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重仁和刘氏后悔万分,天天反问自己,怎么会应了这门婚事,真是老糊涂了!
“一旦上沙场,生死难卜,若有个万一,晴儿该怎么办?她是个死心眼啊。”
这个问题刘氏不知道问过儿子几次了,但儿子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两人只能忧心忡忡的相对无言。
温晴也思索再三,一旦有个万一,先不管她会如何的伤心欲绝,一切的一切都将回到原点,她这段日子的努力也等于白费了,她跟沈家仍是两条并行线,她也左右不了沈擎风的婚事,在现代的爷爷仍要被吕晓婵的冤魂纠缠……
不行!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于是在思索两日后,她有了定见,她向父亲和祖母提出了一个请求,两个长辈很为难,但她想做什么,他们总是在不舍之下,转而支持,这事,他们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再来,她请武功高强的小丹去见也几乎以校场为家的叶东飞,还再三叮咛她绝不能让沈元卿看到她,或是知道她去找叶东飞。
小丹办到了,还很勉强的要照小姐教的撒娇方式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但就在她很努力的抛媚眼、想嗲声嗲气的说话时,叶东飞开口了——
“小丹,你眼睛抽搐啊,怎么不叫晴儿替你看看?你这样很滑稽啊,哈哈哈——”他再也忍不住的抱着肚子大笑。
小丹双手紧紧握拳,忍着想送他两拳的冲动,怒声吼道:“趁我还忍得住时,给我你们这批人要怎么前住边关的路线图,要敢不给我,我这一辈子都不再跟你说话!”她还是走她习惯的凶巴巴路线。
事关重大,叶东飞哪敢乱给,最后还是问清楚了是温晴有需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后,他不知该羡慕还是该替他家的爷担心,但有晴儿这样胆大包天、为爱相随的未婚妻,认真说来,还是很幸福的。
而另一头,沈元卿日日忙碌,转眼间,明日他就要率队离京,在离开之前,他想再见温晴一眼。
夜探自是不宜,所以在白日时,他特地备了礼,抽空前往温府,温重仁在宫中未回,接待他的是慈祥的刘氏。
“晴儿临时到中药堂替个老病人看病,这是晴儿留给你的。”刘氏将孙女到庙里求的护身符还有一封信交给他。
沈元卿展信一看——
本想再见一面,就怕依依不舍,泪如雨下,触了爷的霉头,晴儿会在京城乖乖等着爷凯旋归来,当爷的新娘……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怀叮咛之语,看得他一阵感动。
他将信收妥,告别刘氏,转身离去时,被刘氏唤住了步伐。
“王爷……”
沈元卿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欲言又止的刘氏,问道:“老夫人还有事交代?”
刘氏尴尬摇头,但想了想又道:“请爷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点点头,再次转身离去。
刘氏叹了声,丫鬟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并端了杯热茶给她顺顺气。“老夫人,小姐不会有事的,这又不是小姐头一回远行。”
问题是,她对孙女的远行从来就没有安心过,况且这回的情形又不同,沈元卿能容忍晴儿的一意孤行吗?两人一旦遇上了,他是暴怒还是执意送她回京?会不会伤了彼此的感情?
两人尚未成亲,可别有了疙瘩才好。
“小姐已经出门五天了,也不知到哪里了。”丫鬟又道。
“不管到哪里?咱们家今年这个年铁定过得安静了。”
刘氏轻叹一声,神情落寞的起身,走到窗前,双手合十的望着雪花不断的天际,祈求老天爷要保佑孙女一路平安啊。
大雪纷飞,一辆马车在道上疾驰,愈往北走,天气愈冷,过年的气氛也愈浓,就连除夕夜,马车的主人也只是在一家小客栈休憩一晚,翌日又快马加鞭的赶路。
驾车赶路的小丹叫苦连天,虽然小姐还带了不少能让身体温暖的姜糖让她含着,还天才的做了一种比手炉更轻便可以贴身的“暖暖包”,但就算用棉布罩着口鼻,泌入的冷空气还是冻得她鼻涕直流。
终于,马车颠簸的在山坡小栈停下,女扮男装的主仆仍然很抢眼,不过,这一路过来,只要进了客房,都由店小二送餐食及热水进房,退房时很快的就上了马车赶路,行事相当低调,倒也平平安安。
此刻,小丹腰酸背痛的躺平在床上,看着躺卧在身边的小姐也是一脸疲惫。
其实主仆同床实在坏了规矩,但在过去两人出远门时也是如此,小姐说了,一来她要保护她,两人同床更方便,再来,同睡一房还可以省点银子,几年下来,她是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至于这一回外出,为何要特意女扮男装?小丹没发觉自己直接问出口了。
“我们虽然抢在爷的大军前赶路,但也许明儿就被追上了,万一被追上了,还能碰碰运气的背过身赶快避开,要是女装,就怕连逃的机会也没有。”
“也是,不过我们应该领先爷的大军有好长一段路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拚命赶路?”小丹不是抱怨,只是真的不理解。
“你不懂,若咱们离京城不够远,要是被爷发现了,一定会要我们回去的。”温晴闭上眼睛,就怕让小丹看出她眼里的不确定。
其实她对走这一趟也没有把握,更无法预测沈元卿的反应。
“小姐,虽然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你还没嫁呢。”小丹真的不知道小姐哪来那么多奇想,而且行动力惊人,跟寻常有礼、重风范的大家闺女着实有着天壤之别。
温晴也知道自己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但与其留在家里绣大红嫁衣,担心远在边城的未婚夫婿的安危,她宁愿跟在他身边,有状况时,至少还有个照应。
“睡吧,明早又要上路了。”
小丹点点头,累坏的她,眼睛才刚闭上,马上坠入梦乡。
第二日,马车继续奔驰。
车内,温晴看着不停转换的初春山景,对辛苦驾车的小丹有太多的歉意,但她只能不停不停的赶路,沈元卿带领的大军善于打战,餐风宿露也不喊苦,但她跟小丹毕竟是女子,在外野宿也增加危险,一定要在入夜前找到落脚客栈,她们能赶路的时间有限,不得不快马加鞭。
一连几日的赶路,温晴很庆幸沈元卿的大军一直落在她们之后,此刻,进入热闹的乐平州,这里有港口,商业交易繁荣,就算不赶路,距离边城也只有十天路程,算了算,沈元卿就算追上了,离京已远,她们可以稍微喘口气儿了。
只是,抬头望天,天空灰蒙蒙的,云层极厚,得先找个地方避雨。
主仆看中一间坐了八分满的客栈,店小二眼尖,瞧着温晴主仆俏生生的往客栈行来,尤其一眼就是主子的公子哥儿粉雕玉琢,相貌比女子还美,他笑咪咪的一甩着手上布巾,快步迎上前去。“请问两位小爷是要吃饭还是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客栈门口一辆行经的马车也不知怎么了,车夫急拉缰绳,马儿仰头嘶呜、提脚猛踏,马车停得惊险,不过,这急忙从马车下来的七旬老者,乐平州的人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温、温姑……温、温公子。”魏富不是患了口吃,而是他在马车内不经意看到温晴那张粉脸儿,又惊又喜,急急叫车夫停车,但下车叫人,却见她一身男装,一时差点反应不过来。
温晴听到声音,直觉回头,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一身黑狐披风、脖子还挂了几条粗金项炼的魏富。“富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我们这间悦宾客栈就是富爷开的。”店小二回答。
魏富上下打量她,笑得嘴儿开开的。“真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别进客栈,我是晋北第一首富啊,钱多、房子更多,对了,晋北城就在附近,我做生意就做到乐平州来了,这两地我都有房子,到我府上去,我好好招待你们,也有事……”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怪,但还是很热情的要下人替小丹拿包袱,也不管温晴说“不必打扰”,半推半就的让主仆坐上他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直奔他的豪华府第。
闪电划过天际,一声闷雷陡起,随即下起滂沱大雨,温晴主仆已经身处魏富气派非凡的庄园里。
盎丽堂皇的厅堂里,奴仆早已送上热茶、茶点。
魏富年纪大,叨叨的说着,还表示照着她的药方抓药服用,多年不寐之症已好。“本想托人前去请你来看病,却发现你已成了威远王的未婚妻,是准王妃了,怎么可能跋山涉水的来看病,我都死了心,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温晴很难向他解释。
但魏富也无意知晓,急着又道:“可是老夫听说威远王又要打战,过年前就率军北上,咱们这乐平州还是过去他们进到边城的必经之道,怎么你先来了,没跟着王爷?”
“对,我先来。”温晴喝了口香醇好茶,决定少说话。
“既然这样,可否麻烦姑娘,我那嫡孙子上个月也特意搬过来这里,因为……”
魏富道来,不管是乐平州还是晋北城,每个人都知道他有多么希望能有大夫能治疗他嫡孙的怪病,他与乐平州的地方官严一森平时也有往来,毕竟他在这里开了不少客栈、茶楼,前阵子严一森耳闻另一地方官遇上一名郎中,医术奇佳,治了一名富商的多年怪病,他热心的特别派人去将该郎中请来乐平州,让他看一看他嫡孙的病。
“结果如何?”温晴问。
“我那嫡孙因为看了太多大夫都没用,脾气也坏了,这一、两年,连给大夫把脉都不愿意,但那郎中可神了,竟可以隔空把脉,只是开的药方我那嫡孙吃了一个月都没效果,郎中说是正常,可我那嫡孙脾气又来了,不给把脉,连药也不喝了。”
温晴没说什么,但小丹已猛翻白眼,小声叨念,“骗子!”
魏富拜托温晴去看一看,她点头,但还是没说话。
小丹困惑的看向小姐,发现她朝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两人跟着魏富往一方幽深的院落走去。
这一路上,怎么看都气派豪华,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来到一古朴静识的院落,空气中隐隐闻得到药味。
在门口就见两名小厮,一行人走进去,还有两名丫鬟,经过一幅绘着富贵牡丹的巨型屏风后,就见一张夸张又雕琢精致的木雕大床,床上躺卧着一名俊秀男子,脸色苍白,但眼神很锐利,口气很冲的道:“为什么又找人来?!我说过了我不需要大夫!”
温晴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完全没对到他们几人身上,她故意笑道:“富爷,看来你这嫡孙不是身子不好而已,眼睛的伤比较严重。”
魏富倒抽了口凉气,急急冲上前,伸手在孙子眼前挥了挥。“不会吧……”
魏玄烨火冒三丈的拉下爷爷的手,再怒瞪着貌若潘安的年轻公子。“哼,又来一个庸医,还不男不女的,本少爷的眼睛根本没受过伤!”
“是吗?那你怎么好像都看不见别人,只看得到自己。”温晴仍一脸平静。
小丹忍不住想笑。
魏玄烨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年轻大夫拐弯抹角的是在骂他目中无人,接着又见他还敢走上前来,他怒吼道:“你这个庸——咳咳咳……该死的,你撒了什么粉到我脸上……咳咳……”他边骂,眼皮也愈来愈沉重,
没多久竟然睡着了。
魏富忧心的道:“温姑娘,你给玄烨撒的粉……”
房里伺候的奴仆一听,这才惊觉这位大夫竟然还是个姑娘。
“那只是一种很快可以入睡的药粉,不伤身,一个时辰就会自动醒来。没法子,我没把脉可无法替你的孙子看病。”温晴边解释边在床缘坐下,开始替魏玄烨把脉,观其色,再问魏富一些问题后,她伸手捏压魏玄烨的腿后,心里有底了。“富爷说,很多大夫都说看不出病症,但玄烨却站不起来。”
“是。”魏富眼眶一红。
温晴摇摇头。“他根本没病。”
魏富脸色大变,震惊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孙子。“不可能!很多大夫都说看不出病症,但从没人说……”
她的神情转为严肃。“他真的没病,就算有,也该是不想站起来的心病,这部分就得靠富爷跟他好好敞开心胸来谈了,要我开药方,只有八个字,无病申吟、懦夫米虫。”
她看着一脸呆滞的魏富,还有一旁瞠目结舌的小厮、丫鬟,接着再看向小丹,笑道:“咱们走吧,这种放弃自己人生的饭桶,不值得为他浪费时间。”
这一席话,再度让魏富等人差点没瞪凸眼、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