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堡里没有干净的床单,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到主城楼的大厅,拆下了那挂在墙壁上的挂毯,卷起来拿到塔楼去铺在地上,她的行为让两位小女仆惊慌失措,不过她们俩一点也不敢阻止她。
马厩的小厮路易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她本来以为他是成人了,但近看才发现他年纪也很小,只是长得比较高,而且瘦得要命,像是挂上了布袋的木杆子。
她逮到他躲在马厩里,命令他一起帮忙移动那些病人,又叫那两个女孩烧了另一大锅滚水。
她在另外几间房也逮到了几个瘦弱肮脏的孩子,叫他们一起帮忙。
没有多久,她就发现这城堡里,大部分的人都早已病到,这里年纪最大还能行动自如的,是十六岁的苏菲亚。
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除了病倒的那几个,她在这城堡里看见的全都是半大不小的青少年,和年纪更小的孩子。
而且他们无论男女都肮脏得要命,不管是这座城堡,抑或是这些孩子,或那屋子里的病人,通通都需要彻彻底底的刷洗过一遍。
很快的,她惊觉这城堡的状况比她以为的还要悲惨。
她知道饥荒与瘟疫让森林外的情况很严重,但她不知道事情竟然恶化成这样。本来害怕被人们伤害的恐惧,因为震惊而消散,等她回神,她已经卷起衣袖,指使他们打水刷洗内庭广场的地板,再把他们自己全都清洗干净。
一听到要洗澡,几乎没人愿意,这地方的人没有那种习惯,她知道这儿的人一年有洗两次就很了不起,但她坚定的要求着。
那些孩子们脸有愠色,但全都不敢反抗,除了守门的安德生。
“你不能命令我们!”那少年挑衅的说。
安德生是所有人里面,看起来最强壮的,他甚至比她还高了一个头。
她仰望着那只长个头的少年,挑眉冷声道:“我没有命令你们,我是告诉你们,如果不洗澡,下一个躺在那里面的人,就会是你。”
这句话,让旁边的孩子们倒抽口气。
她慢半拍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句威胁,太像是个诅咒,就连试图反抗她的安德生都白了脸。
“你不能……不能诅咒我……我又没说我不洗……”安德生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抗议,语音微抖。
“我不是在诅咒你。”她匆忙解释,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少年一副惊吓的模样,而旁边的路易已经很快的月兑了衣服,跑去水井边把自己洗干净,其他男孩也匆匆跟上,接二连三的跑去,生怕动作太慢会引来她的诅咒。
然后,连那个大脾气的安德生都月兑掉了衣服,朝水井走去。
她无言以对,只能暗自叹息,自认倒楣的转头,这才看到那个站在一旁,金发蓝眼的少年。
那从城墙上下来的少年看着她,凯等着他表达意见,但那金发的少年只是和她点了下头,顺从的转身朝水井那儿走去。
见状,她再次松了口气,她听到其他孩子,叫他安东尼。
安东尼看起来比较沉稳,但她知道,和喜欢大小声的安德生不一样,如果安东尼开始反抗她,所有的孩子都会跟着一起。
她刚刚才发现,城墙上那些拿着长矛的守卫,都是穿着衣服的假人,那少年负责替它们移动位置。
显然那位强盗大人不在时,安东尼就是他们的头。
知道自己暂时过了这一关,她深吸口气,朝那些像小兔子取暖一样缩在一起瑟缩的女孩们,要苏菲亚领着她们打了井水,到厨房里清洗自己。
她知道屋子里还有人躲着,但她怀疑这里真的有大人在。
她替病人用温热的水擦洗身体,再让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将他们用临时做的担架,小心搬运到塔楼里安置。
那个像山怪一样高大的家伙,太过沉重,她不认为能靠那些孩子轻易移动他,决定先让他继续待在那栋病房,等那男人回来再说。
当她把病人移动完毕,太阳已经西斜,而她发现厨房里,唯一剩下的食物是给马吃的燕麦,和一块发霉的肉干、几根干瘪的萝卜,和三罐腌过的包心菜。
那空荡荡的蔚房里,甚至连一碗该死的面粉都没有。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贫瘠的厨房,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开始祈祷那位一穷二白的领主,彻底的洗劫了她的屋子,而且记得把她那锅肉汤带来。
天知道,他没在昨天晚上把她那锅香浓的肉汤喝掉,不是有超凡的意志力,就是个可怕的蠢蛋。
她希望是前者,那样一来,他就会知道应该要把所有能看见的食物都一并带回来。
当他骑马来到城门吊闸前的石桥上时,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他清楚知道附近那些领主,和他一样自顾不暇,但谁也不晓得,那些人会不会决定抢劫或许是个好主意;去年秋天,该死的卡尔兄弟就大费周章的派人来抢过田地里稀少的庄稼。
他小心的注意着各种事情。
城门吊闸依他的吩咐是关上的,他要人放在城墙上的假人看起来也像往常一样,让安东尼换了位置,城堡里看起来很平静,蔚房的位置冒着冉冉的白烟,没有任何被攻击的迹象。
安德生在他靠近时,升起了吊闸。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城门上的塔楼点起了灯火。
这是和昨天唯一不同的地方。
他把那个女巫,不对,那个女人留在城堡里了。
他不认为她会造成太大的问题,他到外地去时,见识过那些自称会巫术的人,但他们都是些神棍,只是利用人们的错觉骗吃骗喝。
注视着那塔楼石窗里透出的灯火,他猜那个女人找到了多余的蜡烛。虽然穷,城堡里确实还是有蜡烛可以供应,只是很不幸的是,还有蜡烛可以用,是因为这两年的饥荒,让太多的人死去。
也许他感觉到的不对,就只是因为塔楼里亮了灯。
他骑进城门,穿过塔楼下方,警觉的注意着上方的屠孔,那些孔洞在战时能倒下热油或从上方射箭,攻击闯入的敌人。
可此刻,它们没有任何动静,他也察觉不到杀气。
但仍有些地方不对,那不对劲的感觉,让他紧蹙着眉头。
骑过塔楼下,他来到广场下了马,顾马厩的路易慢吞吞的走了过来,那孩子看来有点闷闷不乐,但他一直都是那样子的。
他要路易帮忙把板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安德生和安东尼也自动上前来帮忙。
厨房里亮着灯火,他端着那锅冷掉的肉汤推门而入,看见苏菲亚在煮一锅燕麦粥,那东西和以往一样乏善可陈,他把手中的肉汤交给那女仆。
“把这肉汤加进去。”
苏菲亚见了那锅肉汤睁大了眼,乖乖的伸手接过,“是的,大人。”
“那女人,我是说,新来的总管人呢?”
“呃……她在主城楼后面……”苏菲亚怯生生的说。
他闻言,转身离开蔚房,朝主城楼后面走去,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告诉她,他再一次的抢劫了她。
或者他什么都不需要说,这年头,哪个人没被抢过?
他需要食物,她有食物,就这么简单,而且她住在他的领地上,她所有的收获,都有一部分是他的,既然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上缴过,他也不过是收回过往她所欠缴的东西。
但是,他该死的良心偏偏在这时冒了出来,修士在书籍里记载的骑士精神,指责着他的卑鄙。
他恼怒的将其从脑海中推开。
骑士精神是个屁。
他冷哼一声,对其嗤之以鼻,大踏步绕过主城楼,却在后面的空地看见了一个异常光怪陆离的景象。
那个女人不知从哪找来了两个特大号的铁锅,架在他的后院烧着,而她站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在那沸腾的汤锅里搅拌。
铁锅下的柴火熊熊燃烧着,火光从下而上映着她的脸,蒸腾的热气从锅子里冒了出来,豆大的汗水从她额上渗冒而出,让她黑白相间的发,沾黏在脸面脖颈,搅拌那大锅需要用力,她因此而咬牙切齿、脸孔扭曲,看起来更加恐怖。
眼前的女人,活生生就像个正在熬煮毒药的女巫。
“老天!你该死的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差点从那小板凳上掉了下来,他应该要让她摔下来的,但仍反射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她抚着胸口喘着气,重新在小板凳上站好,伸手将湿黏垂落的发掠到耳后,没好气的瞅着他说:“我在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我当然是在洗衣服。”
“洗衣服?”他缩回在她背上的手,狐疑的拧起眉,转头朝锅里看去,才发现里头正在泡沫中翻滚的东西全是布料和衣物。
“还有床单。”她瞪着他说。
“你干嘛把这些衣服拿来煮?”这女人是疯了吗?
“因为你的城堡里没有干净的衣服和床单!”她将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他道:“我告诉过你,病人穿过的衣物与床单需要用沸水煮过,这些长年的污垢和脏污,光是用井水和溪水是洗不干净的!而且它们需要煮过才能消毒!”
“毒”这个字眼,才从她嘴里冒出来,两人就同时听到不远处传来抽气的声音。
老天,他真是受够那些爱偷听的小表!
他拧眉,却见她几乎在同时翻了个白眼,然后跺着脚,歇斯底里的回头朝位在主城楼二楼的狭小箭孔大喊。
“奥,该死的!我不是女巫!”
他瞪着那个疯狂的女人,忍不住开口:“女人,如果你不想让人以为你是女巫,就不要做那样的事。”
“我只是在洗衣服!”她转过头凶狠的对他叫嚣。
“你看起来不像在洗衣服,比较像在煮一锅用人骨熬煮的巫婆汤。”
她仰起小巧的下巴,交叉在胸前的手紧紧抓着双臂,咬着牙说:“大人,如果您不要散播这样的言论,我个人会非常感激。另外,容我提醒您,我现在是您的总管,如果我是巫婆,那只会让您的处境更加艰难。我相信我们都不想女巫猎人找上门来,是吧?此时此刻,您的麻烦显然已经够多了。”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觉得她眼里冒出了火光。
而且,是的,他并不想再增加更多的麻烦。
所以他只能点头粗声道:“别傻了,我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很好。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相信您不会介意我继续为大人您烹煮这锅衣物。”说着,她转过身,不再理会他,只是再次握住那根搁在沸腾锅里的木棍,重新用力搅拌起来。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已经搜自结束了这次的对话。
因为很少被人这样对待,他愣了一下,这女人只差没挥手叫他退下了。
他应该要喝斥她的无礼,但他的手上,仍残留她背上的汗水,这女人身上的衣料早已汗湿大半。
看着那费力搅拌大锅的女人,他呐呐无言,只能转身离开。当他往主城楼前方内庭广场走去时,这才发现所有铺在地上的石砖都被人用力刷洗过,那些曾有的脏污与青苔都消失不见。
差不多在这时,他方察觉刚刚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男人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一路往外走到城门口,无论是城门塔楼下方的通道,或是吊闸外的吊桥与更外头的石桥,全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原本一直弥漫在空气中的臭味不见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但确实清爽许多,然后当路易从马厩出来,站在水井边洗手时,他注意到那孩子脸上的污垢也已消失,长年纠结的头发,也被清洗干净。
他抬头看向城墙上的安东尼,再瞧向端着一锅燕麦稀粥上城门塔楼的丽莎,还有其他忙碌的孩子们。
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虽然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但看起来都干净又清爽。
等他回神,他已经掉头又走回主城楼后的空地。
城墙下,那女人依然奋力的在煮衣服,她身边有一桶已事先搓洗过,等着待煮的衣物,另一个大木桶里则是干净的清水。
她拿木棍将那些煮沸的衣物捞起,拿到清水中漂洗,再放到木制的盆子里。
当她把另一堆衣物倒进锅里,再次握住那木棍,费力的搅拌大锅里的衣物时,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他走上前去,握住了那木棍。
她愣了一愣,抬眼看着他,眼里透着惊讶,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让他控制那根搅拌的棍子。
他站在大锅旁,学着她搅拌那锅沸腾的衣物。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退开。
他看着她走到那堆漂洗过的干净衣物旁,将它们一件件拿起来拧吧、抖开,晾到麻绳上。
那绳子本来不在那里,但显然她从他城堡里的某个地方把它挖了出来,并决定把这里当成晒衣场。
“你真的认为瘟疫是被人在衣物上下了毒?”看着那女人,他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她头也不回的说.?“把衣物煮沸来防止瘟疫扩散的做法,很早就有,只是这里的人忘了该怎么做,如果你们这里还有老人,就会知道。”
但所有的老人都死了。
连年的瘟疫和饥荒,让这个地区大部分的老者都已经过世。
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
他沉默的继续搅拌衣物,蒸腾的热气熏了他满脸,很快就让他一身是汗。
“你为什么不叫女仆来煮这些衣服?”他忍不住再问。
“因为我不认为这里的人,敢吃我煮出来的食物。”
这话,让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差点笑出声来。
那蓦然兴起的笑意,教他微愣,他拧起眉,收起笑容,将那些衣物从沸水中捞起,不再试图和她闲聊。
男人和她一起洗完了所有的衣物与床单,还帮忙晒了起来。
说真的,她原以为他会和以往她所见过的那些贵族大爷一样,只会张嘴指使下人,没想到他会亲自下来帮忙。
虽然这城堡看来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界,但有些人就算死到临头了,依然无法面对现实。
话说回来,如果他是那样的人,大概也不会跑去绑架她了。
晒完衣物和床单后,她跟在他身后,回到主城楼前面,她等着他对她的其他诸多专断行为暴跳如雷,可那男人什么也没说,即便他替她把那些板车上的浸泡油与酊剂,搬上了城门塔楼,看到他大厅那条家传挂毯被她拿来铺地板时,也没发脾气。
只有在发现,那像传说中森林巨人后代一样的家伙,不在城门塔楼时,他才开口追问。
“迈克尔呢?那个大家伙。”
“还在原来的地方。”她告诉他,“我不认为光靠那些孩子,能够搬着他上楼,他太重了,我担心他们如果失去平衡,会不小心把他摔下去。”
他点头,下楼。
凯以为他是去找那两个比较大的男孩来帮忙,可半晌后,她看见他扛着那巨人一阶一阶的爬上楼来,教她吃了一惊。
因为回旋向上的楼梯太狭小,无法让人并肩而过,所以他才自己扛。
事实上,那巨人几乎堵住了整个楼梯,他将那家伙扛在肩头上,侧着身上楼,她一开始还只看见那巨人像山一样凸起的背,没办法看到他,等到他扛着那巨人走上楼,她才惊觉那巨人身后并没有人,他只靠自己就把这巨大的家伙扛上来了。
他扛着巨人穿过房间,半跪在地,将那巨人放在睡铺上,小心的放了下来。
虽然气息有些粗喘,但他看来仍像是能轻松再扛着那巨人走上大老远。这一刻,她真的很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
这男人实在强壮得很可怕。
当他沉默的转身离开时,她松了口气。
半晌后,丽莎端来一小兵燕麦粥,那锅粥里加了肉汤,她猜他还是偷了她那锅肉汤。
她喂着那几个病人吃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胃口,宁愿躺在床上申吟着,下午的擦澡和搬动,耗费了他们太多的体力。
幸好,她在那些瓶瓶罐罐里,找到一罐蜂蜜,她将蜂蜜调了水,加了盐,一一喂他们喝下。
等她忙完,夜已经深了。
坐在窗边她要求安德生帮她搬来的桌椅上,她饥肠辘辘的把剩下的粥吃完,一边看着窗外的景物。
主城楼那儿墙上的箭孔透着灯火,越往城楼上方,那狭小的箭孔越大,在三楼箭孔成了狭长的窗,到了最上头,窗口就变得十分宽敞。
经过一天的活动之后,她大概模清了这里,知道主城楼的一楼是猪圈和养家禽的地方,只是里面现在除了发霉的干草之外,空无一物,那是之后她需要处理的另一个地方。二楼是器械库,挑高的三楼大厅有一座另外独立的楼梯,再上去的楼层她还没去过,但那显然就是那男人居住的地方。
这座城堡盖在山岩上,主城楼就在正中央,几栋灰泥与木头混合搭造的建筑散落在城墙内,被厚实的城墙护卫着,除了城门塔楼,另外还有四座石塔耸立在城墙的不同方位。
她很快就辨认出这是一座骑士城堡,大概曾经是古罗马帝国的边防要塞,它在主城楼的后方有一个废弃的浴场,主城楼和每一座塔楼之中都有厕所,其中简易的污水处理系统能把排泄物以配送管送到最底层的污水坑,而不是直接在突廊或突堞口那儿挖个洞,让秽物直接掉到护城河里。
除了内庭广场那口水井,塔楼里也都有蓄积雨水的储水槽,不过里面不知多久没洗过,长满了青苔和小虫,底部累积着连她都分辨不出的昆虫尸体,她压根不敢用那里头的水;不过等洗干净之后,那真的会让她做事方便许多。
和南方的商业大城不同,这里没有壁炉和烟囱,让排烟形成问题,不过很多地方都没有,这地方不是威尼斯,想来她也不能太过奢求。
即便如此,这座城堡其实建造得很好,看来有好几百年历史了,显然也曾经风光过。
若在往曰,这城堡的每一座塔楼,入夜后应该都会点上火把,但此时此刻,只有城门塔楼这儿和主城楼亮着灯火。
半晌过去,楼下那些灯火一个接着一个被吹熄,只有最高那楼层的窗仍透出火光。
她怀疑他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无法安眠,但说真的,那也是他活该。
吃掉最后一口燕麦粥,她将锅碗收回厨房,然后穿过内庭广场回到城门塔楼上。那些木造的屋子里,仍有人在偷看她,负责守门的安东尼和安德生也密切注意着她。
可能怕她趁天黑把门打开,或是对他们施咒下毒吧?
因为已经累到无法抗议发火,她装做不知道,只是扶着墙,爬上塔楼,回到那间房,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暗淡的灯火中,开始调配那些能舒缓胸口疼痛,和皮肤搔痒的酊剂与油,来回照顾着那些咳喘不止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