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粪?!
若是被绞尽脑汁想出这种招揽客源法子的李樗听见白玉璇口中的形容,恐怕会吐血三缸,再把他抓过来循循教诲,逼着他认识何谓创意、什么是惊世之才,不平凡的脑袋想出不平凡的点子,谁与争锋。
那个是双层蛋糕的造型,边边绘上独特的波浪花纹和一朵朵娇艳欲开的女乃油玫瑰,缀上各式鲜果切片排成小丸子笑脸,一根红艳艳的大蜡烛插在正中央,表示一岁,烛芯燃火。
当然全是画上去的,维妙维肖,大小比正常的蛋糕大上十倍,用碾直再磨平的薄牛皮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底下还连着一根长长的吹气管子,十一、二岁的跑腿小厮对着管子直吹气,形状怪异的牛皮便越来越大,整个涨了起来,然后像羽毛一样的飘起。
这是简易气球,没见过的百姓啧啧称奇,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不时发出讶异不已的惊叹声。
他们不晓得黑布盖住的铺子到底做何买卖,在气球升空的第三日,铺子前面汇聚了不少人,留着山羊胡的老掌柜这才慢条斯理地从铺子内走出,身后的伙计挂上长龙似的鞭炮,摆上香案,三牲四果,三束清香一燃告知天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把街坊邻居、贩夫走卒全吸引了过来。
黑布一揭,赫然是个笑脸,圆形招牌只画上三笔半圆的弧线,上两画下一画相互对衬,让人一看就知道在笑,圆脸两侧写上一个“甜”字。
而圆脸下方有个一半大的“桃子”,底是红色的,漆上银色心字,一圆脸一桃心合起来是——甜心。
另外还有块长形漆朱匾额,工工整整地漆上“甜食铺”三个字。
看到甜甜的笑脸,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未吃甜食先甜入心窝。
“甜心”两字当之无愧,完全符合卖甜食的概念,教人心甜嘴也甜,全身甜蜜蜜,一吃甜食浑身舒畅,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甜食本来就有愉悦人心的作用,再不如意尝上一口甜,顿时豁然开朗,烦恼尽抛。
“哎呀!别挤、别挤,人人都有一份,先给银子再取货……等等,甜心松饼三片、豆女乃司康两盒、笑脸玛瑙三个……什么,你要十片云石酥饼?不行、不行,东家有交代,一个客人最多只能买三个,不够的话明日请早……”
“我多加一倍银子不成吗?我家夫人小姐要吃香草牛儿蛋糕,还要抹上什么浆果酱的,我买不到会挨板子的。”一名穿着不差的小伙子再三请求,看来应该是富家的年轻管事,额头汗珠有豆大。
长得一副机灵模样的伙计搓手哈腰,笑得非常诚恳。“李爷,我也想卖给你呀!可是铺子里的人手不足,每日限量百个,卖完就没了,若是全卖给你,我怎么向后头大排长龙的客人交代呀!”
李三沮丧的垂下头,手里握的银子忽觉烫手。“不能通融吗?就多一块也好,让我回去有个交代。”
假意为难的伙计叹了口气。“看在你走得勤的分上,我私下多送你一种刚推出的甜食,我们东家说这叫山梨塔酥,山梨切片腌成糖渍物,铺放在烤得香酥的杏仁酥饼上,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这是山梨塔酥?光用看就让人口水直流。”烤成金黄色的饼皮,香气四溢,一闻就嘴巴发馋。
“免费送你,不用钱。”他故作大方的用小巧竹编方盒装起,假意偷偷送人,广结善缘。
其实现烤的山梨塔酥有两百个,免费奉送好收买人心又收广告之效,购买者口耳相传,替甜食铺打响名号,甜心甜食铺客似云来,每天忙里忙外,一盒一盒的精致甜食往外送。
城北的甜食铺是李樗的嫁妆,前头是店铺,容纳三十人走动不成问题,一共雇了三名伙计负责招呼,还有个老掌柜坐镇巡视,看有没有人偷懒不做事,或是手脚不干净,一名账房坐在柜台收钱,算盘拨得响。
而铺子后头是植上花木的大院子,建了两排长屋,一排充作工坊,堆满了白面、油盐、糖之类的材料,最醒目的是三座像盘子倒扣的大烤炉,铜铸的,约七人环抱大小,底下生着火,火势大小维持一定,为此,李樗特别请了个专门添柴、控制火势的伙夫。
烤炉旁则是直立的烤箱,不能用柴,只能用木炭,慢慢地烘烤,火苗一窜升立即扑灭,慢工出细活的烤出香浓的气味,只见一名满头大汗的妇人以火钳轻轻拨着炭火,加入新炭。
而烤炉两侧是表面光滑的长桌,一边用来揉面团,切块擀成皮,上炉烘烤,一边是拌馅料用,以捏成鸡蛋大的面团包馅料,再压成扁平状,撒上芝麻或糖粉,烤成微焦便是饼。
至于另一排长屋是员工宿舍,让外地来的伙计有个住的地方,夜里顺便顾着铺子里外,以防宵小扁顾。
“真的送我?”前一刻还丧气不已的李三瞬间脸上一亮,喜出望外的咧嘴笑。
“送你、送你,李爷这么捧场,我也忍不住教你失望而回,不过只有今天哦!到了明天可要真金白银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可是瞒着东家,你不能说出去害我丢饭碗。”他捂着嘴说得小声,一副偷偷模模的样子。
“一定、一定,不会让你难做人,三两银子你先收下,我明天再来。”他小心地抱起小竹盒,怕人瞧见。
“慢走呀!李爷,我等着你来。”银子一收,他没敢掖着,在掌柜利眼下赶紧交给马账房。
铺子连同工坊的雇工一共十三人,其中的掌柜是吴嬷嬷的丈夫陈开荆,原本就是蒋氏名下铺子的管事,蒋氏刚过世那几年还管着铺子,后来常氏的手越伸越长,安插自己人进铺子,逐渐架空他的权限,从管事沦为打杂,最后赋闲在家,种起十亩田地。
所谓内举不避亲,在二小姐急需用人的情况下,吴嬷嬷把晒得一脸黑的丈夫从田里拉出,连带儿子陈德、陈忠也带上,一家三个大男人老实靠得住,陈家两兄弟力气大,在后院揉面团,长屋中的一间房就住着他们两人。
跑堂的是春红的兄弟,因为有点不老实,眼睛老爱东瞟西瞟,不过胜在口条好,能言善道,一张嘴抹了蜜似的,挺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李樗把他调到铺子口充当门面,送往迎来。
至于马账房是穷困潦倒的私塾先生,本来家境还算小康,可是老母病重看医用药,他教书的银两根本不够用,老母一死欠下大笔债务,被得知此事的李樗网罗进铺子,签下十年契约代为偿还,无工钱,但铺子赚钱可以分红。
人尽其才的李樗脑筋动得快,闲暇时让马账房教教铺子里不识字的伙计,或是想读书的雇工习文识字,包括春红、柳绿在内。
如今的春红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虽然歪七扭八的,但起码看得出是字,而柳绿的小楷写得秀美,她还学会打算盘,懂得简单的加减算法。
余下的人是贴红纸招的工,来了一百多名,李樗留下三十人,先试用半个月剔除二十名不适用者,又用一个月的时间挑出狡猾之辈,最后拍板定案不到数名。
整铺之际,她又进行员工训练,管铺子的教他们待客礼仪、应对进退,以客为尊,顾客至上,顾客一定是对的,没有顾客,大家就等喝西北风,不论客人多难缠、穿着不够体面,招待客人的最高原则是笑脸迎人,谁敢不笑扣十文钱。
前前后后花了三个月铺子才开张,李樗把甜食的做法教给吴嬷嬷和柳绿,再让她们教会招来的雇工,不一次教全,只让他们负责其中的一部分。
说好听是分工合作,事实上是避免被偷师,若是这些人中有人心存不良,将做法卖人,或是学成自己出去开铺子,那甜心甜食铺有了竞争对手便无法垄断市场,利润相对减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铺子能长久地经营下去,小心为上,这年头最不能信任的就是人性。
有利可图谁不趋之若鹜,谁管东家厚不厚道,有银子拿最重要,诚信算什么,不能吃也不能卖。
“嘻嘻,今天又是一百两进帐,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是天生的经商奇才,赚钱信手拈来,富可敌国指日可待。”银子呀!多么美丽,妖娆多姿,银光闪闪,有若那银河天上来下凡尘。
十两元宝十锭,排成两列搁在红梨方桌上,笑眯眼的李樗抚着一锭锭的银子,模样陶醉不已。
柳绿提醒着,“二小姐,这个月的俸薪还没发,还有从呼伦草原买来的女乃酪尚未给钱,人家等着要,放牧的季节又到,趁着冬季来临前好把牛羊养肥。”伴随话落下的是拨动算盘的声响,清楚的数字在帐目上。
做甜食的材料有很多在这时代并没有,像女乃油、草莓酱、起司、女乃酪、可可粉、柠檬、香草等等。
有些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有些不行得自己做,有些得不辞千里去买来原料加工,还有些干脆自己种,譬如西红柿、香草、肉桂、薄荷,她甚至让人从番国移植兰姆树种,以及以网室栽种四季水果。
这些在城外的庄子里进行,庄头王有义是个守本分的老实人,对庄稼十分有兴趣,也乐于栽种,对于主子托人送来的种苗迫不及待的试种,还因周边的土地不够用又支用一百五十两买下三百亩土地,庄子四周放眼望去的土地全是李樗的,她已是名副其实的地主。
不过钱花得凶,李老夫人给她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幸好甜心甜食铺开幕至今不到四个月,花出去的一千七百五十六两已经回本,如今每日营收数百两,扣去食材费和一些杂支开销以及工资,两、三百两是跑不掉,一个月加总下来约赚六千两。
就算是对见过大钱的富商大户而言,也是教人咋舌的入帐,难怪李樗会笑得嘴都阖不拢。
打算开分店的她对底下人也很大方,取出一百两分红,每个人都分得好几两,还做春夏秋冬四季“制服”各两套,春天是绿衫戴百花图样纶巾,夏天是天空蓝短衫戴水荷蓝窄帽,秋衫以黄菊色为主,绣上苍竹,冬袍厚实一点,是墨色长袄,以银线绣梅缝在袖口。
大伙因东家的慷慨而更勤奋做事,月俸加分红是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他们感动得都哭了,一边抹泪、一边感谢东家的好气度,发誓要以铺子为家,跟着东家一辈子。
“扫兴呀!柳绿,小姐我正沉醉在发大财的美梦中,你的算盘一拨,我的梦就得醒了,心痛、肉痛、头也痛,你在割我的心肝呀!”她一脸与银子诀别的不舍模样,忍痛将五锭元宝推了出去。
苞着小姐吃香喝辣的柳绿养出水灵模样,弯弯的柳眉一扬笑开。“二小姐别装出心疼样子了,府里的铜匣快装不下收回的银子,得换个大点的铁柜。”
“我们现在的钱很多吗?”李樗微微凝神,算着私房有多少,够她开几间分店。
柳绿说了个数目,主子信任她,银两都交由她保管。
“夫人前几日有意无意地提一下,她问城北的甜食铺子是不是二小姐开的,还叹了口气,提起在青桐县当官的老爷日子过得多清苦,县太爷的官俸只够养跟着去的高姨娘和四小姐、拙少爷。”
“等等,她的意思不是要钱吧?”李樗脸色微变,挑起眉,把剩下的五锭银子收入袋里。
什么贼最难防?绝对是家贼。
“两天前,春红看见夫人身边的严嬷嬷来买脆皮马蹄糕,买完还不走直往后堂探头探脑,和伙计东拉西扯的探听东家是谁,故意说溜嘴铺子是府里小姐将来的陪嫁,她家夫人派她来瞧瞧铺子的营收。”这下作的老贼婆,天大的谎言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什么她家夫人,这是前任夫人的嫁妆,关现任夫人什么事?居然装模作样来打探,摆出主人的样子,简直太不要脸了,二小姐受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时,府里大小有谁来探过,都巴不得她早日一命归阴。
如今狗鼻子嗅得灵想来分点好处,他们配吗?要不是二小姐福大命大撑过一劫,哪有今日的风光。
真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柳绿在李樗的教下能读能写还能算,月银翻倍再翻倍,虽称不上富婆也小有身家,手头有些钱,衣衫非缎即绸,铺子里包含老掌柜在内都态度可亲地喊她一声“柳绿姑娘”,她因此渐生自信,双眼有神,容光焕发像个气度端雅的官家一等大丫头,而非昔日被人戳着脊椎骨数落的小奴婢。
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人就威风了,一些以前不敢说的话,这会可是说得溜,即使是从前怕得要命的严嬷嬷在面前,她也敢叉着腰对骂,俨然是个小辣椒。
不过这也是主子宠出来的气势,观念前卫的李樗不断对她洗脑,还大刺刺地当她靠山,柳绿当然胆气十足。
在连战夫人和老夫人的胜利下,李樗在府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连带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受惠。
大老爷不在家,府里的人管不动,二小姐又手握金银,谁奈她何,偌大的宅邸早转了风向,下人们个个眼利得很,知道该讨好谁,当人奴才的哪个不想咸鱼翻身,得跟对主子才有鸡犬升天的一日。
“这是什么?”
“蜂巢饼。”
“看起来不像蜂巢呀!”但是好好吃的样子。
“咬下去就有蜂巢的感觉,流出的蜂浆溢满口腔,配上饼皮的酥脆,那滋味是说不出的香甜可口……”吃过一次难忘至今的伙计一脸满足的描述,彷佛口中还残留浓浓的蜂蜜甜味。
“真有那么好吃?给我一片尝尝。”要是没他说得那么好吃就砸铺子,他最讨厌别人骗他。
“不好意思,卖完了。”伙计一耸肩,赔上无奈的笑脸。太抢手了,供不应求。
什么,没了?“那这个酸姜皮黄酥呢?我要十个,你给我包起来。”
“真是抱歉,有人半个月前就预订了,待会店里的伙计便要送到买家府上。”伙计一脸为他来晚一步的惋惜神情。
甜心甜食铺也有做外送服务,但得先付现银预订,期限之前送货到府,不另收跑腿费。
“千层叉烧酥、十锦小馅饼、杏仁酥饼、芝麻打滚、蓝莓女乃露、雪花青花苔统统给我来一份。”
他不信全都没了,有钱还买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