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经过一场大战,这本来就不算繁华的边关城市此时更显得寂寥,庞昱擎和槐花虽然在入城那天被吓得脸色发白,但在休息了几天之后就恢复了精神,让陪着他们的小兵带着四处跑,除了城门口是绝对不敢去外,就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
不过也因为早上玩得疯,晚上两个人也睡得早睡得熟,袁清裳这天如同以往的每一晚一样分别去看了槐花和庞昱擎,她替庞昱擎盖好被子,浅笑着关上房门,正打算回自己屋里,却在院子里看见一个伫立的身影。
她愣了下,然后慢慢走到他身边去,他在她离自己只有一步的距离时转身望着她。
棒了许多天不曾见面,袁清裳再次见到这个男人,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庞昊宇这时候的心情则是复杂得多,这几天虽然他是真的忙碌,但也还没忙到连过来看望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只是想到这女人因为他的一个计谋,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到了边关,又从槐花口中听闻他们一路上的艰辛,甚至还经历了许多的危险,他就觉得对她心存愧疚,这才是拦住他脚步的最大理由。
他,果然是个很糟糕的男人吧?
他沉默了许久,在袁清裳以为两个人就要这样相对无言的站到天荒地老时,他突然开了口,眼神中有些歉疚。“你……怨我了吗?”
袁清裳见他突然说出这种让人模不着头脑的话,脸上满是疑惑,“怨你什么?”
庞昊宇被这么反问,一时间有些模不准她是真不懂他在问什么,还是心中有气,故意说这样的话来讽刺他。
他踌躇片刻后说:“我听说了,你带着几个孩子这一路走得辛苦……”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听到那些话时,甚至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这一路到边关,不说山贼土匪,就是流民也都不是好相处的,一个大男人走这样的路程都得提心吊胆,更不用说她一个弱女子和三个孩子了。
不管是徒步走来的艰辛,甚至是夜半差点被抢的意外,连打水洗面都不敢的谨慎,都让他庆幸他们能够平安到达这里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但同时也更加谴责自己,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差点害死了这个女人,还有自己的儿子。
即使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他只是没有办法做到算无遗策,才会让他们千里迢迢的奔往边关。
但是,因为自责愧疚而躲避并不是他的作风,所以在踌躇了几日之后,他还是回来了。
袁清裳愣了下,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唇动了动,想说谎告诉他这一路并不辛苦,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不辛苦呢?
她一个女人,背着一个,两手各牵一个走在荒凉黄沙之中,走在难民之中,吃不好睡不安稳,甚至差点被人凌辱……可即使如此,即使全身颤抖也得逼自己强焊起来继续往前走……
是苦吗?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段日子了。
一路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也想过,如果见到他时,能够好好的说说自己这一路上的委屈就好了,但当真的见到他提起这话题时脸上闪过的自责、眼中满布的内疚,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在回过神后,她只是认真的回望着他说:“这一路是辛苦,但我并没有怨恨。”
她的回答让他怔了下,略带苦涩的道:“你也不必说这样的话来宽慰我,这一路走来,你就是怨我也是应当的,你这几日也该明白了,那什么兵败之说不是真的,你这一路的辛苦,是受我所累。”
袁清裳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可就是知道才更不能怨。”抬起头,她定定的望着他,“你为了国家,舍了自己的名声甚至是自己亲人的命,我知道你也不好受,所以也无从怨恨起。”就算要怨,那人也不该是她。
庞昊宇心中如遭重击一般,望着她平静的面容,第一次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重了,叹了口气后又问:“侯爷何必在意我怨不怨,我只问你一句,这样做了你可后悔?”
“不!我不后悔。”他的脸上满是坚毅,冷冷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说出口的话无比的坚定。
“不这么做,怎么能为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复仇?怎么能替无辜死在沙场上的儿郎们讨回公道?所以我不后悔。”
“既然不后悔,那侯爷又何必问我那样的问题?”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然是不悔的,只是没想到会让你受了这样的苦楚,所以心中一直对你有愧。”不自觉的,他竟顺口把自己的心底话给说了出来。
袁清裳听他这么一说,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微笑,“只凭侯爷的这句话,那些苦就都值得了。”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只要他一句怜惜,就足以让她感到满足。
庞昊宇从来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柔情瞬间满溢在心间。
两人凝目相望,不知多少情愫在其中,不知是一瞬或已过了许久,他往前踏了一步,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
她贴在他胸前,脸上满是嫣红,却也不舍得在这样宁静美好的月下推开他。
他鼻尖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手里搂着她纤细的身子,身体忍不住火热了起来,但是心中的澎湃难抑,才是让他舍不得放手的主因。
有几个女子能够体谅他这样的做法?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如她一般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满足?
他惶惶多日的心,似乎在搂她入怀的瞬间平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寻到归处的心安和求得知心人的满足。
瞬间,他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她这样的女子,相守一辈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想像的事了。
最近京城里真是不缺热闹消息,先是传说定北侯打了败仗,被去了爵位又被夺了军权,甚至连侯府都被封了,府里所有人也被打入大牢。
接着又听说皇上还派了一队人马去边关将受了重伤的将军给押进宫,丢入天牢里候审。
必着定北侯的囚车进城时,城里大半的百姓都去看了,前头一排领头的官兵,后头是一辆马车,不过从前到后都被一层层厚厚的黑布给封得死死的,据说是侯爷伤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得了皇上的圣旨用马车送回来的。
结果就在所有人都还在议论定北侯因为这一次征战失利就从天上掉到地下,甚至还要赔上一条人命时,忽然又得了快报,之前夺了好几个城池的东虏军被打到退兵了,甚至连之前几个城池也都拿了回来,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领兵打退东虏军的,竟然也是定北侯?!
怎么回事,定北侯不是在天牢里吗,怎么边关还有一个?什么时候定北侯也闹了双胞了?
百姓们包括官员都困惑不已。
不明内情的众人也只能乱猜,结果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要这样结束的时候,又有从北边回来的商人丢了一个大消息。
传说定北侯这次大开杀戒,不只把东虏军赶了回去,那人头也留了不少,但这次不筑京观了,改玩别的花样,竟把尸体绕着城墙吊了一排,晃晃荡荡,不时还有秃鹰过来吃肉,让人走过都不敢抬头,就怕晚上会作恶梦,京城里的人哪里见过这种事,听了纷纷打冷颤,然后京城里对于定北侯残忍好杀的谣言又更上一层楼。
而这些传言自然也传进庞昊宇的前岳家——刘家人的耳中,令他们为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苦恼着。
“爹,你说,那庞家小子是真的没了爵位还是假的?”刘得福一脸苦恼的问着坐在主位的老人。
“就是啊!爹,最近这些消息真真假假的,除了兵部出来的都不是太可信,这……让我们也都搞糊涂了。”刘得财附和。
刘老爷子看着眼前都已经三十好几了却还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两个儿子,心中有此一一后悔,当年就不该放任老妻宠爱这两兄弟,也不会弄成现在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这些年如果不是他还掌着这个家,只怕这家早倒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两个儿子淡淡的问:“定北侯府那里因为当年的事情跟我们始终不亲近,现在这事儿我们也掺和不进去,能够帮的就帮。”
其实现在这情势他也有些看不清,若说皇上夺了定北侯的爵位,但是这些日子来,定北侯又重新掌军的消息却是一直传得绘声绘影的。
但若说定北侯重新掌兵打退东虏得了圣心,那一家子老老小小却都还在大牢里关着,听说连定北侯的独子也都被关押在天牢里。
这事着实太让人捉模不定了。
刘得财一听这话,马上就气得跳脚了,他嘟嘟囔囔的说:“那怎么行力要是真没了爵位,那之前我们在庞家小崽子上下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刘得福也是挺赞成兄弟的话,连忙跟着说:“就是!爹,若是那人真的没了官做,又被打入天牢,那我们可千万不能沾上边啊!”
刘老爷子一时间有些恼火,“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妹婿,当年就是你们鼠目寸光才会做下那样的事儿,平白得罪了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反省吗!”
若要说当年的事情,那真是他心中最深的痛。
庞昊宇原本和刘家就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他虽然只是跟寡母一起住,但是品性好,人也看得出有大志向,所以那时候刘老爷子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
只是没想到,他生的这些孽障,却又弄出了这些事情来,先是嫌人家家穷,趁着他外出做生意时,瞒着他上了庞家逼他们退婚,接着还把人家订亲送的东西给扔了回去,气得庞昊宇当夜就从军去几年不见踪影。
庞昊宇走后,刘老爷子想着这亲事约莫是不成了,就算气老妻和几个孽障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只能认了,又想庞昊宇上了战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万一回不来了,女儿怎么办呢?于是想着再替女儿找一门亲事,谁知道刚下了定,老妻却突然生病走了,也只能守孝三年后再议。
三年还没过,人家男方那里等不了那么久,干脆过来退婚,当初下的定礼也不要了,结果好好一个女儿,眼看就要过了花信之期,却还是找不到一件合心意的婚事。
而就在这时候,庞昊宇竟然回来了,而且立了不小军功,成了个官,刘老爷子想来想去,当初他们两家也没有正式退亲,就是女儿后来议的婚事也没有特别张扬,毕竟和庞家那件婚事大家都知道,想着庞家应该也不清楚自家曾想悔婚另嫁,就涎着一张老脸上了庞家去说婚事。
几年过去,那庞昊宇更是出色,只是一身的煞气,连他这见过世面的老人都忍不住有些心惊,可见他这军功可不是白白得来的,手上沾的人命恐怕要用百计。
庞家人先前虽然被刘家兄弟所做之事气得不轻,但在刘老爷子推说那些都是他们的自作主张,苦苦哀求下,也勉强答应了等孝期一过就差人过来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