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摊在眼前,李薇希已经签好名了,接下来只要等范季泽签名,两人再一起去户政事务所办理手续,他们的婚姻就可以划下句点了。
对她来说,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管范季泽爱不爱她,她爱他却是无庸置疑的,虽然他老是回避她,可她都会偷偷听着他的脚步声数拍子,她早就习惯了他沉稳的步伐,知道他就在不远处,更让她感到安心,但是离婚之后,这一切就都要从她的生活中抽离了。
就在她陷入天人交战时,她聪到另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快步向她走来,而且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薇希,你还好吗?”
听到母亲的问话,李薇希一紧张,不小心把离婚协议书拨到了地上,她想赶快捡起来,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弯着腰,努力了半天还是构不着地面上的文件。
李妈妈看她那么费力,就上前替她把文件捡起来,可当她瞧见上头的字,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久久之后,李妈妈才缓缓吐出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和季泽离婚?”
她的声音随着出口的每个字越提越高,表情也变得益发难看。
她打电话给女儿,关心她的身体,得知女婿出差去了,便想说来看看女儿,没想到女儿连她来了都不知道,还让她发现这么个令人惊愕的消息。
“还给我吧。”李薇希伸出手,冷静的说着。
“李薇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离婚?难道是因为那个绯闻?你是笨蛋吗?你签了字就真的输了,你打算成全那个小三吗?”
李薇希其实能够理解母亲为什么这么气愤,因为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是小三,我才是小三。”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明明就是名正言顺的范太太,怎会是小三?”
“育琳是季泽的女朋友,当初是我横刀夺爱拆散了他们。”
李妈妈没想到三人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不禁愣住了,不久后她回过神来,马上又道:“话不能那样说,就算那时候她是季泽的女朋友,可你和季泽都结婚七年了,她怎么可以还来搞破坏?”
天下父母心,没有哪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婚姻不美满,就算过去范季泽和谢育琳之间有段情,可既然他都结婚了,就应该对婚姻和妻子忠诚。
“不能离婚,离了你就输了。”
“妈,拜托你不要干涉这件事情,好不好?”
“我怎么能不干涉?你是我女儿,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的婚姻以离婚收场吗?你要真的离婚了,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李妈妈很固执,怕女儿吃亏,极力阻止,并且开始提供意见,“你现在只要想着好好接受治疗,让自己再站起来,接下来就是替范家生个孩子,我相信只要有孩子,季泽就会把心都放在家里的。”
“我和他根本就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会有孩子的!”情急之下,李薇希月兑口说出了实情。
这下子,李妈妈的表情更错愕了。
李薇希知道母亲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她隐瞒得够久了,她不想再继续说谎了。
“七年前,要不是您哭死哭活的,我根本不会答应这桩婚事,这些年来,我对季泽来说,只是个沉重的包袱,他根本不爱我。”
李妈妈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哭了。
“当初是他决定要娶你的,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不行,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糟蹋人也不是这样!”
李薇希连忙阻止道:“妈,他没有错,当年的车祸,也不是他的错,他却把责任都揽到身上,这些年他为我付出得够多了,是我不想再继续当他的包袱,这件事情您就不要管,让我自己作主,好不好?”
李妈妈第一次见女儿这么坚持,她很感激女婿对女儿的照顾,可他们的互动总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她本来以为是自己想太多,没想到居然真是如此,但不管怎么说,她仍心疼女儿,更怕女儿以后无依无靠。
她难掩忧心地道:“你这孩子……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吧?妈是替弥担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知道母亲的态度有些动摇了,李薇希伸手拉住她的手,继续哀求着,“妈,我求您,这次您就让我自己决定吧。”
李妈妈一双泪眼心疼的瞅着女儿,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知道了,这一次你就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谢谢妈!”李薇希一把抱住母亲的腰,感激地直道谢。
“傻瓜,哪有人把幸福往外推还要谢人的!”李妈妈反抱住女儿,万分不舍,但就如女儿说的,如果两人在一起没有感情只有责任,离婚对他们或许才是最好的。
满怀希望回到台湾,范季泽迫不及待地想把好消息告诉李薇希,但才刚走出机场大厅,马上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问的仍旧是那些老掉牙的问题。
他一一谢过众人的关注,快速上了助理的车,一路朝家的方向驶去。
换作是别人,传出那样的绯闻,满脑子肯定只会想着该怎么向太座解释,但他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他知道,李薇希从来不在乎,也从来不过问。
来到家门前,范季泽拿出钥匙开了门,看见李薇希坐在客厅里,手上拿着打了一半的毛衣,视线却落在远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连他进门都没察觉。
他咳了两声,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我回来了。”
李薇希仅侧目瞄了他一下,轻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接着又开始打起手上的毛衣。
她本来想打给他当生日礼物的,但现在可能来不及送给他了。
见她静默不语,范季泽只得先打破沉寂,“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嗯。”李薇希这才停下手边的动作,转头看向他,并道:“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
“那你先说吧。”
“不,你先说。”
她不知道当他听到她要离婚会有什么反应,而且她找的借口,可能会让他大发雷霆,他才刚下飞机,至少让他喘口气。
范季泽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既然她让他先说,他便开口,“我已经和黄健治医师讨论过了,他说动手术对你的情况比较有帮助,他也愿意替你动手术,我们马上安排去美国治疗。”
“要去美国?”
“对。”
以前,他总会把各地的专家请来台北,对于治疗她的双腿,他真的花钱不手软,这次倒令她有些意外,没想到得要飘洋过海。
但,即使状况有所改变,也不影响她的决定。
“我说完了,现在换你了,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你要说的都说完了?”
“嗯,我等等叫王嫂帮你整理行李,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范季泽说完,又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本来李薇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着范季泽时,却不免有些心虚,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全都是谎言,她怕自己会露出马脚,便移动轮椅来到窗边,背对着他,深深了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去美国接受治疗,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范季泽有些疑惑地问。她今天很奇怪,平常的淡定似乎不见了,以前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冷静面对,而且从不谈条件的。
李薇希转动轮椅回到桌前,缓缓把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平静地说:“我要离婚,只要你签字,我就接受治疗。”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有些无力招架,虽然他因为心有愧疚一直无法面对她,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她离婚。
“治疗并不是百分之百成功,万一……我是说万一不成功,你我又离了婚,以后谁来照顾你?”范季泽回过神来,马上把利害关系告诉她。
“有人会照顾我的,所以不管成功与否,这个婚我都非离不可。”
“谁能够照顾你?你爸妈?他们年纪那么大了,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再替你担心?”
“不是我爸妈。”李薇希略停顿了一下,面对他,她差点就退缩了,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
“其实……吴中翔回来找我了。”
“谁?”范季泽拧起眉,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她刻意撇过头,回避他锐利的目光,幽幽的说:“吴中翔,我的前男友,他回
来找我,跟我道歉,他希望能和我复合,我想了很久,决定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懂了,他肩上的重担,将会有人来接替,他该感到如释重负的,但他的心却轻松不起来。
“你确定跟了他会幸福吗?”
“幸不幸福,要等面对了才会知晓,但那总是个希望,我们的婚姻名存实亡,我希望你能放我走,让我去追逐我的梦想。”
她说的都没错,她想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他有什么理由阻止?当年,因为他的疏失,让她远离了梦想,如今,她的机会回来了,她能获得幸福,他真的该放手让她去飞的。
想通了,范季泽马上从衬衫口袋抽出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见他真的答应离婚,李薇希觉得心好痛,但她极力忍住泪水,这是她的选择,她必须承担,且为了不让两人再有过多的交集,她狠下心补充道:“你替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但是到这里就行了,接下来的,就让我和他一起面对吧。”
晚上九点,范季泽才刚离开公司,加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可是加班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沉思状态,心情也不太好。
从昨天和李薇希的婚姻正式划下句点开始,他就一直开心不起来,所以即使明天就要送走她,他还是不太想回家面对她。
而这样的情绪影响了他的行动,虽然从公司回到家,只需要步行十五分钟,但他却下意识走得非常缓慢。
他和李薇希结婚七年了,这些年来,他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却始终没有办法好好面对她,每次看到她坐在轮椅上,他就有很深的愧疚感。
他总觉得,她的腿之所以不良于行,都是他的错,当年她若非搭他的车,应该会有更美好的幸福未来,所以他始终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要照顾她。
现在,李薇希有希望可以重新站起来,能够去追逐属于她的幸福,他理当替她感到高兴的,可是他的心却完全轻松不起来。
尤其想到她要离开的理由,他的心情更是沉重无比。
她说,她的前男友吴中翔来找她认错了,她想给他们一个机会,无论这次的手术之后她能不能站起来,她都要离婚去追逐她想要的幸福未来。
他没有理由阻止她去逐梦,便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这样的决定会让他的心变得如此沉重。
今晚他刻意绕道,想让秋天凉爽的微风,吹散满心的郁闷,走着走着,突然间,一间手工艺品小店橱窗里的饰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据他所知,那是北美印第安苏族的护身符,它有个挺特别的名称叫做捕梦网,捕梦网有祈求平安带来好运、捕捉好梦、去除恶梦的意义,所以印第安人会在小孩的床前挂一个捕梦网,让小孩能够好眠,不被恶梦所扰。
看到捕梦网,他想起了李薇希,自从车祸之后,她常常会在梦中惊醒过来,或许这捕梦网也能为她带来好梦,去除恶梦。
当下,他便决定买个捕梦网送给她,当做是离别的礼物。
但回到家里,范季泽却发现李微希已经睡了,所以他没打扰她,而是照往常习惯,走回客房。
他拿着捕梦网把玩了一下,就顺手把它挂在床旁,想等明天醒来再送给李薇希。
这些年,他都睡客房,因为心里一直很懊悔当年没能闪过那场车祸,才会害得同车的李薇希得一直依靠轮椅过日子,所以七年来,他始终没办法面对她,也过不了心里的道德门槛。
他相信,如果当时他能小心开车,躲过了那场车祸,情况绝对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深陷在紧紧纠缠着自己的懊悔情绪中,他连衣服也没换、澡也没洗,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