将定都丰兴,城里的余乱皆降服。

然而,周呈晔的家人全死在这场战乱之中,据闻他曾在五更天时回到宫中,拒绝了高钰的封官,舍官成为一介布衣。

而周奉言的伤口虽无恶化,但丝毫没有清醒的现象,教于丫儿忧心忡忡。

药照抹,汤药照灌,然周奉言像是陷入沉睡,怎么也清醒不过来,要不是尚有一口气,俨然与死无异。

就连御医也说,不曾见过这种病症,无法对症下药。

直到三天后,意想不到的人到来——

“……奉行?!”当舞叶领着周奉行进房时,于丫儿错愕之余,却又欣喜不已。

周奉行徐步踏进房里,瞅着周奉言半晌,探手取下挂在床楣的画轴,摊开,于丫儿难以置信地瞠圆水眸,只因画像和之前她所见不同,同样是周奉言,但画中的周奉言却变成坐着。

“这画……”

“奉言入魔了,许是受了什么刺激,让他万念倶灰,借着幻觉进了画中的世界,要是再不将他带回,他大概也回不来了。”周奉行淡淡地说着。

于丫儿闻言,抢过画轴,就着桌上烛火点燃,可不管如何靠近火源,那画轴竟是怎么也烧不起来,奇异景象让同样在房里的舞叶傻了眼。

“不是跟你说了,没用的,这画轴唯有那个男人才能烧毁,才能解契。”周奉行头也不回地说着,伸手按在周奉言的胸口上。

“奉行,你既然来了,一定有法子救爷的,对不?”于丫儿赶忙踅回她身边,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周奉行看着她满是血丝的水眸,忖了下。“我正是为此而来的,不是吗?”

“那……”

周奉行拿过她手中的画轴。“你去接他回来。”

“怎么接?”

“我送你进画中世界。”

“好。”于丫儿不假思索地道。

“要是回不来呢?”

“只要跟爷在一起,哪儿都好。我想再跟爷说说话,我怕他一个人在那里没人伺候,你送我去吧。”

周奉行定定地注视她良久,低声道:“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先把自己画进画里,只要你的信念够坚定,就能成画。”周奉行把画轴递给她。“画出你原本的样子,最原始的模样,奉言最爱的那个你。”

于丫儿怔住。爷最爱的她……她忖着,走到桌边,取来文房四宝,想象着爷最爱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她想,只要是她,爷都爱,一如她,只要是爷,她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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