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前,范雨棠如约将二百两送到佟家,写明他投资六十两,好友剧怀安跟沈宣白则各出七十两。
当然,这二百两全是他的,但为了让佟袖珍放心,他只好让两位拜把兄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佟氏茶楼的股东之一,还偷偷找了佟冬秀,要他无论如何别让她知道实情。
资金顺利到位,姜珛贞便立刻召集工班讨论,并约定了动工的日期。
范雨棠也以股东的名义,天天到茶楼“关心进度”。
见她一个姑娘家,却能有条不紊的处理庞杂的事务,且他还发现她处世圆融、行事稳健,过事不惊不惧,这样的应变能力恐怕许多男人都不及,曾经,他是担心过她会成为他的包袱,可现在,他发现她是块瑰宝。
尽避佟家并没有天马庄那样的人脉及势力,但如果是现在的地,说不定有可能成为他的助力。
据他所知,她与母亲佟丁氏因性情温和怯伤,在佟家的地位向来低微,过往,别说是喜欢欺人的佟李氏跟佟徐氏,就连一些下人都不把她们母女麻放在眼里。
以她如今在佟家的地位及能力,她大可整肃曾经欺侮过她们母女的人,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她让所有人都留在佟家,给予他们相同的待遇,从不曾有过报复的手段。
如此一个坚定又温和的女子,会愿意同他向他大娘展开报复吗?
不必多想,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过,他现在倒也不必担心这个间题,毕竞她还来点头说要嫁他。
思绪纷转间,范雨棠的眸光下意识一瞥,就见她与顾家声正在讨论要添购的物品。
彼家声是佟氏茶楼的大厨,身形高壮,样貌虽称不上后伟,却也嫱正。
自茶楼惨遭祝融后,他因为三不五时就来关心一下,自然也经常遇见顾家声,他发现顾家声敦厚老实,做事勒快可靠,对佟袖珍亦十分信服,凡是她交代的事,顾家声总是亲力亲为,不曾怠忽。
而且,他也知道顾家声今年二十有五,还是孤家寡人……突然,他的心警觉的一紧。
“难道……”
看着佟袖珍跟顾家声交头接耳的,不时传来笑声,再看她脸上那偷快轻松的神情,他忽然觉得不是滋味。
她不肯嫁他,其至巴不得他快点退婚的样子,莫非都是因为?
范雨棠突然听到脑中轰的一声,头胀得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他从来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有虫爬满他全身,还不时皎他几口,他再也坐不住了!霍地起身,他走向他们。
姜珛贞正在跟顾家声商量订制碗盘的事宣,她想趁着这次机会,向窑场订作专属于佟氏茶楼的各式碗盘及器皿,并烧制纪念碗盘,在日后重新开张时送给上门消费达到预定金额的客人。
见到范雨棠突然一脸不悦地来到她面前,像是有人踩着他的脚却没向他道歉似的,她不免愣了一下。
“有事吗?”
“我有事跟你说。”范雨棠沉着声线,口气带着一丝命令意味一
她皱起眉头。“我正在跟家声讨论要事,等一下再说可以吗?”
听见她这么亲昵的称呼顾家声,他更觉一股火往脑门窜了。“我也有要事跟你谈。”
“是吗?”姜珛贞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有多重要?”
“有……”范雨棠一时答不上来,不禁涨红了脸。
他会脸红,不是因为羞,而是气、是恼。他见不得她跟顾家声如此要好、见不得她对顾家声笑、见不得她与顾家声有如此多的交‘,圯不得……
忽地,他惊觉到,这是嫉妒,强烈又明显的嫉妒。
姜珛贞一工作起来,常常是心无旁骛到六亲不认的地步,更别说在她认知里,范雨棠还算不上是六亲,况且,再多重要的事,都不差这点时间。
“你那重要的事,待会儿再说。”说完,她别过头,继续跟顾家声讨论。
范雨棠为之气结,两只脚像是黏住了似的站在她面前,久久无法移动。
他懊恼极了,不只是因为她不将他当回事,更因为他彻底的被她给牵制着。
他合该厌恶这种一切不再由自己主宰的感觉,但心里却隐隐升起一种莫名的偷悦,猛地回神,他惊觉到自己该试着抽离,因为这种被某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对他来说有点可怕,当他正要转身走开,便听外面传来一道喊声一
“雨棠!”
远远地看着松岭城的城门,沈宣青虽疲倦,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范雨棠表示他是来松岭城与佟袖珍解除婚约,她合该耐心的在天马庄等待他归来,可不过数日,她便急了。
她吵着要到松岭城瞧瞧,可她爹不准,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应当矜持自重,她只好转而向剧怀安求援,希望他能带她到松岭锄去。
淮南王与她爹是拜把兄弟,加上剧怀安性情沉潜、行事稳重,深得她爹的喜爱及信栽,她知道若是剧怀安说要带她离开天马庄,她爹肯定毫无异议。
她求了剧怀安几次,他总说他有要事要办,无法抽身,再不就是说范雨棠也许不在松岭城,而他并不知道其下落……总之他一直在教衍她,像是存心不让她找到范雨棠似的。”
终于,她生气了,并恐吓剧怀安,若不带她去松岭城,从此以后……喔不,一辈子都不再理他。
此招奏效,剧怀安立刻投降,答应带她到松岭城一探究竞。
一进城,他们马上向人打听佟爱所在,立翱前往。
来到佟爱前,门口有两名家丁正在打扫,剧怀安趋前客气问道:“小扮,请问府上是否有位客人名叫范雨棠?”
其中一名家丁一听两人是来找佟家来来姑爷的,立刻笑脸迎人。“两位找范二少爷吗?他不在府里呢。”闻言,沈宣青立刻沉下脸来,口气不悦地三道:“他住在佟爱?”
“喔不,范二少爷如今还住在云来客栈,不过现时他应该在茶楼里吧。”
“茶楼?”她桷眉一拧。
范雨棠不是来解除婚约的,怎么却在城里待下了?
“我问你,他在茶楼做什么?”沈宣青质问着家丁,态度咄咄逼人——
家丁微顿,好奇的打量着她。“姑娘是……”
“我是他一一”
“我们是他的朋友。”剧怀安栽断了她的话头,免得她一时激动而失言,“刚巧路过松岭城,于是来探望一下。“见他客气尔雅,家丁不疑有他。“原来如此,范二少爷这几日都在茶楼,两位可以到那儿找他?”
剧怀安向家丁笑道:“那我们不打扰小扮你干活儿了?”说完,他一把拉住沈宣青的胳膊,掉头便走。
沈宣青绷着脸,心情复杂纷乱,一方面她庆幸范雨棠就在松岭城,她很快便能见到他,可另一方面她又对于他还待在松岭城感到气恼。
“怀安哥,你说范雨棠还在松岭城就算了,居然还泡在佟家的茶楼里,他究竟在做什么?”她气呼呼的间。
剧怀安也同样感到疑惑。范雨棠自小到大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受到何种的对待,又遭遇到什么样残酷而不幸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如此,他也更能理解范雨窠的许多想法及做法,包括他想解除婚约,进而追求沈宣青以得到天马庄的助益这件事。
不认识范雨棠的人也许会认为他功利、现实、冷酷,但他明白范雨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及娘亲,且自他的娘亲在两年前遭正室一行人陷害之后,原本就惯于隐藏情感的他,变得更加深沉难测了,他一心想着报复,比以往更加积极的追求名与利。作为沈宣青的朋友,他不赞同范雨棠的想法,但他同时又是范雨棠的好兄弟,却也能理解及谅解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做事向来手起刀落、速战速决的他,怎么到现在还在松岭城,难不成有什么事绊住了他?
一路向人打听后,他们来到目的地,而当他们看见门面烧得焦黑的佟氏茶楼,不禁当场愣住。
这就是范雨棠还待在松岭城的原因吗?该不是因为茶楼遭祝融肆虐,而他因要求解除婚约而心存歉意,故无法对佟家现时所遭遇到的处境视而不见?
沈宣青稍稍安心了。如果是这样的状况,她倒是可以接受。
踏进还弥漫着淡淡烧焦味的茶楼里,尽避有几个人在走动,但她只看得见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她难掩雀跃,声调上扬地喊道:“雨棠!”随即迫不及待的奔向他。
范雨棠循声望去,看见来人竟是沈宣青不禁一怔,又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剧怀安,很快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剧怀安向来疼宠沈宣青,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比神明还灵,想必是她寻死寻活的逼着他带她离开天马庄吧!
自己离开天马庄前曾对沈宣青说过,此行是为了跟佟袖珍解除婚约,她如今找来,莫非是……突地,他的心中窜过一抹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转头瞥了佟袖珍一眼,而她,正疑惑的看着他。
范雨棠还没想到该怎么应对,沈宣青便已奔到他面前,他略显严肃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望向正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跟无奈的剧怀安,向道:“怎么来了?”
“这……”
“是我要怀安哥带我来找你的。”不等剧怀安回答,沈宣青便急着说明来意,“你为什么还待在这个鬼地方?”
说着,她环顾着烧得焦黑的茶楼,皱了皱眉头。
闻言,姜珛贞不免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疑惑的来回看着这三人。
这个姑娘到底是谁?听她叫范雨棠叫得亲热,想必交情匪浅。
“怀安。”范雨棠微微板起脸,“你不该把她带来。”
剧怀安一脸抱歉。“我知道,可是……”
“为何不让我来?”沈宣青轻哼一声,娇嗔道:“这天底下,可没有我沈宣青去不了的地方,更何况是区区一个松岭城。”
姜珛贞虽觉得她无礼至极,不过开门做生意,尤其是餐饮服务业,以和为贵是最基本的经营之道,她便没有多说什
么。
且她发现这女孩眼里似乎只看得见范雨棠,其他人对她而言都仿佛空气般,不知为何,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她的心抽了一下。
“雨棠,你跟佟家解除婚约了吧?”沈宣青急向,“怎么还待在这儿?难不成佟家刁难你?他们要钱吗?”
范雨棠来不及阻止她,不禁懊恼的低喊,“够了。”
他那不悦的神情及语气,教沈宣青一愣,她先是不解的看着他,然后露出娇悍的眼神,恨恨的直视着他。
沈宣青的话,一字不差的全进了姜珛贞耳里,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了,“姑娘,佟家没刁难过范雨棠,更没开口跟他要过半毛钱。”
沈宣青微顿,终于注意到范雨棠之外的人,目光睥睨而高傲地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素朴,头上连根像样的头簪都没有,不禁冷哼一声,“你是佟家的丫头?真是无礼,居然直称雨棠的名讳?”
“我是佟袖珍。”姜珛贞不卑不亢地报上姓名,“不知姑娘芳名?”
沈宣青难以置信的又多瞧了她几眼。佟爱千金居然是这副模样,看来佟家真的很寒酸……忖着,她不禁有了优越
“我是天马庄的沈宣青,天马庄庄主沈陵便是家父。”
“没听过,不认识。”姜珛贞的态度带有几分挑蚌意味,就是想给狂妄的沈宣青一点教训,况且她说的也是事实,她确实不知天马庄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更不知道沈陵是哪号人物。可瞧这女的如此傲慢,想必出身并不简单。
“什……”沈宣青难掩恼怒的说:“你这井底之蛙,居然不识家父及天马庄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