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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袋主母(上) 第七章 睡睡就熟了(2)

“匡啷”一声,一只绘着长颈白鹤,象征长寿的薄胚青花瓷茶盅被扫落在地,白鹤的颈子断了好几截,散了一地,让人看了颇觉不祥,一旁的丫头缩头缩尾的,没人敢上前收拾。

在赵府,所有的下人都知晓最不能得罪的主子是二少女乃女乃小谢氏,她在外头是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贤淑媳妇,好名声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堪为妇人楷模,可是一回到府内,那就是原形毕露。

心眼小,眼界窄,脾气躁,善妒又爱吃味,心性高得受不得一丝气,只要在府外受了一点闲气,她一回府便朝下人发作,不管他们有没有犯错,眼神一溜看谁不顺眼,先打二十大板再说,打死了拿银子赔命,她气顺了比较重要。

丫头、婆子都怕她,只要一看她脸色不对便躲得远远地,绝不往她跟前凑,以免成了下一个倒霉鬼。

不过其实最叫人惧怕的是喜怒不露于外的太太谢氏,她表面呵呵笑的,边笑边品茗之际,地上一滩血,已然杖毙的下人口角溢血、两眼大睁不瞑目,她视若无睹的如同寻常老祖母呵宠着小孙儿的语气,春风漾柳的笑言道:“拉下去喂狗。”

谢氏、小谢氏是赵府的两尊菩萨,说不得,碰不得,只能供着,谁落在她们手中只有粉身碎骨的分。

仆婢们暗暗流传一句话——佛杀女菩萨。

“呜……呜……姑姑,你叫我怎么做人?外面的人都说我是端着粗碗充玉盘,明明是继室出的二房媳妇,还到处跟人说是元配的长房嫡媳,说我是想银子想疯了,冒充长房想独占赵府财产,笑我的脸皮厚度有几寸……”

哭得像只花猫的小谢氏满脸是泪水,她从一进门眼泪就没停过,手绢儿都换了五条,还是没能止住她的泪水,一脸的委屈,满肚子怨气,还有说不出的熊熊怒火。

她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了,好像从头到脚被人看不起,无论走到哪里,讥笑的异样眼光就跟到哪,臊得她根本坐不住,以团扇掩面,待不到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开,没法久待。

她是做过那些事又怎么样,谁家的后院没几件糟心事,她也不过是想守着自家银子不流入外人的钱袋,何错有之?为什么他们只针对她一人说嘴,视她为万恶不赦的大坏人。

长房没了由二房承继有什么不对?短命的大伯子早早辞世是他福薄,禁不起当家主事的大福分,那么他们二房就吃亏一点,独木支撑大局,必定把家产护得好好的。

长房的遗孤?

嘁!那么豆丁点大的娃儿能养活吗?谁叫他有那样不贞的娘亲,就算养得大也是丢人现眼,族人们不可能接纳名声有损的子孙,让他出族才是为他好。

“是谁说的?”谢氏手中的茶盅又换了一只喜雀登梅,她摇摇手,让人拾起她摔落的碎瓷片。

小谢氏呜呜咽咽地。“有陈太太,李夫人,齐二小姐,周姑娘,张二婶子,金六姨娘,三姑女乃女乃家的太太……”

她说也说不完,几乎人人都点到名,人多到她觉得丢脸至极,泪如雨下,哭到眼睛都发肿了。

“她们真的这么说?”他们和长房那些事已经过去好些年,怎会有人重提旧事,把老根刨出来?

“她们还说姑姑你为了霸占长房的私产,还往长媳头上泼污水,手段卑劣的把人赶出去,简直和皇甫家有仇,还说你一文钱也没给大嫂,把她的嫁妆给扣下……姑姑呀!外头传得真的很难听,屎盆子整个往我们身上倒……”她受不了的和人理论,反被嘲笑一门毒妇,姑姑心毒,侄女手毒,谋人身家毫不手软。

“还说了什么?”谢氏看似平静地喝着茶,面上清风徐徐,但实际上已气到持盅的手直颤抖。

“姑姑,大表哥真是你买凶害死的吗?外面传着大表哥根本无心仕途,是你逼着他上京科考,他不去你还搬出祖宗牌位让他跪祠堂,跪到他自觉有愧……”连她都怀疑是姑姑下的手,姑姑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我也是为了他好,希望他能光宗耀祖,咱们府里很久没出一个读书人,谁知……”她假意拭泪,面有戚色。

谁知居然杀不死那个贱种!让他跳水逃生了,躲了几年又回府,打乱她精心算计好的局面。

若是晚上五年,她便能说动老爷将财产全放到儿子名下,独房独嗣继承家业,尘哥儿若回来也晚了,顶多以旁支身分分他几亩地或几间铺子,再多也没有了。

“可是我们真的拿了长房媳妇的嫁妆呀!大嫂那装首饰的匣子还搁在我梳妆台上,有几支小金钗我还赏了人……”要是得还大嫂,她还得想办法弄来还人,她不甘心花自己私房钱。

“闭嘴,你这张嘴没把门的,谁说你拿了她的嫁妆,分明是她送给你添妆的,懂了吗?”她们要一口咬定,口径一致对外,不给外人留话柄,赵府丢不起这个脸。

小谢氏面露憋屈的拭着泪。“姑姑,要不我们把长房的小侄子接回来养,别让人家说我们对他不理不顾,熬死了大的,逼死小的,二房心狠手辣,一个该执妾礼的继室也想占着元配的位置,妾就是妾,上不了台面。”

泵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入祠堂以妾礼向元配上香,从她嫁入赵府后从不间断,重规矩的姑丈一定要姑姑依礼跪拜,礼不可废。

为了此事,姑姑和姑丈闹了几回,甚至装病不去,但姑姑只是一次不去,姑丈便将她禁足半年,夺她中馈,让她在“病中”好好反省,当初她嫁给他为妻时便知他早有元配,两人有年幼稚子,只是夫妻缘浅杨氏去得早才续娶。

为此,姑姑也不敢再闹了,一心打理后宅,恭恭敬敬的视嫡妻为长,甘为后妻。

“接回来做什么,好让我们把他弄死吗?”一见到那张神似长子的小脸,她就想起丈夫说起长子时的缅怀神情:此子肖母。

在赵府有她便无杨氏,任何与元配有关的人事物,她一样都不想留下。

“可是大表哥不是活着回来了?身为赵家长子,他势必会接回自己的儿子,总不能一直养在庄子吧!”谢明珠说了一句最像人说的话,可是却不是谢氏想听的。

哪一个大户人家会将嫡孙送往偏远的庄子,又不是破家灭门了要避灾,几岁的娃儿能花费多少银两。

小谢氏见识过的内宅手段还是太少了,她认为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养在府里找个远一点的院子一女乃不就成了,再配三、五个婆子、小厮,一个月几两银子而已,赵府养得起。

泵姑太赶尽杀绝了,等小侄子长大,赵府已在二房手中,到时给他几百两银子分出去不就得了,她们赚到了名声,不用受人白眼,她在外与人走动也抬得起头,少受奚落。

一提到长子的无恙归来,谢氏脸上一闪而过一抹狰狞,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看错了。

“回来就回来了,还有人会赶他走吗?不过长房的院子被你们住了,你叫丫头、婆子把东边那处院子清理出来,有竹林清爽。”

“姑姑,你是说那处闹鬼的院子?那里很荒凉……”平时根本没人敢去,地方大是大,却非常阴森。

从前有个叫如意的丫头在竹林上吊,每到无月的夜里,竹林便会发出沙沙的呜咽声,似是女子的哭声。

“什么闹鬼,胡扯,是竹叶被风吹的声音。”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一起风,竹叶会发出沙沙声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是,姑姑,你怎么说我怎么听,都听你的。”擦到第九条手绢,小谢氏的眼泪终于停了,微带一点抽噎。

“你下去吧!我好好想想。”这侄女在闺阁时明明聪慧伶俐,怎么一嫁人就变蠢了,愚不可及,一遇到事就哭哭啼啼,全无大家媳妇风范。

“嗯,那我回院子了,姑姑你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不然我没法出门见人。”

年轻的小媳妇待不住后宅,总想往外跑,爱与人比较的小谢氏亦是如此,只要有花会、诗宴等的聚会,从不错过。

“去去去,看了你就心烦。”谢氏挥着手,露出不适的神情,眉间的皱折加深了几条。

小谢氏扭着杨柳腰走了,空旷的偏厅一下子安静许多,也给人一丝秋风萧瑟的悲凉,人丁不旺一向是赵府的隐忧,除了长房生了一个男丁外,竟再无旁的男孙。

二房只有一个女儿,刚满五个月大,原本谢氏母子还寄予厚望,盼着来个男娃,谁知一出生哭的声音大,偏偏少了一物,让两人十分失望,一步之遥的目标就是跨不过去,女娃儿可不能继承香火,终究是别人家的。

“娘,此事不能坐视不理。”

昏暗不明的内室走出一名身穿宝蓝色直裰衣袍的年轻男子,头戴纶巾,手拿折扇,一身的文人气息。

“喔!那你说我们该怎么管?”长子没死,一切的计划就成了泡影,当然要重新做一番安排。

赵逸风身长面白,眉目清疏,脸稍长,显得寡恩。“把大嫂和小侄子、小侄女接回府吧!”

“你说什么?!”她目光一冷。好不容易才寻了个错处把人弄出去,她打算今生今世再也不要碰面,筹谋多时才成的事,他居然要她自毁长城。

“娘,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件事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目的就是要让长房一家回赵府。”他看得出隐在舆论之后的手段,没有人暗中策划,不会激起这么大的反应。

“你是指赵逸尘?”他一回来就没好事,老爷眼中只有他一人,再无他们母子。

赵逸风拧着眉,面无舒色。“娘不觉得巧合吗?原本什么事也没有,爹正打算在我中举后放手,将家业慢慢交到我手中,但是他的出现推翻了这一切,好像我们在为人作嫁,刚得到手的又要还回去。”

他可不想一辈子背着继室嫡次子的身分,永远矮人一截。

心大不是不好,但赵逸风更贪,他贪兄长元配儿子的地位,想和兄长交换出身,两人短短四岁的差距,兄长凭什么拥有最好的,行商、学业样样比他出色,他必须在后头苦苦追赶,一次又一次的落败,勉强模到一点边,可他做得再好,受人注目的还是他赵逸尘。

只因他是元配所出的嫡长子吗?

“都几年了,他还想翻出什么风浪。”谢氏不屑的轻嗤。

赵府上下掌控在她手里,一个长年不在家的长子想扳倒她太难了,她的手无所不在,伸遍全府。

“娘,不要低估你的对手,这回不是让我们栽了个大跟头了吗?若是大哥再找出当年为大嫂诊脉的大夫出来作证,那你的名声就毁了。”同时也会连累他们夫妻俩。

谢氏扶着茶盅欲饮的手一顿。“没别的办法吗?”一想到长媳愁眉苦脸的寡妇相,她心里满是不舒服。

“如今还有别条路好走吗?人家就是要逼着我们低头,就像当初咱们毫不给退路地逼走怀着身孕的大嫂。”明着打脸的报复,有谁看不出来,全城的百姓就等着看他们笑话。

“那贱种明明都死透了还活过来糟蹋我,简直跟他娘一样阴魂不散。”死活都要折磨她。

“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这府里还有干了几十年的老仆,他们的一生全给了赵家人,而这个赵家人不一定是他。

她轻哼了两声,以低头品茶掩去脸上的不快。“一会儿你带了礼,把长房一家人接回来,老窝在庄子上成何体统。”

“娘,恐怕我的分量不够。”大哥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难道要我亲自去请?”她面上的不豫如野火般燎开,握着茶盅的手几乎要将盅身捏碎。

赵逸风抿着唇,一脸冷意。“不是你去,他们肯罢休?”

不过谢氏母子都猜错了,这场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不是赵逸尘主导,而是另有他人,就是要打得他们猝不及防,只有挨打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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