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宜嫁娶。
欧阳初茵身着凤冠霞帔,静静地坐在床上,从这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前面宴客的声音,与其相比,新房这儿则安静得有些异常。
她知道这是封言真刻意安排的,封言真想必知道真正的欧阳初茵这些年来的性情转变,却不知道她“失忆”了吧,才会依然认为她胆子小,为防陌生人吓到她,便不许任何人靠近新房。
扒头下的嘴角微微一勾,这个人……还满贴心的嘛!
到北方这一路上,她不曾感到任何不适,轿子和马车都改装得非常宽敞舒适,每到休息地时,轿子都会直接抬进房内,这期间不曾有外人靠近她,就连他也不曾尝试接近她,不知是因为礼俗规矩,还是因为知道“她”胆小?
总之,虽然还没见过封言昌,但到目前为止,她对他的表现是满意的。
现在新房里外就只有她的陪嫁,紫婉等四哥婢女守着,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欧阳初茵微微动了动身子,顶了一天颇有重量的凤冠让她几乎要吃不消,而身上的喜服一层又一层的,闷得她想抓狂,幸好北方天气凉得早,八月初天气已经凉爽多了,否则她一定受不了。
这都还是其次,忍忍就过去了,最主要的是,她饿了!
为了避免半途想要如厕的麻烦,她已经饿了一天,期间只偷吃了两块小扳点,现在她饿得浑身乏力,就要坐不住了。
算了,不管了!
她一把掀开了红盖头,立即引起守在一旁的紫婉和紫嫣的一惊呼。
“小姐,红盖头要等新郎官掀啊!”紫婉赶紧抢过红盖头,就要重新盖回去。
“别,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要不然等不到新郎官来掀盖头,我就先饿死了。”欧阳初茵挥挥手,制止紫婉的举动。
“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小姐,您怎么可以说这不吉利的话!”
“行了行了,我错了,好紫婉,我真的快饿坏了。”
“奴婢这就帮小姐准备,不过如果堡主来了……”
“紫妍和紫娥不是在外头守着吗?让她们注意点,看见人来就通知一声,反正只是盖个盖头而已。”欧阳初茵不在意的说。
门外突然传来一些声响,紫婉动作快速的将红盖头盖回小姐头上,一会儿,紫妍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小姐,堡主命人送来一些吃食,让小姐先垫垫肚子。”紫妍笑着说。
“太好了,快拿过来。”欧阳初茵又一把扯开盖头。很好很好,她心里对封言真的好感再往上加了十个百分点。
紫婉接过托盘,让紫妍再去门外守着,她则伺候着欧阳初茵用膳。
一小盅白粥、两盘青蔬、一道卤肉,虽然以欧阳初茵的标准来说这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她知足了。
没花多久的时间,所有的食物便让欧阳初茵给扫光,吃了一个半饱,紫婉伺候着她漱口净手后,她便乖巧的将红盖头重新盖上。
肚子不饿了,欧阳初茵这才有精力思考今晚的事。
要躲过洞房夜对她来说很简单,这并不是她要思考的事,她现在考虑的是,她要不要和封言真有夫妻之实。
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吧!一来她真的没办法和一个陌生人上床,二来这个身体的年龄还小,这些年又亏损的太严重,尚未调养完全,若想要有健康的子嗣,至少得等到十八岁吧。
两年多的时间是长了点,不知道封言真愿不愿意等?
才刚有了决定,外头便传来紫妍和紫娥请安见礼的声音……
“奴婢见过堡主。”
“起来吧!”封言真低沉的声音传进来,“进去禀告你们小姐一声,我要进去了。”
“是,堡主。”紫妍应下,转身轻轻地推开门。
这时欧阳初茵已经坐正身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新床上。
“小姐,堡主来了。”
“嗯。”欧阳初茵低应一声,便听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踏进房里,慢慢地接近。那脚步声给她一种刻意的感觉,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这是刻意让她知道他接近了呢,否则一个习武之人怎会有这么重的步伐。
之后,一切依照礼俗进行,只是封言真在每个行动前,都会让紫婉先说一声。
当眼前豁然一亮,欧阳初茵眨眨眼,微微的抬起头来,望向眼前挺拔的人。
她先是看见她左半边脸上的银面具,有些诧异,然后又被他那俊逸的右半边脸吸引住了,但是让她心颤的却是那双深邃的黑瞳,像是两潭深泉般,欲将人吸入。
两人静静的凝望对方,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像是回过神般垂下眼,一股羞意猛地升起,让原本因为太累而有些苍白的脸色浮上了两抹嫣红,她不禁在心里鄙视自己,上辈子都已经三十多岁,在职场上也算是女强人,就算不曾谈过恋爱,可也不该和男人对视个几秒钟就害羞吧,真是太丢脸了。
封言真看着欧阳初茵因为羞意更添丽色的容颜,深幽的眸光闪了闪。
掀开红盖头的刹那,她的面上很平静,还很自然的抬起头来望向他,一开始是审视的眼神,看见面具的诧异,进而对右半边脸的赞赏,之后对上他的眼时,才有了巨大的变化,像是被他吸引,那双晶莹的眸子有些失神,最后回过神后又倏地染上羞意。
老实说,他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有在她眼里看见惧意,哪怕是一丝丝也没有。
“累了吧。”他声音很温和,像是依然认为她胆子小,怕一惊吓到她。“凤冠很重,我帮你把它拿下。”
“麻烦堡主了。”欧阳初茵点头,声音轻柔,很平稳。
封言真起身帮她拿下凤冠放置一旁,并为她将散落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目光扫过右边耳后的肌肤时,他看见了那一点如朱砂般红的圆珠,眼神闪了闪。
手指状似无意的滑过,是真的朱砂痣,不是点上去的。
所以她真是欧阳初茵!
察觉她的轻颤,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发现她的轻颤并非恐惧引起,深幽的双眸更显幽深。
“堡主?”欧阳初茵压下他抚过耳后所带来的酥麻感觉,偏头狐疑地望着他,并借由这个动作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让他的指头离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
“叫我夫君,或者言真,堡主是外人称呼的。”封言真说。
“好。”欧阳初茵微微一笑。
“初茵,你变了很多。”确认她是真的欧阳初茵后,封言真直言。
“嗯?有吗?”欧阳初茵佯装不解地望着他,心知他所谓的“变了”指的是什么。
“有,以前你……胆子很小。”封言真斟酌了一下用字。
“咦?胆子小?真的?”欧阳初茵诧异的问——当然是装的,随即又是一脸苦恼——还是装的。
“数月前我落水撞伤了头,醒来后就只记得八岁以前的事了,可我记得小时候我的胆子可不小,难道说有什么原因让我变得胆小吗?”她故意这么问。听爹爹说,他知道她被绑架的事,见过她被救回来时凄惨的样子,有点良心的都不会再追根究底了。
封言真心头一紧,脑海浮现那个让人心痛到极致的小小身影。
“唔……”欧阳初茵突然抱住头呻-吟一声。
“怎么了?”封言真一凛,伸手环住她,担忧地问。
“头痛……”她申吟的说。“每次认真去想,头就痛。”
“别想了。”封言真立即阻止,温柔地拥着她,轻拍她的背安抚。这样的失忆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她忘了那件可怕的事,不会再草木皆兵,而且……能让他这般的接近。
好一会儿,欧阳初茵才佯装恢复过来,静静的靠着他怀里,耳边传来他有力又稳定的心跳声,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心安。
是啊!就算她演技再好,表面上再如何镇定,可心里的不安一直存在,甚至比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不安,毕竟是离开疼爱她的家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欧阳初茵叹息一声,他的怀抱很舒服,味道也很好闻,像是清冽的主子。
她不自觉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她可以试着和他过一辈子吧?这个男人值得她用心去经营这段婚姻吧?
“爹爹他们都说忘了就忘了,不重要,你既然说我以前胆小,是不是你也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喃喃地问。
“岳父说的没错,那不重要,忘了就算了。”封言真低头望着偎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她原本的性情是这般娇憨可爱吗?这样很好,真的。
想到她刚刚说自己落水,他眉头微微蹙,是那次投水自尽吗?因为她失去记忆,所以岳父他们告诉她是不小心落水?
“现在身子可调养好了?”
“都好了,就留了个疤。”她拨开额前的刘海,抬起头来让他看,指了指伤疤处道:“就在这儿呢,看见了吗?娘亲说幸好能用头发盖住,嗯……爹爹信里没跟你说吗?大姊可说了,我留了疤,夫君会嫌弃我,把我休回家,可是又如果瞒着不讲,等夫君发现了,会觉得受到欺骗,狠狠揍我一顿,所以我叫爹爹在信里跟你说了。”
“不会嫌弃的。”封言真听了对她的庶姊很恼怒,那女人故意增加她的恐惧,若她还是那胆小的欧阳初茵,就是在逼死她啊!
“真的?”她笑弯了眉眼,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他忍不住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果然一如想象中的柔女敕,手感很好。
“我脸上的疤可比你的严重多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破相的事产生忐忑和介怀,他不想吓到她,更不想她嫌弃他。
“哼!男人跟女人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二哥哥可说了,男人身上的疤代表他的英勇事迹,身上没个疤的,就不算是男人。”这话确实是欧阳青槐说的,因为在他们眼中,她虽然变得很有主意,可依然是单纯娇憨的妹妹,尤其欧阳青槐认为她心理年龄只有八岁,所以才会用这种哄小孩似的话试图帮她洗脑。
只是她也不希望封言真因为他自己脸上的疤而产生阴影,那对两人的生活一点好处也没有,索性拿二哥哥的话来用一用。