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望向阿观,眼底有股噬血的激情。
人人都说叶茹观好,她着实看不出好在哪里,的确,皮相比旁人好几分,但又如何,靖王爷身边又不是没有貌美如花的女人,依她看来,徐水云就不比她差,凭什么叶茹观能让靖王爷宠成这副模样,凭什么靖王爷为了她,跪在御书房里两天,硬着头皮和皇帝耍强。
她嫉妒叶茹观,更愤怒母妃口口声声埋怨,“怎地旁人娶媳妇,娶的是伶俐聪明,我娶媳妇,却娶了个鲁莽没脑子的。”
哼,伶俐如何?聪慧如何?就算叶茹观想尽办法取悦皇帝、皇太后,现在还不是一样给送到这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忍不住地,她眉梢扬起一抹得意。
程氏盯紧阿观,阿观也没少望她几眼,那张画着绝丽妆容的脸上,有冷笑、有气恼、也有股说不清的怨慰,她想不起来何时曾经得罪过她,不理解她张扬的恨怒从何而来,似乎打第一次见面起程氏就与她不对盘。
那时与齐穆韧提起此事,她还用响尾蛇、用柑橘凤蝶为例,替她的怪异行为开月兑,但是……现在的自己已无法威胁到她,程氏何必对她张牙舞爪?
阿观想,也许用动物来形容人太肤浅,也许人类身为万物之灵,的确比其他动物都要进化几万年,心思复杂得无法用动物来解释,也许天地间真的有“八字不合”、“前世今生相欠债”这种事。
她拧眉摇头,这个不经心的动作,程氏却被重重刺激上了,她以为阿观和夫君、和母妃一样看不起自己,以为即使沦落到这等境地,叶茹观还是没把她放在眼底。
程氏倒抽口气,恶狠狠地冲到墙边抓下挂在上头的鞭子,怒指着她问:“叶茹观,快说!是谁让你下毒害我母妃的?”
阿观随着她的举动看向墙壁,在发现琳琅满目的刑具时,又想发笑了。
照理说,是小燕子和紫薇才会被关进监狱里严刑拷打的,可她……一来,她没惹毛容嬷嬷和皇太后,二来,她不是小燕子,正牌的小燕子还在靖王府的明月楼里呢。怎么就轮到她来演上这一出,这般不按剧情走,还珠格格的编剧会很为难的。
淡然微哂,阿观问:“朝廷里没人了?那些饱读诗书,一关关通过科考,当上大官的男人全跑到哪里去,他们不来审查案子,竟让尊贵高雅的四皇子妃纡尊降贵跑到这里来审问犯人?”
几句话,说得程氏脸红脖子粗。都已经到这等田地,她还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难道天底下真有不怕死的人?
阿观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程氏就越是怒火高张,她气得鼻孔冒烟,指着阿观怒问:“别耍嘴皮子拖延时辰,你恐怕还不晓得,进了这里,等同于半死之人,再不会有人闻问,就算我把你给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程氏想吓唬她,想让阿观的淡定出现裂痕,她就是看不得她的气定神闲。
阿观脸上仍未掀起太大波澜,心里倒是想着自己曾经看过一份医学报导,在人类面临身体无法承受的痛苦时,大脑会分泌出某种类似吗啡的激素,让人感觉不到疼痛,反而会觉得温暖、愉快、舒服。
不晓得那些刑具一一在自己身上试验过后,她会不会出现这种感觉。如果会的话,那么被打死是不是比被慢慢饿死来得幸福几分?
想到这里她又想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点了笑穴,还是已经确定自己无路可逃,她老是想笑啊,这会不会是精神病的病兆?
不笑还好,阿观一笑便刺激到程氏,阿观的笑分明与她无关,她就是认定阿观在嘲笑自己,于焉怒火兴起,她高举皮鞭狠狠往阿观身上抽去,瞬地,衣服刷破,一道血痕出现程氏眼前。
一阵很“刺激”的疼痛感,把阿观想像中的吗啡激素给打掉,她瞠目结舌看向眼前女人,好痛啊……她终于明白新加坡的人为什么那样遵守法律,因为鞭刑……真的好痛。
被抽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着,阿观没哭,可一张脸扭曲到不行,她望向程氏,又想起老问题,话随之出口,“你为什么恨我?”
阿观的受痛表情让程氏非常满意,她笑道:“怕了吧,聪明的话就快点认罪,也许本皇妃心情好,肯网开一面呢。”
阿观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挤出。
“可不可以请教四皇子妃,我哪里得罪过你?”
程氏把阿观的问话当成示弱,扬起媚眼得意的说:“你哪里都得罪我了,你不该让皇太后看重,不该得皇帝夸奖,不该让母妃认为你比我能干……”
林林总总听一大堆,阿观终于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人,嫉妒,一个驱使人类丧失理智的情绪,可话说回来,她哪里值得这两个字?程氏真是高看她了。
幽幽叹息,阿观回答:“四皇子妃,你这是何必,夸奖是表面,看重是虚伪,我若是真能干怎会有如今下场?信不信,如果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我多希望自己是你。”
“你羡慕我?”程氏满脸狐疑,认真思量自己哪一处可以让她心生羡慕?
阿观看着程氏的表情又想笑了,真是缺乏心机呵,这样的女子天真浪漫,有几分娇惑、几分傻气,若能得到一个专心相待的男子,定能终生幸福,可惜她落入处处阴谋、时时算计的皇家,她的天真成了愚蠢,她的娇憨成了无可救药。
这种心思如此容易被左右的女子,在后宫里是既定的悲剧。
“说啊,怎么不说话,该不是随口糊弄我的吧。”程氏催促阿观。
“自然不是,四皇子洁身自爱,没有三妻四妾,所有的心意全放在你身上,且四皇子深受皇帝看重,生母皇贵妃又是后宫地位最高的,日后,那个大位除了四皇子之外,还有谁能相争?
“早晚你是要取代皇贵妃统御后宫的,就算没有看重夸奖又如何?事实并不会因此而改变,那是命运、是注定,你的命天生比旁人好,何必在乎几句虚幻浮夸的赞词?”
阿观承认自己错了,争一口气是傻的,真正有功夫的人能把那口气给咽下去,她不再想医学报导的“温暖、愉快、舒服”,只想少挨点痛,她不计较早死晚死,只计较好死或歹死,于是她顺了程氏的毛,每句话都模到点上。
程氏露出笑脸,甜甜说道:“你的话倒是半句不假,不过四皇子待我有没有那么全心全意,倒也难说,他常骂我、嘲笑我呢。”
说到后来,她眼底有一丝黯然。
阿观看见了,是女人都想被丈夫珍惜疼爱的吧。
“你就没想过,四皇子对你是爱之深责之切?”
阿观的谄媚等级更上一层。
“行了,你在供纸上画押吧,我不再折腾你。”反正狱卒说过她已经两天没进过半粒米、半滴水,再这样下去,她怕是撑不了多久。
“画押?”
“是!”
程氏眼神一转,贴身丫头将供词拿到阿观面前摊开,但是光线太暗,阿观睁眼看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程氏不耐烦,推开丫头说道:“你只要招认下毒之事是受靖王爷指使,说不定我可以请四皇子到皇帝跟前为你说项,让皇上饶你一命。”
这话就是哄人了,程氏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高抬贵手,怎敢期望四皇子为一名“罪妇”冒犯龙颜?更何况这件案子,皇帝从头到尾是攒着明白装糊涂,一张用刑求换来的供纸能成得了什么事?
阿观皱眉,是四皇子得到的消息不真确还是他脑子犯浑?这么粗陋的指控,皇帝怎会相信?难道上回的假玉玺案还没让他受够教训?
想破脑子也弄不明白,那毒蛇般的人怎会做出这等蠢事,没道理啊,难不成……密审她,是程氏的自作主张?
扬起眉眼,对上程氏的视线,阿观回想齐穆韧对裎氏及其父亲的评语,他是连半分诬蔑都不屑的。
凭着一身蛮力建功立业的程将军,将女儿嫁给一个对军权汲汲营营的四皇子,这场交易婚姻真不知道是成全了程氏还是四皇子?
阿观半天不作声,程氏还以为她不肯画押,怒声陡然扬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聪明的话就乖乖画押,否则被打个半死再来画押可是自找罪受。”
“四皇子妃,我画不画押都没用,皇上根本不会相信这等指控……”
阿观试着想同她讲道理,但程氏根本听不进去,一心认定她在反抗。
“你这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是吗?行!需要鞭子讲话,有何难?”
想也不想,程氏举起鞭子再度往阿观身上抽去,刷刷刷,连续三道鞭痕映在她的脸上、手臂上。
“四皇子妃,你别犯傻,若皇上知道你动用私刑,后果难以想像啊。”阿观痛得叫喊出声。
这话说不动程氏,她过来之前早已经探知,进来天牢就别想活着出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别恐吓我,如今朝堂是怎样的局面你当我全然不知,就算皇上知道我动用私刑,四皇子也会替我开月兑的,说,画不画押?”程氏自信满满,这回,她是在帮四皇子呢。
四皇子会为她开月兑?难道四皇子安排了一连串阴谋,有法子让皇帝相信假供词?难道他们想利用自己对齐穆韧动手?
不行,她琢磨人心的功力太肤浅,根本分析不出根由,她只能咬紧牙关,打死不画押。
“说话啊,你画不画押!”
“不画。”有了这层想法,阿观断然拒绝画押,她没有选择早死歹死的机会。
“好啊,有骨气,不怕死是吧,那就看看是你横还是我强,待你吃过这顿鞭子宴,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还硬不硬得起来。”
有一就有二,初时她还不太敢下手,可打了几鞭后程氏反而没啥忌讳,反正四皇子也想叶茹观死,索性等她一死,再抓她的手指盖印便是。
至此,她下手再也不留情,扬鞭又要朝叶茹观身上抽去,可是,猝不及防地,她的鞭子被人截下,对方一个用力猛抽,她连人带鞭摔到一旁。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