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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魔 第9章(1)

次日,光怪山又传出金不换的大呼小叫。

唐卿卿揉着受到残酷虐待的耳朵,无奈地坐在榻上等对面的男人训斥。

“你过分!太过分!照顾他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在此留宿?”

“其实……”

“虽然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咱们不讲究,你终究还是个姑娘嘛!”

“那个……”

“不管怎么说,这次我绝对不站在你这边!”

“不换叔叔……”

“好啦好啦,你记住就行——”金不换一翻掌心推向她,“我也懒得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

还不啰嗦?他已经念叨快一个时辰了……唐卿卿头大地想。

“话说回来,人呢?”金不换四下瞅瞅,“这么老半天,都没看到他,身体刚有好转会去哪里?”

唐卿卿无奈道:“不换叔叔你一来就在吵我,我哪有机会去找他?”

“啊,不好,快点找到他要紧!”金不换脸色陡然一变。

“怎么了?”在陆离岛暂时无恙才对。

“我担心楼玉京撞到你师父……”情况没摊牌以前,那两人见面的话……谁也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唐卿卿也慌了,赶紧穿上靴子,“咱们走!”

两人急匆匆往李楠樨住的那间屋子,不等敲门,那门从内被推开,走出的人竟是找寻不见的楼玉京。

“玉京!”唐卿卿上去拉住他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倚在门边似笑非笑望着他们的李楠樨问。

“师父?”

“楠樨?”

金不换狐疑地盯着李楠樨那毫无笑意的笑,更加戒备三分。

李楠樨拉开折扇,“若他没有平平安安走出我的屋子,你们又能怎样?”

“师父——”伶俐如唐卿卿在此情此景下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你们……”

“卿卿,陪我四处走走。”

打断了唐卿卿的话,楼玉京反握住她的手,将人带离。

“喂——”

一头雾水的金不换上去一踹门,“李楠樨,你又玩什么花样?”

李楠樨斜睨着他,“我耍什么花样了?”

“那小子是个死心眼,你们同一屋檐下,没有大打出手?”金不换闷哼,“你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会让他全身而退?”

“是他从我这里得到天大的好处才对。”李楠樨气定神闲地纠正他。

“什么意思?”金不换见他进屋,紧随其后也迈步走入,毫不客气拉开一把古藤椅坐到对面,“你给我说清楚……”

“他要走了我的宝贝徒弟。”

啊?金不换张大嘴。

李楠樨给自己倒杯茶,“你说,是谁从谁那里得了好处?”

“你答应了?”金不换愣愣地道。

“你说呢?”

李楠樨不置可否地反问,金不换的额头则是泛起青筋。

那边厢。

被楼玉京临时带走的唐卿卿与他一同来到芦苇荡,望着波光凛凛的水面,唐卿卿的心情好了不少。

“上次来是我给你带路呢。”她把玩着胸前的长发笑道。

“嗯……”楼玉京缓缓道,“也许那时有些事就注定了。”

“啊?”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唐卿卿睁大眼。

“卿卿。”他唤她的名,柔而又深沉。

唐卿卿有些害羞地低下螓首,“怎么了,突然叫我……”

“记得我要你杀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吗?”

不好的回忆充斥着阴霾,唐卿卿敛下秀眉,“为什么又说起这个?”

“那时你说‘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为什么要逼我’……”楼玉京一字不差地将她的话复述出来。

她微微颤抖,“是我说的。”

“你反悔吗?”他不动声色地反问。

“不。”她立即抬起头,“当然不!”

“那就没问题了。”楼玉京把一块精致小巧的琥珀放到她的手心,“拿好。”

“这是什么?”掌心温润冰凉的触感引起唐卿卿的注意。

他稍倾,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字说道:“是我父王给的琥珀,我和楼玉戈一人一块。”

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唐卿卿不好意思地一转身,背对着他,别扭地咕哝:“那给我干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楼玉京直言不讳道,“这是定亲信物。”

唐卿卿心里七上八下,浑身的血都在沸腾,“楼玉京,你、你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没有?”

娶妻?换成数天前的他,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我很清楚。”楼玉京扬起头,仰望蔚蓝的碧空,“你对我情深义重,我也不愿再那么回避下去。”

“那你是喜欢我的吗?”唐卿卿顾不得别的,一眨眼到了他跟前,“可我在九霄派问你下辈子有没有可能喜欢我,你还顾左右而言他。”

“此一时彼一时。”楼玉京淡淡道,“那时我没看清的东西多了。”如今回想他几乎要错过她,甚至为了那一文不值的信念差点伤了她的性命。

“我……我……”一连好几个“我”字,唐卿卿呆呆地语不成句。

楼玉京一抚她的面颊,皱起眉,“你不愿?”

紧紧握着他所给予的琥珀,唐卿卿在他的掌心摩挲了一下,“不——不是——”

楼玉京察觉到掌心泛起一抹濡湿。

她——

“傻姑娘,你哭什么?”楼玉京哭笑不得地抹去她的泪。

“我……我太欢喜了。”唐卿卿覆住他修长的手指,“能把你救活,又听到你这番倾诉的话,就是死我也没什么遗憾。”

“胡言乱语。”他不悦道。

“你跟师父就是说这件事吗?”唐卿卿忆起刚才在师父门前的事,“他一定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吧……”

师父不杀楼玉京都很勉强了,怎么会同意她们在一起?

“不,他没反对。”楼玉京道。

这大大出乎唐卿卿的意料,“真的?师父不反对?”

“他就有一个条件。”

原来还是有要求的……唐卿卿苦下脸,“师父要求你做什么事?”

“覆灭九霄派——取代掌门的地位。”楼玉京面无表情地说,“杀青霄。”

犹如混沌的冰天雪地裂开一道缝隙,唐卿卿僵硬地挤出几个字:“覆灭——九霄派——杀——青霄?”

为什么?

为什么听到楼玉京要杀青霄,她会这么心痛难当?

“你不想让我杀他?”楼玉京扬起眉。

他怎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若与己毫无关系?

那是九霄派啊……

一个他自幼就成长的地方,有他最尊敬的师祖,有伴随他多年的一草一木,覆灭九霄派,这话不是出自她们魔宫的人,而是一个九霄派的翘楚之口,是不是对紫阳真人的莫大讽刺?

“你答应我师父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简单地说:“我要你一辈子跟着我。”

换言之,他答应了。

揪住楼玉京的胳膊,唐卿卿深吸一口气道:“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呵。”楼玉京的脸上流露出轻笑的表情,“后悔什么?不离开那个地方,失去你我才要后悔。”

“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楼玉京一寸寸拔出腰间的鸠魔剑,“有它在,加上紫阳真人传授我的武功心法,普天之下,无人可敌。”

唐卿卿手脚冰凉地摇摇头,“无人可敌,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这种条件?”

“为了你。”楼玉京眯起眼,“莫非,你要我跟你的师父生死一决吗?”

“不要。”她不假思索道。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搂住她的肩头,楼玉京傲然道,“再过些时日,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也全然适应了这口剑,覆灭九霄派如探囊取物。”

一切都是按照最初她下山前的计划进行,不是吗?

她该为师父即将达成所望,为自己就要与最喜欢的人厮守而幸福,不是吗?

那为什么这么苦……

一如儿时不小心吃到了师父酿酒用的蛇胆,苦不堪言。

“走吧,你不是说今天要做好吃的给我吃?”

“是啊……”

“那就回去吧。”

“好……”

唐卿卿只觉得一片昏天暗地,不久前的拨云见日又消失不见。

卿卿变了。

金不换注意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不见了。

好几次在做饭的时候走了神,差点把灶房给烧了,还有几次在塘边捉鱼,险些掉到水里去。

问她什么,都不吭气,看得人火大之极,而那始作俑者之一的楼玉京为尽快复原没事就在屋里打坐调息,对周遭的事更是不闻不问。

“年轻人不着急,你在急什么?”悠哉如斯的语气,不用猜也知是出自李楠樨那家伙之口。

金不换恨恨道:“这就是你的杀手锏?所谓‘不用’牺牲卿卿达到覆灭九霄派的目的?”

“不好吗?”李楠樨呵呵笑道,“兵不血刃不是你所希望的?”

“胡扯!你根本是在利用她——”金不换“咚”地一捶墙,“李楠樨,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半点人性?”

李楠樨蔑笑三声,打算继续去泡他的下午茶,“人性是什么?”那种东西对他们这种人是必要的吗?

“楠樨——”金不换拦住他,“你就没想过收手吗?”

争斗几十年,到头来九霄派失了鸠魔剑,青霄的解封之举成了为他人作嫁,而魔宫也没能让少主顺利得剑。

少主死了。

天意降临在一个楼玉京的身上。

到底算什么啊?

李楠樨失控地翻脸吼道:“你要我放弃所有的努力?你要魔宫的人永远都活在九霄派的阴影里?金不换!这是你该说的话?”

“别的我不管!”金不换也吼道,“看你变成这个偏激的样子,我不甘!”

略有一丝的怔忡划过,李楠樨苍凉地笑了笑,推开他,关上屋门。

他以为他们还是当年那两个意气风发闯荡江湖的少年吗?担起责任以后,每走一步都会更远离最初的本心。

他们回不去了,尤其是他——

“你会后悔的!”金不换隔着门大吼。

“不换,你别逼我。”门里是李楠樨最阴冷的告诫,“至少当下的楼玉京是秉持心意去做纯粹的‘刽子手’,一旦我有了动作,让鸠魔剑噬足最后一个人的血,放弃楼玉京这个棋子——后果你不会想看到哦。”

“李——楠——樨——”

吓得到这里来给李楠樨例行报告的魔宫下属一个个噤若寒蝉。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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