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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夫人有官威 第4章(1)

马车在风雪中行进。

风很大,雪很小,细细地,雪花直落,一片一片如鹅毛纷飞在风中,看似不怎么冻人却寒意阵阵。

马车内架了炭火通红的红泥小炉,虽然不致使人暖和如春,但也驱走些许寒冷,多了温馨。

车内坐了朱家母女和马车主人王秀轩,几个女人都累垮了,眼皮沉重得直打架,上眼皮碰下眼皮的昏昏欲睡,频频打盹又努力撑住,尽量不在车里睡着,免得失礼。

但是朱小蝉毕竟年纪最小,养了许久的身子还是撑不住,又在熟人面前,她索性仗着年幼,脖子一歪便趴在椅垫睡去,还睡相不佳的滚来滚去,滚呀滚的滚到王秀轩怀里。

她还会挪位置呢,抱着人家的大腿当枕头睡得很熟,看得她娘亲李顺娘过意不去,频频道歉,想将女儿挪回来。

“婶子就别忙和了,让她睡吧!忙了好些天,她也着实吃不消,前些日子养出的肉又消瘦了不少。”睡得这般香甜,谁舍得吵醒她,根本是一只好吃好睡的小猪崽。

看着女儿透红的小面颊,李顺娘心里一软。“这孩子也是命苦的,没得清闲,自个儿种了些瓜果也张罗着要换钱使,说来婶子也该谢你一声,那些种薯、种子还是你给她的。”

朱小蝉不会种田,她是凭着印象和农民书所载去试种,所以产量比预料中的少,而且个头都不大,不过她知足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她大概知道要怎么种了,下一次的收成就不会这么差,她会努力让废土变黄金。

王秀轩笑笑的一睨车上那些提都提不动的谢礼,有饼有糖,还有一大包的黄金片。“婶子赚了不少吧!”

她面赧的一笑。“还好,过得去。”

“这小财迷肯定乐疯了,她一直想给你和大叔盖大屋呢!”他取笑着,眼中带着宠溺。

提到女儿的大志愿,李顺娘的疲累一扫而空,笑得欣慰又满足。“也亏得她想到要赚新年财,把家里的南瓜、冬瓜给捣鼓一番,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吃食,倒让她弄出新花样来,也不知她脑子是怎么长的。”尽弄出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好看又好吃,还能卖钱。

“当然是银子长的,你没瞧她念念不忘的是银子。”朱小春揉揉困极的双眼,笑声很飘。

睡梦中的朱小蝉咂巴着小嘴,不知在念什么,惹得一马车的人因为她可爱的小动作而发笑。

“是呀!银子脑袋,以后就不愁了,咱们指望着她发财。”但愿日子越过越好,有衣穿、有饭吃、无灾无难。

李顺娘在心里默念。

雪停了,风还在吹。

比牛车快的马车不用两个时辰就从镇上回到山北村,一入了村口,天色已经暗了,狗吠声齐起。

年轻的车夫驾着马车到朱家门口,守在家里的朱大壮和柱子一听见马蹄声,连忙往外跑。

朱大壮谢过王秀轩,抱起睡得正熟的小女儿,一家五口有说有笑的走进屋里,一盏油灯照出和乐的身影,看得王秀轩十分羡慕,他家向来是安安静静地,少有笑语。

但羡慕归羡慕,他还是得回家,回到他重规矩又无趣的家,听着母亲千篇一律的训言,言行不一的说着训条。

棒日是除夕。

整整睡了一晚上的朱小蝉醒来,从床上一跃而下的第一件事不是到厨房帮忙阿娘、阿姊准备年菜,而是光着脚丫子跑到爹娘屋子,追问他们一共赚了多少银子。

“你喔!真像王家公子说的是个小财迷,眼睛一睁开就想着银子。”瞧那两眼亮的,像等着偷小鸡吃的黄大仙。

“阿爹,你别吊人家胃口了,我们这三天到底赚了多少钱?”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们家有多少钱了。

朱大壮笑呵呵的取出装银钱的酸梨木漆红匣子,整个往外一倒。“你数数吧!阿爹怕数错了。”

朱家母女三人在镇上摆摊摆了三日,朱小蝉也是个狠的,因为她们做的状元饼、福寿糖、黄金片、栗子糕都是极其罕见之物,因此价钱喊得很高,高得李顺娘、朱小春两人直嚷着是来抢钱的,铁定卖不出去。

但事实上却是卖得很好,可说是抢购一空,一到年节,大家都很敢花钱,买几样稀罕物摆着也值得,亲朋好友来走春时瞧见了也有面子,贵一点有什么关系,有人还买不到呢!

她们是巳时过后才来摆摊,不到午时交接便卖光了,这还是因为蒸的、炸的出得慢才晚收摊,要不然不用一个时辰便被抢个精光,连渣渣都有小孩子争着要抢。

收摊后歇一会儿,再等着回村的牛车,回到村子都晚了,做个晚膳吃个饭,洗过澡后再准备明天要卖的材料。

也就是这几天是赚钱时机,人人赶办年货,这才让她们赚钱如流水,越忙笑得越开心。

不过辛苦是得到回报的,看着换成一锭一两的银子,朱小蝉笑得见牙不见眼,灵动的双眸都眯成一直线。

“……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二十一……哇!有二十五两三百七十五文钱。”好多钱。

“有这么多呀!阿爹这辈子还真没有一次赚这么多钱。”他们把粮食卖了也只得几两银子,一家子省吃俭用熬过一年。

朱大壮有几分感慨,他从没想过银子会这么好赚。

“爹呀!我之前说要买旱地的事,你帮我问了没?”朱小蝉喜孜孜的数着银子,小手模来又抚去。

“问了,你要半山腰那块荒地嘛!我问了村长,那是无主的,很便宜,阿爹帮你买个十亩、八亩如何?”钱是女儿赚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全无异议。

在以前,他哪敢大气的说便宜,就是半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宁可少吃一口饭也要省下一文、两文。

而今“财大气粗”了,一开口就要十亩、八亩旱地供女儿耍弄,半点不见心疼,只要她开怀就好,果然人有钱就不一样,手握银子底气足,心胸也变得开阔了。

“别冲动呀!阿爹,我只要两亩旱地,多了我也弄不来,你看我这身板种得了十亩田吗?”别田没犁好先过劳死,一个瘦巴巴的小娃儿活活累死在田埂间。

想到那情景,朱小蝉打了个寒颤,劳逸要结合,她既要赚钱也不想太累,得量力而为。

看着女儿瘦小身躯,朱大壮挠着耳朵傻笑。“阿爹可以帮你呀!我们有钱能置地了。”

庄稼人的想法很简单,手中有银钱就想买田购地,田产越多越好,田地多种的粮食也多,也就不愁饿肚子了。

他们要的不多,衣食温饱而已,好好把儿女养大了,为儿女们置办聘礼和嫁妆,等嫁的嫁,娶的娶,生个大胖娃儿,咧开口喊爷喊女乃,他们抱着软女敕的小孙子指着一大片土地说:这是我们的田地。

人的一生就这么过了,十分圆满。

“阿爹是兴奋过头了,你忘了我们还有水田吗?你就不管不顾的任其荒废呀!没了粮食你让我们吃土不成。”朱小蝉不得不泼父亲一桶冷水,让他回到现实别作梦。

能赚上钱是刚好遇上过年,而他们做的糕饼又十分稀奇,才能趁机大赚一笔,若是平时哪那么顺利。

而且他们做的那些饼呀糖的都不难,只要有心就仿效得出来,卖个一、两个月就不行了,人家专做这一行的很快就能推出更好的,他们是没得跟人比,也没那空闲一直做下去。

做事不能本末倒置,庄稼人的根还是在土地。

“对喔!开春后还要播种呢!咱们那四亩水田还得照顾,阿爹一个人真顾不来。”分身乏术。

“阿爹顾着咱们的田,给二妞有饭吃,家里那两亩旱地继续种着土豆、瓜果和玉米,你另外买两亩旱地给我种着玩,咱们别贪多,留点银子过日子。”要留些钱在手里才安心。

“两亩够吗?包括上次卖皮毛、山货,阿爹这儿有三十几两,你不用烦心银子不够用。”要不是女儿人勤快,脑子转得快,他们也赚不到这些钱。

“够了啦!阿爹,你想累死你女儿呀!我要是长不高全是你害的,人家今年才七岁,七岁哪!”虐待童工。

他憨憨地模头一笑。“我老忘了这回事,我家二妞太能干了……对了,你真能种棉花吗?”

朱小蝉数着银子,一锭一锭放回匣子里,排得整整齐齐。“是想试试,我手上有些种子,但不多。”

“好吧!你就试一试,过完年我找村长谈一谈,把你要的那块地买下来。”反正种不出来也没关系,他们还有水田。

“阿爹,这件事不要声张,悄悄地办了,别让祖宅那边的人知晓,财不露白。”钱多引人眼红。

“啊!我本来想开春后翻翻屋子,弄两张炕床……”屋子太陈旧了,得修一修,还得补补漏雨的屋顶。

“过两年再弄吧!等我们有点积蓄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叔他……”撒泼耍滑、好吃懒做,专干偷鸡模狗的勾当,越是亲近的人越大胆,直接登门入室拿了。

一说到朱家老三朱实,朱大壮也无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个弟弟,实在是一大祸害。

原本是打算一家子到镇上摆摊卖年货,五口人同心协力,可是为了防朱实上门来偷东西,只好留朱大壮看家,省得累了一天回家后,发现家里略微贵重的物品全被搬空了。

柱子还小,所以也留在家里,刚抱来养的小黑狗断女乃不久,咬不了人,所以暂时看不了门,顶多当柱子的玩伴。

“父女俩偷偷模模的躲在屋子里说什么悄悄话,年菜都摆上桌了还不出来……”李顺娘掀起门帘子一喊,一瞧见装银子的酸梨木漆红匣子,她怔了一下,登时失笑。

“二妞,在数你的银子呀!怕阿爹阿娘贪了它是不是?”果真是小财迷,非盯着银子不可。

“才不是呢!阿娘冤枉人,我是怕小偷来光顾,赶紧来帮你们藏银子,这年头贼比土匪还凶狠。”朱小蝉小办臂夸张的一张,画了个大圈,暗暗影射这个贼大伙儿都很熟悉,他来去自如,防不胜防。

“再凶也没有我们二妞的牙尖嘴利,快把银子收好了,阿娘把它存着给你当嫁妆。”女孩子长很快,眼看着还是小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哭哭啼啼要嫁人了。

她很臭屁的一撇嘴。“给阿姊吧!她比我先用到,我的我自己赚,要十里红妆那么多。”

“少说到我身上来,爱说大话的小丫头,有几亩地陪嫁就该偷笑了,咱们村子里有谁家的屋子装得下十里红妆的嫁妆。”听到妹妹的取笑,朱小春在屋外反笑她异想天开,想多了。

“没人有那就自己盖大屋呀!谁说一定要嫁人,我就不嫁,陪着阿爹阿娘,奉养他们到百年。”嫁得不好还不如不嫁,她不是能容人的人,在这个三妻四妾的年代,男人一有钱就想纳妾,他不纳人家还拚命送,尤其是永远和媳妇不合的婆婆送得最殷勤,一塞通房二塞妾,塞得不亦乐乎。

“对,二姊不嫁,陪着柱子,以后我长大了养二姊。”也来凑热闹的柱子嘴上叼了颗肉丸子,嘻嘻哈哈的笑着。

“就养二姊不养爹娘了,你这不孝的儿子。”李顺娘好笑又好气地往儿子后脑杓一拍。

“哈!炳!不疼,我都养,阿娘不吃味。”他揉揉脑袋瓜子,一蹦一跳地满屋子胡闹。

“你这小子,谁吃味,快上桌,再不吃年夜饭就要凉了。”辛苦了一整年,总算能过个象样的好年。

年糕,象征年年高升,红烧鱼,年年有余,双拼凉盘,上汤鹅笋,茄汁腐丸,板栗烧鸡,清炒山菌,火腿炖甲鱼,三鲜鸭子,卤一锅蹄膀肉,蒜子烧黄鳝,冬瓜排骨烫汤,香炒沙蟹,豉汁凤尾虾……满满的一桌菜肴。

李顺娘把一家的碗筷排好,端上最后一道鸡丝粟米羹,比往年丰盛许多的年菜让人口水直流,等不及的柱子已跳上长椅坐好,捧着空碗眨巴眨巴地望着随后坐下的朱大壮。

朱小春、李顺娘依序坐下,最后入座的是藏好银子的朱小蝉,五口人围着坐不满的桌子,满心欢欣,谁也不去想老宅那边的朱婆子竟然没喊他们一家过去围炉,似乎已不把他们当家人看待,放任老二家的自己过年。

“赶快吃,还发什么呆,一会儿吃完了,阿爹带你们去放鞭炮。”过年要有过年的气氛,开开心心才好。

朱大壮的话一说完,几个孩子果然露出欢喜的笑脸,几双筷子齐下的大快朵颐,吃得好不快活。

只是刚吃没多久,门外走进一位佝偻着背的男人,两手像长癖似的搓呀搓,一脸涎笑的冲着朱大壮叫二哥。

“哎哟!吃得比我们那边的还要好,有鱼有肉还有猪蹄膀,你们日子过得真不错,看来你们真的赚得不少……”

不等朱家老三说完,朱小蝉反应极快的一应。“是赊来的,我们跟人借钱过年。”

他们不能吃一顿好的吗?非要来坏人好心情。

朱实一听,噎了一下。“你们还能跟谁借钱?”

他言下之意一家子穷鬼,身边也全是一堆苦哈哈的穷亲戚,除了朱婆子外,谁会借钱给他们。

而他娘那儿的私房也被他挖得差不多了,哪有银子借人,朱大壮有没有去借钱他最清楚了,朱婆子是不可能有钱借老二家的,即使有也不会借,她向来不喜老二一家人。

“我姥姥家。”她外婆家也穷,但比他们好过些。

“喔!你姥姥家呀!”朱实不问自取的以手指当筷,拿走柱子正要夹起的鸡腿大门撕咬。“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们在镇上卖什么状元饼、黄金片的,还赚了不少。”

“是赚了一些,不多。”李顺娘面色微冷的说着,如非必要,她不想和自家小叔撕破脸,他的背后还连着护短偏心的婆婆,朱婆子一闹起来,这个年也不用过了。

“那就借点来给弟弟过个年吧!今年的收成差,想模个两把都没铜板。”他很理直气壮的伸手要钱,丝毫不觉得羞愧,好像人家给他钱是天经地义,不给才是罪大恶极。

一听他要借钱去赌,朱大壮和妻小都脸色难看的直瞪眼。“我们的粮食也不多,勉强能够养活罢了。你就忍一忍,别老是去赌,你也有儿有女,要为他们多想一想……”

赌徒最恨人家叫他戒赌,要不到钱的朱实刷地一下子沉下脸。“二哥,你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大道理少说一点,大过年的我也不为难你,三、五两银子总有吧!”

朱大壮颈子一硬,粗声的说:“没钱。”

还三、五两呢!他女儿隔三差五的上山摘野菜,拾果子,拎一、两只小兽回来,弄得一身是伤,两脚浮肿,小小身子如今还没桌子高呢!老三一开口就想要走她的辛苦钱?

没门!

“二哥,我是好声好气跟你要,你别给脸不要脸,有银子不跟兄弟分享,要知道爹娘的奉养不只是我和大哥的事,你也得拿出银子照顾爹娘。”他口气变得有几分不快。

“我的那一份我自会拿给阿爹,你别想没钱就上我家耍赖,想当初分家时你多得了多少,我有多说一句话吗?”他咬着牙硬吞不公,当是孝敬两老了。

“二哥,你不要逼我翻脸,你要是不给,我自己拿。”朱实就是没脸的,说着说着就要往里头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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