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在金玉宝的搀扶下回到家,原本一身虚软的她,在看见正在院子里晒草药、仿佛没事人一样的金宁时,一把怒火猛地袭上心头,那张已不年轻的脸更是狰狞无比。
“你这贱蹄子!我今儿个非打死你不可!”
见母亲四处张望,金玉宝忙贴心的拿来扫帚,递给她。“娘,在这呢!”他的脸色也阴沉非常,死死瞪着金宁,他本就不把她当姐姐看待,经过今天这一事,更是将她看得比仇人还怨恨。
金宁没被他们的脸色吓着,或许之前她还会在意金玉宝,但现在她的心放得很宽,既然不打算将他当亲人,就不会难过。
眼看陈氏拿着扫帚挥来,她连忙拧眉闪过,冷冷的看着她。“你凭什么对我动手?”笑死人了,这两人不仅将金家掏得一干二净,还妄想荣华富贵?想起他们在安府那般狮子大开口却换来一场空的错愕模样,她忍不住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笑什么?”陈氏心火更盛,拔高嗓音破口大骂,“我是你二娘!不管你认不认,凭我的辈分就能教训你!”金宁面无表情,嗓音犹冷,“我倒是还没看过有哪个长辈会去偷晚辈的东西,你要教训我?
好,顶多大家都别要脸面,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将你过去做过的一件件好事全说给街坊邻居听,看他们是护我还是护你!”爬上她爹床的事、害死她娘的事、掏空她金家的事、虐待她及爷爷的事,再加上方才偷窃之事……陈氏做过的好事,林林总总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要是敢动手,那就试试。
“你——”陈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却真不敢再动手。
金玉宝见状,恼怒的大喊,“娘,难道你还怕她不成?再怎么说你也是她二娘,她不要脸,爷爷可要,爷爷这般重视名声,她还真敢说出来气爷爷不成?你别怕,快打她,最好把她给打残了,要不这口气我吞不下!”金玉宝没说错,金政德活到这把年纪,最重视的便是那张老脸,若不是他不愿家丑外扬,早早就将这些事公布了、将陈氏给赶出家门,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陈氏想了想,手指微动,正要再动手,却看见金宁眼中那抹决裂,再想想,她这才发现,他们都吵成这样了,那死老头怎么不来阻挠?
发觉她飘移的目光,金宁笑了。“别找了,爷爷早让我给支开了。”她转身,继续晒着处理过的草药,一边说道:“今日我就和你把话说清楚,金玉宝那档烂事,休想再牵扯到我们爷孙俩身上,否则就别怪我将你们母子俩一起送官府!”陈氏掏空金家一事她早查了一清二楚,那些证据她全藏在一处安全之地,为的就是防患未然,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陈氏变卖的东西有好几样是爷爷当御医时先皇给的赏赐,陈氏那愚妇什么都不懂,傻傻的全用贱价卖给不知情的商贩,光是这件事,就足以判她一个死罪。
金宁不是没警告过陈氏,可她卖都卖了,追也追不回来,只能提心吊胆度日,眼下一听见金宁要将她送官府,她头一件想到的便是这件事。
她脸色青白交错,身子更是一晃,站都站不稳,还是金玉宝忙将她扶住,才没一跌在地上。
“娘你这是怎么了?你究竟在怕什么?快教训她——”
“住嘴!”陈氏厉声打断他。
金玉宝瞪大双眼,似是不相信一向疼爱他的娘亲会这般凶他。
“娘不舒服,扶我进房。”陈氏装作没看见他的委屈,疲惫的说。
闻言,金玉宝只能恨恨的瞪了金宁一眼,这才扶着陈氏回房。
金宁没再理他们,兀自做着手边之事,仿佛刚刚的混乱不过是场闹剧。
雨人回到房里,陈氏要儿子将门给拴上后,才一扫方才装出的虚弱模样,一脸阴沉的坐在榻上。
“娘,现下可怎么办?庄老大说过今日要交出三百两银子,否则……”金玉宝想到期限要到了,不由得急了起来,来回踱步,但见娘始终一语不发地坐着,他忍不住又道“娘,要不咱们逃吧?金宁那丫头这么狠心,咱们又何必顾忌他们呢?”每次遇到事情,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避。
闻言,陈氏终于有反应了,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她低声道:“放心吧,娘有办法解决。”既然那贱蹄子丝毫不念亲情,那她又何必顾忌她?与其每日提心吊胆、被那贱丫头要胁,倒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霍地站起身,她转头对儿子说道:“走!和娘去找那个庄老大。”
金玉宝顿时吓得白了脸。“娘,你找他要做什么?”
“和他谈笔交易。”陈氏笑得十分开怀,还带了一分狡诈。
哒哒哒哒哒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伴着摇摇晃晃的震荡,总算让陷入昏迷的金宁幽幽醒来。
唔!好痛……
一清醒,她马上感觉到后脑勺一阵灼热刺痛,她下意识伸手去模,却被一道冷淡的声音阻止——“别碰!”
那熟悉的嗓音让金宁一怔,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当她看见眼前身着白衣的男子时,顿时一愣,直到混沌的脑袋慢慢恢复思考,她才开口道:“多谢安公子搭救。”听她一开口便是道谢,安飒宇不禁俊眉微挑。
他一向不耐解释,所以他喜欢聪明人,金宁便是其中之一。
“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我会处理。”说着,他便要出马车。
“请等一等。”金宁忙叫住他。他回头望着她。
她撑起虚弱的身子,哑声问道:“我爷爷呢?”
“放心,我已派人去接他了。”顿了顿,安飒宇又问,“还有什么人要问的?”他猜她应该会有不少问题想问,没想到她却摇头,那张清丽却苍白的小脸满是冷漠。
“其他人,没资格让我关心。”
她的嗓音很淡,没有任何温度,若不是察觉到她眼中的伤痛,他甚至会以为她不在乎。
静静的凝视着她许久,他才示意马车停下,跃上马车旁一匹毛色墨黑亮泽的骏马,先行离去。
直到听到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金宁的脑海中浮现清晨时的情景——今日一早,她如往常一般,卯时未到便起榻,背着竹篓、拿着工具便要去荫林采草药,没想到她才出城门没多久,便遇上醉香楼那群大汉……
见四、五名壮汉将自己团团围住,金宁顿时心一沉,警戒的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男子没回答她,一双眼不断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让她背脊发凉,不由得退了一步。
“长得确实不错,看来这个买卖不亏。”庄老大眯着三角眼,频频点头。之前没仔细看这丫头,这一细看才发现她的姿色不比醉香楼里的当家花魁玉纯姑娘差,巧眉圆眸、琼鼻菱唇,精致的镶嵌在那张精巧的巴掌脸上,漂亮得犹如一尊易脆的琉璃女圭女圭,唯一可惜的是那过于瘦弱的身板,以及那稍稍枯黄的长发,除却这两样,她的价值绝对超过三百银两。
这么一衡量,庄老大的心更定了,笃定鸨娘不会怪他自作主张,虽然银子确定拿不回来,但带个绝色回去,怎么也不会亏。
他这厢满意,金宁却是浑身僵硬得像根绷紧的弦,不停的思索着他们究竟拦着她做什么?
庄老大见她绷着身子,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儿,顿时有些同情。“丫头,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摊上那么个不成调的娘,将你抵给我们,你可怨不得我们心狠。”
这话宛如一声巨雷,轰得金宁脑子一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办法思考大汉说的话,买卖、抵债……她真没想到,陈氏居然把她给卖了?!
紧咬着牙关,直到尝到口中的腥甜,她才咬牙道:“她谁也不是,凭什么拿我来抵债!不!不行,我要去找她!”
陈氏将她给卖了,那爷爷呢?爷爷要是知道了……一想到爷爷那病弱的身子,她更急,扭过身子便要往城里奔去。
庄老大见状,忙喊,“抓住她!”他可不能让这棵摇钱树给跑了。
金宁哪肯乖乖就范,早有预备的拿出放在竹篓里的镰刀挥舞着。“别过来!”众人见她手持利器,一时皆是不敢上前,纷纷看向庄老大。
庄老大低咒了声,见她一脸坚决,生怕会出意外,那对细小的三角眼闪过一抹精光,朝众人使了眼色之后才道:“让她走。”
大伙得到暗示,十分有默契的让开了条路让她过。
金宁不敢大意,依然警戒的拿着炼刀,直到退了十来步之远,才转身拔腿快跑。
她早料到庄老大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果然她一转身,身后便传来紊乱的脚步声,逼得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挤命的向前跑。
可她毕竟是个小泵娘,体力哪比得上身材健壮的汉子,不一会儿便被抓住。
“放开我!”金宁惊惶的大喊,用尽全力甩开对方,奋力的欲再跑,可不到眨眼时间,她的手臂又让另一人给扯住,这一次不论她怎么甩也甩不开,急得她红了眼。
“快放开我!放开——”
“该死!这臭丫头咬我!”被咬的大汉怒不可遏,扬手便掴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