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氛围很微妙,打从瑞木修言上来马车后就一直如此。
他有平日不常见到的冷淡,异常明显。
奇怪的是,冷淡就冷淡嘛,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瞧?瞧着也不说话,害她要说什么也不是,一颗小心脏,因为他,卜通卜通跳个不停。
从对面直视过来的眼神,很不含蓄,甚至有些蛮气,而她,躲也不行,回也不是,只能故作没事的转头向外,欣赏窗外的景色。
或许是知道她的无措,瑞木修言也不打算放过她,开口说了一句,“帘子拉上。”
离儿气馁,实在世提不出什么话来纡解心中的疑惑,下意识就是习惯性的顺从发令者的话。
纤手一扯竹帘子,车厢立马静谧。
不太宽敞的空间,可以说是非常拥挤,拥挤到能感受到对方吸吐出来的气息,在颠簸的车厢中,奇妙的起了变化。
离儿垂着脑袋,用头顶面对着男人,她想,这样可以让自己好过点,假装大少爷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自欺欺人的当个缩头乌龟。
可是就算如此,低着头,看到的,却更是让她羞煞不已。
她看见自己并拢的双膝,刚好置在男人敞开的大腿中间,粗壮与纤细的对比,让她显得娇弱许多。
两人的腿膝,仅隔着些许距离,虽然都没有互相触及到对方,可是每当车身摇晃时,轻巧的她,不可避免的就会失去重心,而去碰到他的腿间。
以往,就算同乘马车,也都没有这样的问题,开始会感觉到害羞,则是在这一年开始长身子之后的事。
成长的阶段,从青涩无知到如今的坦然自持,他都陪着她进行着,带着她经历生活的各个片段,他和她,一动一静,她看似活泼好动,娇蛮任性,其实面对他,她也只有顺从听话的份,他看似冷心淡情,不理俗事,其实没人看到的时候,却是对她百般宠溺,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就好像,大少爷会要她坐在他腿上,那是因为他惹她气了,他要哄她;好比他会在她习字时,轻撩她鬓边的发丝,拨往耳后,那是让她提笔写字,不受干扰;当他牵起她的手,非必要的时候,便不轻易再放开……
然而,都是大少爷主动对她做什么动作,她虽然不会反感,但也不会主动回去。
两人再怎么亲昵,她还是谨守身为奴婢的本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是她的少爷,他可以选择宠她,可以疼她,却不可能爱上她,就算……她的心,早已给他。
因为他是少爷,而她,是小婢。
离儿终究是个沉不住气的丫头,捺不住压迫着她的无形力量,迫使她去找寻问题的答案,“大少爷,您是怎么了?”
瑞木修言笑而不答,看着她放置在腿上正在交错的小手,才说:“离儿何须紧张?瞧你,小手拽着襦裙都皱了。”
她这才发现,从刚刚看着他的腿开始,自己的手就不自觉紧握起来,然后扭曲转动,“您这么看离儿,离儿当然会紧张。”
他挑眉,“嗯?我怎么看你了?”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将自己的情绪摆在面皮底下最深沉的地方,可是,不知怎的,每次都会被这丫头翻出来,一再挑弄,而这么多年来,他也逐渐习惯离儿就是如此,不论何时,她都能精确的感觉到他的心情起伏,就算他表现得再如何细微,她都能出来,因此,他也不再刻意隐瞒她,就让自己在她面前,不做保留。
他问她怎么看?她要怎么说那感觉?总不好说:少爷,您的眼神让离儿的小心肝,卜通乱跳吧?
“您别一直盯着离儿瞧,难道离儿脸上画字了?”
瑞木修言突然弯身向前,俊颜靠上离儿的侧脸,神情专注,十分认真,“照你怎么说,看来……的确有字。”
瑞木修言突如其来的举止,放大他的脸在自己眼前,她猛然一退,却毫无退路。他的眼神炯炯,让她也认真起来。
“什么?什么字?”边说话的同时,她的手还很配合心思在动,模模幼女敕的脸庞,想擦去让他注意的痕迹。
瑞木修言用再坚定不过的语气,说着笃定的话,“一边脸蛋儿写着口,另一边写着木字,你说合起来像是什么字?”
口?木?
嗔?不就是个“呆”字!
大少爷骂她呆?大少爷骂她呆?
这下,离儿果真呆愣起来。
她从没想过,会在大少爷嘴里,听到如此乡井市民的口语话,这么……这么……不符合他一向给她的刻板印象。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无声交会,他的瞳阵深邃,她眨眼以对。
久久之后,离儿才说……“离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她知道大少爷的情绪不太好,从在江口茶馆时,她就感觉出来,只是她还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而不好,如今看来,十之八九是因为自己……
“你说呢?”好在他在她面前,还不算全然透明,他还能保持一些神秘,不被她完全看透,她知道他的情绪好坏,却不知道原因为何。
离儿当然回答不出来,只能愣愣的看着自家少爷,抱怨她的种种事迹。
““大当家”这身分,是你和景平之说的?这不是咱们之间约定好不说出去的秘密吗?”
““私房钱”你说去逗笑那小子了?怎么?他有笑得如同你那时般开心吗?”
“一张死契,就让他留在你身边一世,你愿意?含情脉脉的道别,真当我是瞎子了?”
一古脑的,他把自己的心底话都说了出来,也知道这话听来,多像个跟小妻子吃醋的夫婿,可他……就是忍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